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稍稍倒退片刻。

游戏里，调查记者赖安化身超级黑客, 正在网络中与人大战, 但操纵这张人物卡的叶卫丹，其实只投个骰子罢了。如今赖安必须坐在电脑前脑控键盘, 叶卫丹做太多操作可能打断人物卡的行为，于是他只能盯着团队频道看，一边和弹幕插科打诨, 一边随时做好撤退的准备。

现在团队频道里最后一句话, 还是他哥说的。

不知道, 反正觉得哪里不对……

叶卫丹听过他哥说这句话, 不过并不是亲耳听他哥说的。这小子从初中开始就三天两头进局子，他哥虽然被老院长拜托照看他, 但本身也是个大忙人, 能打几个电话, 或者派个实习生过来送点油水足的零食, 就算好的了。

也是近一年快要升官, 陈二煌才有时间亲自看管他

叶卫丹原本对于这个没见过但总被老院长夸奖的“哥哥”很不感冒, 叛逆期的少年对于任何与长辈沾边的东西都不感冒，更何况陈二煌还是警察, 是条子, 是走狗……但第一眼见面时，小学毕业没多久的男孩到底被镇住了。

有些人, 脸天生会发光。

……所以不适合当卧底, 陈二煌想到这点就非常遗憾, 他小时候还是很喜欢无间道的。

叶卫丹当然不知道他哥偶尔也会因为长得太帅而不满。当时他进局子，被迫接受教育时，那些警察总是举陈二煌的事例想让他跟着学好。

当然，陈二煌的“光辉事迹”里有一半关于他那张脸，剩下的一半里还有一半关于他的抠逼，但哪怕是最后那百分之二十五，也足够传奇。

什么八百里外一眼锁定通缉犯啦。

什么靠直觉辨认出完美伪装的嫌疑人啦。

什么“反正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发现了本来能脱罪的罪犯留下来的线索啦。

陈二煌在派出所一群小民警眼里可是偶像派与实力派兼具的人物，据说私底下还有个美女粉丝团，致力于给陈二煌提供蹭饭机会……咳咳，总之，叶卫丹嘴上总是不好听，心里还是很相信他哥的实力。

至少当初他想让陈二煌用直觉分辨真正的查欣欣，并不是在开玩笑……

十七岁的少年主播没意识到，当年他听过的一些故事可能被“粉丝团”们无意中夸大了。因为陈二煌说不对劲，所以他就皱着眉一直在想。

直到团队频道里弹出新消息。

琦王老师：“我去这是什么！”

YWD：“？？？说明白点。”

琦王老师：“我周围的人像是脸上被泼了王水一样！”

琦王老师：“妈的理智检定！”

琦王老师：“……过了，强制扣了一点理智，没事。阿丹你注意下，你之前已经扣了三点了。”

扣五点就必须进行智商检定，智商检定过了，就会意识到，自己所见的是何等恐怖又不可名状的事物，然后疯掉。

当然，五点理智值的扣除只是会让智慧生物短暂的疯一小会儿，还有救。

叶卫丹想到自己的理智值就心酸，不知道PU公司在想什么，过检定的明明是这张人物卡，扣理智却要扣他原始人物卡上的理智，而且他这个主播又玩得比较频繁，哪怕可以靠一些神秘道具或者S级评价恢复理智，长时间下来，他扣掉的理智还是比恢复的理智多。

但现在不是心酸的时候。

YWD：“你身边的人脸被泼了王水？溶了？你自己怎么样？还安全吗？”

琦王老师：“哈哈哈哈还好，我露出了光头，他们没注意到我……噢噢噢噢脸溶掉的人开始和脸没有变化的人打架了，正常人反击！我确定他们没有被咬！但是开始反击后那些正常人的脸也开始溶化！”

YWD：“哈？”

他打出这个字的时候，系统突然提示。

【聆听检定，1D100=24，普通成功，对抗成功】

卧槽！

风声响起，叶卫丹一脚踢在地面，可以滑动的工作椅轱辘滚开，带着他躲过了身后扫把挥舞过来的一击。

他现在已经从总警局转移到了新翡冷翠集团的办公大楼里，半个多小时前，还顶着新翡冷翠集团时尚总设计师那张脸的查欣欣，给他派了一个安全的办公室，让他好能够去当黑客——因为新翡冷翠集团办公大楼的网络速度比较快。

当时查欣欣是下令不准入进这个办公室的。

但现在有人进来了。

叶卫丹抬头一看，就看到一张……

【理智检定，1D100=87，普通失败】

【1+1D3=2】

【[YWD]理智值-2，理智值=57-2=55】

卧槽尼玛！！！

整个直播间都听到主播开始念叨：“上帝佛祖观音娘娘玉皇大帝真主阿拉我哥保佑智商检定……”

【智商检定，1D100=66，普通失败】

【你的大脑没能彻底理解你看到了什么】

“……失败，失败了！”

叶卫丹欢呼一声。

现实直播间里——

“哎……”

“哎……”

“哎……”

“还以为终于能看到这个主播翻车了，哎……”

“你们对主播难道一点爱都没有吗？”叶卫丹飞快叫到，同时投出一个格斗。

【格斗检定，1D100=47，普通失败，对抗失败】

“呃。”

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毁容脸——叶卫丹暂且把这东西称呼为毁容脸——像是美猴王一样挥舞扫把，啪啪啪啪对着叶卫丹就是一通乱揍。

好在扫把只是扫把，这个高科技世界的扫把，或者说吸尘式打扫工具，其实非常轻便，敲下来也不痛，打了很多下也就打掉叶卫丹一点生命值。

叶卫丹不敢再用格斗，只能用闪避满办公室乱窜，同时开启神秘回收程序，检测这玩意儿是不是让他们跑过来的任务目标。

神秘回收程序一点动静都没有。

“唔？”叶卫丹难得露出不解的神色，抬头却看到那个毁容脸一脚把自己手中的“扫把”踹成两半，不知道他踹到哪里，从一根变成了两根的棍子上此刻不断在冒出电火花。

“……”

叶卫丹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他跑出办公室，走廊里又遇到好几个男男女女的毁容脸，好在这些毁容脸不知道因为什么，正在互相攻击，他便趁自己没被注意到，撒腿就逃。

一边逃，他一边呼叫陈二煌和琦王老师。

“你们那边怎么样！”

“我没事，哈哈哈哈，”琦王老师的光头毕竟不同凡响，“我在人群中，不会被注意到。”

“行吧，”叶卫丹随口说，并不是太关心他，“哥？哥？”

三秒后依然没有回复。

“卧槽哥你又出啥事了！”

叶卫丹心里紧张起来，讲实话，他哥现在身躯那么娇小，搞得他这一周在家里每次坐下，都会仔细看看座位上有没有小黑猫。

万一坐死了，他真没地方找哥了。而现在新翡冷翠市情况不妙，他哥万一遇上什么……

十七岁的主播连忙打开队伍列表，看了看他哥的生命值。

满的。

他松了一口气，跑到了大街上。

大街上的情况更是不堪入目，今夜狂欢时尚秀里，大部分市民都没留在家里。这些市民所组成的拥挤人群没防住第一波毁容脸的攻击，而反击和逃跑，又制造了更多毁容脸。

于是，现在街上要不就是毁容脸，要不正变成毁容脸，加上好像出了问题的真实投影到处乱闪，整个一个群魔乱舞的地狱party现场。

游戏系统没有让他见到一个毁容脸就做一次理智检定，真是太好了……

叶卫丹默默想。

毁容脸的传染性，比某些影视作品里的丧尸病毒基还要快。更让人惊奇的是，虽然被传染后大家都变成了毁容脸，但这些毁容脸并没有像丧尸那样，建立出一套完整有效的友军辨识方案。

毁容脸基本分成了两拨在掐架，但有时候明明两个毁容脸正对付第三个毁容脸，但第三个毁容脸还没倒下，配合作战的两个毁容脸自己又打了起来。

打和被打，敌对两方高度相似，立场却不停转换。而在这场掐架中，他们的面孔，都一样模糊不清。

叶卫丹看得瞠目结舌，但脚下没停。

他跑到明寰文化中心前的广场上，先扫视一圈，发现广场上的情况比街上更严重，却没想过要处理，只打算冲进会场找他哥。

不想，还没跑几步，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叶卫丹吓一大跳，转头一看，却是琦王老师。

琦王老师脱离了零存在感状态，此刻浑圆的光头像电灯泡一样，发出恒定的二十五瓦灯光。他对着叶卫丹大吼：“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叶卫丹吼回去：“我不知道！我哥呢！”

“没看到啊！”琦王老师说。

叶卫丹心中更着急，但游戏里的移动速度真的没法提升，哪怕他现在是记者也是一样。

两人一起跑进会场。

会场里竟然没有什么毁容脸……甚至没有人。

叶卫丹心里一突，知道可能不好，连忙深呼吸，拿出了加特林机槍。

他哥不希望他杀人，所以他都没用槍对付外面那些毁容脸……但愿今天不用杀人。

两人抬步走进，环顾周围混乱的场景，缓步向前，直到叶卫丹耳朵一动。

【聆听检定，1D100=12，困难成功】

“我好像听到什么声音，”他说，“是……喵？”

的确是喵喵喵声，各式各样的喵像是合唱团一样混合在一起，还是充满人味的、人叫出来的那种喵。

脑补无数的叶卫丹毛骨悚然，端着槍闯入后台。

更巨大的喵声浪潮迎面扑来，但他不管不顾，冲进去大喊：“哥！”

一秒后，看到眼前一切的他迟疑了一下。

“……哥？”

顿住的叶卫丹有点不能理解眼前的这一幕。

一群新翡冷翠集团的工作人员，还有一群露出白花花大腿白花花手臂白花花脖子以下马赛克的模特们，正露出迷醉的神色，互相纠缠在一起，四肢着地，互相拍打，撕咬，磨蹭……还有喵喵叫。

而这些人汇聚成了一座肉山，他哥就端坐在肉山顶部，尾巴甩到身前挡住了爪子，看上去十分优雅。

一个毁容脸，被喵喵叫的人们用无数双手束缚，送到他哥面前。

两眼发光的小黑猫立刻舔了一下，收起舌头时，好像也从毁容脸身上收走了什么阴影。

下一刻毁容脸就变成了正常人。

他睁开眼睛，大叫一声。

“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