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皇子的话,他也听到了,脸上都跟着烧了起来。

其实,往常就是被指着鼻子骂,他心里也起不了什么波澜。

一个死士而已,不需要知道自尊是什么东西。

他们,只要忠于主人就好了。

大概是因为被和自己放在一起议论的人是她,十一才会格外慌得涨红了脸。

他还没有理清楚自己心里的想法,便听到柳莨小心翼翼地道歉,脸上的懊恼、慌乱一目了然。

让人忍不住怜惜。

然而在这个念头升起来后,又被十一强行压回心底。他抿紧了唇,眼中浮现自嘲,还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苍凉。

地位悬殊,哪里轮得到自己来多想。

她是柳家嫡女,倾国之貌、才华艳艳,手下的势力便是太子都要忌惮几分,这样的人只要动动唇瓣吐出几个字,就能轻易要了他的命。

得要好好地摆正自己的位置!

不然……早晚有一天不得好死。

十一垂着眼眸,心中已经划过了万千念头。

而这个时候,这位‘高贵’的世家嫡女,正在和头发镯子做抗争,已经是纠成了一团。

他听到柳莨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下意识抬头看过来,见她皱巴着小脸,额头出了一层汗,眼圈都是红红的,眸中隐隐有着水花。

十一心里抽疼了一下,下意识想要伸手帮她,却又想起了什么,动作生生止住。

柳莨还在和头发做战斗,在十一面前这样丢人,只觉得难堪,手下的动作更急切了几分。

“嘶……”

头发被扯疼,不由痛呼一声。

她偷瞧了十一一眼,见他似乎板着脸,柳莨忙咬住下唇,将声音咽了回去。

十一对上她湿漉漉的眸子,心骤然一软,还是做了决定。

头发缠绕在掐丝镯子上是一种什么体验?而且这个镯子还带在手上,并且还在喜欢的人面前……

柳莨表示,这都不叫事!

十一伸手帮她的时候,所有的窘迫难堪都变成了粉红的小泡泡,开心得不得了。

柳莨偷偷抬眼瞧他,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十一的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经常躲在暗处,十一的皮肤还是比较白净的。不过,确实能看到几处细小的伤痕。

他的睫毛很长,视线专注,唇微抿着,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能够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似乎有些冷峻。

十一的五官,其实并不怎么出彩,再加上总是面无表情的,也就只能算是硬朗。

便是不说柳莨的倾城之貌,便是比起丰神俊朗的九皇子,也显然是差上很多的。

然而,柳莨仰头看他,眼中却满是欢喜。

她就是很喜欢他。

低垂的眉眼,微微抿起的唇角,甚至是显出些冷峻的神情,她都喜欢得不得了。

柳莨的眼神越来越不加掩饰,甚至透出些炙热来。

十一没有真正对上她的视线,便觉得自己快要烧着了,曾经便是重伤都不会颤抖的手,如今竟有些无法控制。指尖发颤着,想要去揉揉柳莨的发顶。

他咬住口中的软肉,用疼痛将心中莫名的悸动压回去,表情似乎更加严肃了。

头发很快被解救了下来,柳莨见十一快速地退开,有些怅然若失。

她低头摆弄了一下手腕上的镯子,犹豫着要说什么话来打破沉默。

“要不,我们下会儿棋吧。”

柳莨犹豫了很久,才放柔了声音,开口试探道。

“贱奴愚钝,并不会下棋。”

十一的眼眉低垂着,声音透出些冷淡来。

其实,死士接触主人,一般自称也是属下。贱奴这个称呼,从他被卖入死士营便没有再用过。

明明还可以选一些更柔和的自称,但十一偏偏用了最作践自己的那种。

显然是用这个称呼提醒自己什么。

柳莨听他自称贱奴,心里便像是被人用针扎了一下,细细密密地疼。

总觉得他不该陷入这样的境地。

他,应该是白衣飘飘站在九天之上。而仰头望着他的人,应该是自己才对。

柳莨也说不清,这那是不是梦中的场景,但是看到十一受过的每一分苦楚时,心中便会有无尽的酸涩,心疼、愤懑、又似乎带着些愧疚,为他忿忿不平。

她抿唇,努力压了压情绪,仔细去分析十一此时的想法。

他只说是不会。那,或许是愿意和自己下棋的吧。

柳莨抿出一个笑,穿上鞋,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没事,我们不下围棋。玩一种更简单的。”柳莨怕十一会拒绝,扔下这句话,快步便出了屋子。

看着柳莨几乎是逃一样的背影,十一只觉得心情有些奇妙。

他抿了下唇,眼中的情绪又压了下去。

十一的指尖缠绕着一小缕发丝,是刚才被柳莨自己扯断,挂在镯子上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鬼神神差地竟然想把这缕发丝收了起来。

挣扎了半刻,还是拿出了一个放着药丸的锦囊。

那药是他曾经排名第一的时候,从死士营领的,就这么一颗,是救命的良药。

十一一直把它自己保存的起来,几乎是当做第二条命一样珍重。这药在他身上有四年了,几次濒临死亡,他都没有舍得用。

如今却因为,想要收敛柳莨的一缕头发,而把药倒了出来,将那小小的锦囊腾空。

其实,很可笑……

但十一就是这么做了,不正常跳动的心脏,让他丢了所有的理智。

他不知道,柳莨对他这种突如其来的喜欢,能够维持多久。是不是明天早晨一起床,觉得他不再像故人,便会将他如弃蔽履。

十一眼眸微垂,将锦囊贴身放好,收在最妥帖的地方小心安置。神色似是平静,却能从那双眸中看到动荡。

他将药用布包了收起来,而后把拆下来的暗器一一收好了。他刚收拾好,门便响了,柳莨举着东西走了进来。

柳莨对上他的视线,下意识露出一个笑来。

十一的眸色也似乎柔和了一些,表情却在捕捉到柳莨身后的人时骤然严肃起来。

“主人。”

十一向着柳莨身后的人行了一个全礼,姿态无比地恭敬。

柳莨嘴边的笑僵住了,想要回头狠狠地瞪九皇子一眼。真是个讨厌鬼,非说对简单的玩法感情性,硬要跟着进来。

她眉头紧皱着眉,却没办法真的指责九皇子。

十一的命还在这位手里攥着的!

她哪敢啊……

想到这里,柳莨的动作一顿,侧头看了十一一眼。

刚才,十一会不会也是这样的心情啊?明明气得不行,却又不能拿对方怎么样……

这个念头划过心头,柳莨的眼神中多了些心疼。

对于十一来说,自己做的事情,肯定是比瞎凑热闹的九皇子过分。自己都觉得气闷无比,他肯定心里更难受。

柳莨定定地望着十一,又是心疼,又是觉得酸涩。

“免礼。”

九皇子探头过来,随意地朝着十一摆摆手,大摇大摆地坐到软塌的一侧,勾唇笑得灿烂。

他就是故意逗逗柳莨,看她愤懑又只能强忍的小表情,只觉得浑身舒畅。

这丫头岁数不大,却总是一副老夫子的模样。

这下装不下去了吧。

九皇子忍下眼中明显的幸灾乐祸,抬头看向柳莨,眸色似是认真:“柳姑娘说的是什么样的棋局那?我也着实想要见识一下。”

他这边说着话,十一早就将柳莨手中的东西接了过来,将棋盘和水果摆到软塌的小桌子上。

十一的动作自然,将东西摆好,便垂手站到一边,一副合格的死士模样,忠诚而又沉默。

“哦。”

柳莨看了九皇子一眼,眸中甚至透出些危险,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便将视线转开了。

她几步走过来,伸手碰了下十一的衣袖:“脱了鞋,去软榻上坐着。”

柳莨的语气听似也是冷淡,但是眸中藏了温柔。

她顿了一下,才又补充道:“我需要人给举着水果的碟子。快去。”

九皇子揣手坐在软榻上看着她,伸手捻了一个葡萄塞进嘴里,眼中的戏谑更浓,扫了十一一眼,插话道:“让你做什么便做,真是个木头。”

柳莨的注意都在十一身上,听到九皇子说话,也没有转头,她几步坐到软榻上,指了指旁边的空位:“快点,就是让你当个器物。”

她的语气严肃,似乎极为冷漠。

九皇子听到她的话,却弯唇笑了。他认识这死丫头半年了,可没听过她这样说话的语气。

平时总是老神在在,拿根拂尘就能去当神仙了。

就刚才那句话听着像是冷漠,但语气显然是不同寻常的。

着实太有意思了!

九皇子低头喝了一口茶,挡住嘴边的笑意。

在柳莨的催促下,十一还是妥协了。他一板一眼地爬上了软塌,直直地跪着,将那盘水果捧在手里,就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架子。

柳莨没有说话,将他手里的水果端开,拽着他变换成坐姿,给他的后腰垫上一个软垫,让他靠着墙坐的舒服一些。

柳莨扯了被子,给十一盖上腿,而后才将水果的碟子,放到他的腿上。

“放松。”

她见十一仍绷着身子,皱皱眉,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

九皇子坐在旁边,饶有兴致地围观着,眼中的光芒更亮。

有趣,有趣!

他就说这丫头不可能是被压的,自己的死士这么软绵绵,怕不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