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 岳诗双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眼睛里没有透露出更多的感情。

唐骁笑了笑，把目光重新投射到篮球场上：“你不用非得现在回答我。我只是觉得, 该给你这样的表态了。那小子只是爱胡闹, 不用当真——我不想都知道, 谢寻肯定会这样说我。所以我得跟你表个态, 我不是胡闹的。至于你……”唐骁再次选择退步：“至于你，要或是不要在一起, 也不用现在答应我。我知道, 就像你说的，努力才刚刚开了一个头, 不能因为一点点的进步就洋洋得意了。你可以等到我变得足够优秀，再来回答我这个问题。现在你只需要告诉我, 就在很远很远的那个将来，有没有这种可能性, 你愿意跟我在一块试试？”

岳诗双完全相信他说的话。

她每每能从他眼睛里看见专属于男孩子的那一种偏执。既纠结, 又认真。打从谢寻转学过来那时候就是这样了。而且最近，愈发的明显。

但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轻一分, 给他过多希望，日后便会有更多失望。重一分，她怕现在他所付出的所有努力都要被他立刻弃之如敝履。

唐骁正是叛逆的年纪, 又不似谢寻一样冷静。他是个敢想敢做的男孩子, 他若是自暴自弃起来, 岳诗双怕是招架不住。

她默了一默, 回给他一个微笑：“你已经足够优秀了。能不能申上常春藤，这些根本不是衡量你这个人的标准。我很喜欢听你唱歌，就像喜欢看谢寻打球一样。这跟月考成绩、托福过百没有任何关系。”

“行了。”唐骁抬手制止：“我懂了……那天我送你回家，我问你的心里话，你说你都不喜欢。岳诗双，你是个很失败的骗子。”

岳诗双低头笑了笑：“但当时你也被骗到了，对吧？”

“是。”唐骁往后仰了仰，望着分数牌感叹：“有个人愿意挖空了心思骗我，说明她还关心我。对吧？阿双，你不用担心我会自暴自弃。我唐骁不是那种叽叽歪歪，一点挫折就受不了了的人。玩儿音乐不代表矫情，你知道吧？”

岳诗双不得不承认，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唐骁的确很会读女孩子的心思，也更会讨得女孩子的欢心。她点点头，很坦诚地回答：“原先我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嗯哼。”唐骁随着点头，指了指场上的计时器：“你看，比赛快结束了。我的转移注意力大法对于缓解紧张很管用吧？”

岳诗双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只有一分半钟的时间了。天苓一中目前领先13分，基本已经锁定胜局了。

谢寻带球上篮，球打在篮筐上弹了出去。他再次起跳，自己抢篮板，终于将球送进篮筐，分数差距拉大到了15。

岳诗双捶了他一下，打趣道：“是啊，转移注意力大法，让我错过了好多精彩镜头，很不错。”

“你看，这种激烈又热血的高中联赛，篮球队长带着队伍夺冠，捧回奖杯跟女孩表白，的确挺浪漫的，跟漫画里的情节一样。”比赛只剩下11秒钟的时间。对方队员利用最后的时间，疯狂犯规。“但是阿双，不良差生努力学习，最后逆袭，跟学霸校花并肩考进常春藤的故事，我觉得也不错。所以说不准以后你就改变想法了。对吗？所以，我会继续朝着你的康奈尔努力。”

谢寻将最后一球罚进，比赛正式结束。

胸膛不停起伏着，他在出手的一瞬间，望向场边的岳诗双。

就在此时，她正与唐骁对视着，两个人的神情都无比认真，似是在讨论着什么很重要的问题。

“说真的，我们都没想到，唐骁会这么认真。”周南星的声音仿佛依旧在耳畔。胜利带来的喜悦稍稍退却了一些，谢寻敛了笑容，在原地怔了一怔。

【特定对象内心剧烈波动，原因：醋意。积分+5。总积分：93。】

代表胜利的哨声终于吹响，17分的差距，让全场支持天苓一中的观众都沸腾起来。再加上系统弹出的提示，岳诗双这时才反应过来，跟着站起来鼓掌。

谢寻眼神穿过人群，准确地锁定在她的眉心。她一愣，回报给他一个甜甜的笑容。

比赛这天是周日。在宣布结果、走完程序后，篮球队就地解散。

谢寻快速到更衣室随便擦了擦汗，换好了衣服，跑出了体育馆，一路又惹出不少春心荡漾的女孩尖叫起来。

“诶，老大体力可真好，我都恨不得就地卧倒了。他进了那么多球，还能跑得起来？”球队控卫戳了戳周南星：“他不跟咱一块庆祝了？”

周南星白了他一眼：“秦队不是说了，庆祝不属于高三生，只有夺冠才是例外。我告诉你，老大这是去追双姐了。”

“啊——”走在前后的几个人都讳莫如深地点了点头。

谢寻走出体育馆的时候，岳诗双正站在场外等他，旁边不见唐骁的身影。

“恭喜啦！”他大概怕她走远了，衣服穿得很急，衬衣风纪扣下面的两颗都没有扣好，下摆也卡在书包下面，有一种笨笨的好笑。

但他身影高大颀长，仅仅是在远处一个晃动的身形，已十分惹眼。岳诗双能感觉到，周围方圆十米以内的人，没有一个不在看他。窃窃私语中，都是他的名字。

然而，忽然成为了人群中的焦点，还是在她的面前，谢寻的表情却略显局促。他不希望让她不高兴，更怕她根本不会不高兴。

衣领中，肌肉依旧因剧烈运动而充血，线条比平常更加强硬。岳诗双笑得恬淡。她伸手帮他把扣子扣好，将下摆铺平，又抬起胳膊去抹他额头上，刚刚划过眉骨，快要滴进眼睛里的汗水。

谢寻一愣，鼻腔里的篮球味道忽然被冲散，变成了她娇软的体香。他下意识地要往后躲：“脏。”

【特定对象内心剧烈波动，原因：紧张。积分+3。总积分：96。】

“快进眼睛里啦，低头。”她朝他勾了勾手指。

“嗯……”纠结了两秒钟，他还是从善如流地凑了上去，任凭她的小手帮他把汗擦干净。继而，他轻轻捉住她的手腕儿，用自己的衬衣把她的手擦干净。“唐骁呢？”

岳诗双指了指校外的方向，稀松平常地答：“他回去学习了。”

——“好不容易赢了，我就不破坏你们俩的好气氛了。因为赢球，所以只让他这一次。”这是唐骁的原话。

冰淇淋店里，谢寻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嘴角粘的一点点粉色，忽然想到了那天在篮下发生的事情。

她的嘴唇那么甜，那么软，如同泛着可爱光泽的果冻，既惹得人食欲大开，想要狠狠品尝一番，又让人狠不下心来，只得小口地舔吮。

他敛了敛心境，体贴地递了餐巾纸过去：“比赛的时候，唐骁跟你说什么了？”

岳诗双接过纸，没想到他憋了一路，终于还是问出口了。

不过这也是一种进步。若是换了原来的谢寻，他就算是憋死也不会开口问的。篮球架下面那个吻，看来还是很有用的。

她勾起唇角，声音清新绵软：“他跟我表白了。”

她话音落下的刹那，谢寻的目光倏地僵住，接着，缓缓地垂下了眸子，声音平平：“是吗……”

岳诗双并非说这话来故意激他。只是她了解他的性子，更了解唐骁。唐骁跟她一样，不喜欢把事儿藏在心里。发生过的事就是发生过，不仅决计不会否认，还有可能主动跟谢寻提起。因而这话由她嘴里说出来，总比让唐骁添油加醋地告诉他好。

到时候谢寻总会瞎想，不知又要脑补出什么了不得的场面。

谢寻见她神色如常，低头小口地吃着冰激凌，眸色又幽黑了一些。他补充问道：“那你答应了吗？”

“你觉得呢？”岳诗双终于抬起眼帘，将落在冰激凌上、漫不经心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你希望我答应吗？”

“说实话，我不希望。”谢寻的回答很简单明了。他低头笑了笑，低头用勺子轻轻挖下一块摩卡味的冰激凌。苦苦的□□味道窜入鼻腔，像极了他现在的心境——忐忑，又贪恋。“不仅不希望你们在一起，而且非常害怕。如果你现在告诉我，你已经答应唐骁了，我真怕自己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样才好。”

岳诗双想要说一句“我没有答应”，可谢寻的话间丝毫没有空档。就好像他故意不想听她告诉他答案一般，他紧接着说道：“很多时候，看着你和唐骁，我觉得你们俩很像。在很多方面，你跟他一样会玩儿，又一样知道，到了什么时机，就该收心了。甚至很多细小的地方——都那么相似。不管是你还是他，面对我抛出的问题，都喜欢闪烁其词，再反问回来。说老实话，虽然那小子是我亲弟弟，可是很多时候，他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我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探究的意思。但对于你却完全不同。”

“我想知道你的想法，想知道你是怎样看我的，也想知道你跟他到底是怎样的相处模式。站在这些问题面前，我太贪心了。但到最后，我一个答案也得不到。尤其是在，我发现你们俩有那么那么多共同点之后，更加是毫无头绪。我越是探究，越发现你们那么像，似乎你们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也似乎你们才更——般配。”

话锋至此，岳诗双从没预料到，站在篮球场上主宰沉浮的篮球队长谢寻，也竟会有这样自我怀疑的样子。

他说得没错，她跟唐骁，的确很相似，并且明明就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但也就因为这样，她总是觉得跟唐骁相处起来会更累一些。

她一贯是有一说一的脾气，自己的想法从来都是张扬大胆地表达出来，并不遮遮掩掩。但是面对唐骁的时候，她总觉得，并非是她大胆表达，而是在他面前，不得不坦诚。

这就是谢寻和唐骁之间最大的区别。

谢寻会更加尊重对方的意愿，对人的关系往往是停留在恰到好处的分寸，就好比，他可以在生活中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却从来不会对她的想法有多半分的置喙——不似唐骁那般咄咄逼人。

在他面前，她有更多的空间去考量，她的意愿才像是主宰。

谢寻浅浅地勾起唇角，有些自嘲的意味：“你和唐骁，也许是性格使然，再加上认识的时间久了，彼此有了那种累积起来的默契，这是事实，没办法改变。而我，只会一根筋地去做我认为应该做的事情，学习如此，打球亦然。那些成绩、奖杯、勋章，看似优秀，实则一个个，都在昭示着偏执。唐骁的缺点，现在想来，大抵就是太过顽劣。可他如今学会了趴在桌子上努力学习，并且进步神速。而我却如何也学不会像他那样懂你。他可以很快克服自己的缺点，我却不行。灵巧穿梭在球场上的我，在这方面实际很笨拙。”

“但是，岳诗双。”谢寻话锋一转，忽地抬起头来，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眼神中的自卑已经褪去，换上了他一惯的那种决绝。就像是方才在球场力挽狂澜时的霸气一般：“说这些的缘故，并不是我要认输。不管你接下来想告诉我的，是答应唐骁了，还是不是，我都想说，我会努力抓住你。这句话就撂在这，不因为你跟唐骁的一切，或是联赛的结果而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