这天中午时分,兰馨再次清醒过来,她的意识比任何一次醒来都清晰,我开始很开心,可渐渐就开心不起来,因为我想到了一个词:回光返照。
我们明阳老家有一种说法,病人在临死之前精神会格外好,就跟一个正常人的精神似的,可这种状态不会持续多久,长则一两天,短则几个小时就会油尽灯枯。
我真害怕这是兰馨在回光返照。
兰馨说她胸口闷,要我陪她说话,我们有的没的乱聊一气,我的精神压根无法集中起来,她每次跟我说什么我都心不在焉。
后来兰馨说洞穴里空气不好,她让我带她去海边,她想再看一次大海。
大海边风大,兰馨身子骨这么弱,我怕她经受不住,兰馨说反正她都这样了,不碍事的,坏也坏不到哪去,而且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见大海了,兰馨哀求我带她去。
我含泪点头,在心里默默发誓:馨儿,不管你有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你。
我抱着兰馨牵着叶落去了大海边,这是台风刮过之后我们第一次来这里,海面风平浪静,就跟前些天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似的。
太阳暴晒在我和兰馨身上,身上却没什么暖意,而海边的风确实不小,吹着我和叶落的身体直打晃。
看着奄奄一息的兰馨,我再也忍不住落泪,兰馨撑开眼睛看着大海,望着远方带着浅浅的笑容说:
“楚天,你不要难过,即使我不在了,你还有叶落,还有咱们的孩子,他会替我一直陪着你的。”
“馨儿,你不会有事的。我向你保证,你一定不会有事的。”我反反复复说这句话,其实我不是在安慰兰馨,而是在安慰我自己,我怕自个儿不这么说精神会崩溃。
兰馨艰难的抬起手,摸了摸我的手说:“别这样。你这样我心里不舒服,会难过的。楚天,能够死在你的怀里,我已经没有遗憾了,能够做你几年的妻子还给你生个儿子,我更加没有遗憾。你要好好活着,为了叶落,也为了我,要好好活着知道吗?”
我再次哭了,泪流不止。
我悄悄把头撇向一侧,不愿兰馨看到我哭,我怕她心痛,怕她难过。
就在我偏头的瞬间,我隐隐约约瞥见远方有一条木船的影子。
开始我以为自己看错了,是幻觉,是因为自己太想有一艘船带兰馨和叶落离开,可当我定睛一看,哎呀,真的有一条船。
顺着我看着这个方向,这条船离我和兰馨站的地方大概只有几百米远。
看到船我就看到了希望。
我用手掩着兰馨的嘴巴说:“我不许你说死,你不会死,我也不允许你死。馨儿,我要把你送到对岸去,那里科技发展,医学发达,一定可以治好你。”
兰馨微笑的说:“傻瓜,咱们都被困在这里几年了,出不去了。”
“不。出得去。馨儿,好老婆,咱们一定出得去。”
当我叫兰馨老婆的时候,她怔了一下,因为我们从来不以夫妻相称,她叫我楚天,我叫她馨儿。
可是刚刚,我在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叫了她一声老婆,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个儿这么叫了她。
兰馨忍不住流下热泪,好一会儿才咽哽的说:“你叫我什么?”
“馨儿。”
“不是这个,你刚刚叫了的,你能再叫一遍吗?”
我想了想,刚刚在无意识下叫了她一声老婆,我没想到兰馨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女人可能非常在乎这些东西,我一个大男人粗心大意,这些年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这种情况下,我不会拒绝兰馨任何要求,别说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老婆。”我一字一字特别清晰的叫出口,兰馨忽而喜极而泣,她紧紧拉着我的手说:“老公,我已经死而无憾了,谢谢你。”
“胡说。你和我还这么年轻,哪能说死就死。馨儿,我带你和叶落去一个地方。”
“去什么地方?”
“一个有希望的地方。”
我抱着兰馨往船只的方向走去,叶落跟在我们屁股后面,我抱着兰馨下海一直往前走然后登上船,当兰馨看到木船的时候,精神大振,大大的眼睛闪着光芒,有船就有希望。
我把兰馨放入船舱中,这艘船没有沉入海底,说明没有什么大问题,要是漏水早沉了。不过我不大放心,对船做了一番仔细的检查,然后做了一番修补确保每一个环节不出纰漏。
弄好这些,我让叶落陪着妈妈,自己一个人返回岛上带上不少青菜药草什么的,饿了就吃点青菜,还弄了一些捕鱼的工具,海里面有鱼,就凭我的能力,我不信我们会饿死在海上。
在海上漂泊,最重要的东西就是淡水,我装了不少淡水上去,一切准备妥当,我准备带着妻儿逃离楚馨岛。其实前路凶险,仅凭一艘小小的船,如果遇到大风大浪什么的,必死无疑。
但是如今的我没有退路,兰馨一日比一日病得重,拖不了几天,如果我不早日把她送去医院,她迟早会离开我和叶落。
我必须赌一把,留在楚馨岛是死,逃离楚馨岛可能还有一线生机,何不赌一把呢。
就这样我带着兰馨和叶落踏上了海路,浩瀚无边的大海把我们这一叶孤舟吞没。我摸不准方向,就朝着一个方向去。
一路上遇到的危险比我想象中要多得多,比如大风浪、暗礁、暴雨狂风、迷路、鲨鱼、粮食短缺等等。
每天都在跟死神赛跑,危险一个接着一个,说是九死一生也不为过,但我就是不愿意放弃,兰馨不知道是不是有了求生的欲念,几次眼见不行了,可最后都在叶落的哭声中又奇迹般的活了过来。
我们在海上漂了一个多月,最终稀里糊涂碰到一艘货轮,是他们把我们带回家。
货轮上备有急救药品,可以暂时控制住兰馨的病情,只是兰馨的病被拖着时间太久,留下了病根,身子骨越来越弱,跟以前是不能比了。
我们上了货轮之后,又在大海上航行了大半个月才回到陆地上,当再次回归陆地,我和兰馨喜极而泣。
没人能懂我们当时的心情,一个在荒岛上生活了八年,一个生活了近四年的两个野人,能够再次踏上这片神秘而亲切的土地,这种感情没有经历过的人根本体会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