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向阳和张向民吃完饺子后, 付了钱。
老板娘喜得眉飞色舞,张向阳趁机问,“明早这边什么都有的卖吗?”
老板娘一怔, 蹙了蹙眉, “你们是从外地来的吧?”
听口音跟省城挺像, 便没想到居然不是省城人。
张向阳摇头, “不是,我们是东江县的。”
老板娘倒不是很惊讶了, 也只有东江县的人才能穿着这么好的衣裳。她摇了摇头, “不用明早,等天黑了, 这边能摆满了。”
张向阳和张向民对视一眼,齐齐问, “为什么要天黑?”
老板娘朝两人翻了个白眼,“哎, 你俩傻不傻呀, 当然是因为天黑了,巡逻队的人也都下班了呀。没人查, 这些小商贩们不就敢出来了吗?”
张向阳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看了眼快要黑掉的天色,决定坐在这边等等。
老板娘把碗筷给丢掉院子里大桶里, 冲着屋里喊了一声, 她那十岁大的女儿跑出来洗了。
老板娘回到前屋, 坐在另一张桌子上, 问他们,“你俩想要买些什么东西啊?”
张向民不习惯跟陌生人唠嗑,抿嘴没说话。倒是张向阳有心打听,“想买个洗脚盆。这边有卖的吗?”
老板娘仔细回忆了一下,“有啊,塑料盆。听说还是从深圳那边弄过来的,卖得可好了。”
张向阳想到之前他也曾卖过塑料盆,还大赚了一笔,朝张向民使了个眼色。
张向阳心领神会,觉得自己要做批发,可以从塑料盆开始做起。这个本钱小,一车能运几万个盆。回来后就能大赚一笔。
他心痒难耐,恨不得早点把批发店开起来。
张向阳又打听了下这边卖的东西,突然想起来,“老板娘,你手艺这么好,能不能麻烦你给我们炖锅大骨汤啊?”
吴成虎身子亏得太厉害了,喝大骨汤,以形补形。
老板娘笑着道,“行啊。不过我家里暂时没有大骨。”
张向阳忙道,“待会儿我来买,你帮我们炖,我姐夫腿骨折了,需要大骨汤补补。”
老板娘闻言打量了他好几眼,“没想到你一个小舅子这么关心姐夫,真是难得。”
张向阳笑笑,“他是我姐夫,我关心他不是很正常嘛。”
正说着话,张向阳听到外面有了点动静,侧耳一听是敲锣的声音。
张向阳探头朝外面看了一眼,空无一人,不由得纳闷,“这是咋地啦?”
老板娘拿着抹布在那仔仔细细地擦桌子,头也不抬就回道,“哦,这是巡逻队下班了。有人专门在巷子口看着,只要那伙人下班,这边立码就有人。”
张向阳心里暗赞,这些人还真会抓紧时间。
现在这会儿天已经模糊了,突然两边都有亮光朝这边照来。张向阳和张向民走到中间,看着这两伙人呆了一愣。
很快,这条巷子灯火通明,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只手电筒,另一手提着一个袋子,开始摆弄自己的货品。
所有人都蹲着,只有张向阳和张向民两人站在中间,显得鹤立鸡群。
不过这两人的穿着打扮一看就不是巡逻队的,所以他们冲着他俩招手,“大兄弟,我这是上好的海鲜,要吗?”
“小兄弟,我这有海南来的芒果。”
“我这有新鲜的鱼。”
……
张向阳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巷子里居然有这么多东西,而且还是来自五湖四海的。
最让他惊讶的是,居然还有他们厂子里生产出来的咸菜和化妆品。
张向阳还特地问了对方价格,比深圳卖得贵两倍。
那小贩见他问价,一个劲儿地推销,说咸菜有多好吃,化妆品有多好。
张向阳心里感慨,这应该是第一批富起来的人吧。
张向阳要买的东西都从这个小巷子里买到了。
两个塑料盆,四份牙刷牙膏,四条毛巾,五斤大骨和两个铝制大饭盒。
不是他不想买粮票,而是他觉得有点不划算。
这老板娘的手艺比那些国营饭店的师傅手艺还要好。甚至还可以根据个人口味有所添减。
他把大骨交给老板娘,“再给我们做两份饺子吧。我们带去医院。”
老板娘立刻喜滋滋地接过来,然后吩咐自己的大女儿到灶房烧大锅炖汤。
自己则烧小锅下饺子。
没一会儿,饺子就出锅了,两人装好之后,一人抱着一个出了这个小巷子。
两人怕饺子凉了,直接拿着东西就直接去了医院。
话说,张二梅有点背。她没想到自己手里有钱,居然买不到饭。那打饭师傅问她要粮票,她求了对方好半天,对方也没有松口。
她跟对方吵了一架,气呼呼地回了病房。
吴成虎见她又跟人家吵架,忍不住劝她,“咱们在这边治病,人生地不熟的,你那脾气收一收,能忍的就忍忍吧。”
张二梅也知道自己脾气不好,可她也没办法,“我都跟他说出双倍价钱买了,他就是不卖给我。肯定是看我是乡下来的,才故意为难我。”
吴成虎想了想,“可能他也是没办法吧。听说这边跟咱们那边不一样,什么东西都要票。就像咱们之前没改开的时候那样。”
张二梅瘪了瘪嘴,“那咋整?你还饿着肚子呢。”
吴成虎见她只惦记自己肚子饿,却没说自己的,心里竟升起一丝愧疚。
张向阳和张向民进来的时候,这两人的肚子正在唱空城计。两人下意识地捂着肚子,脸上都窘迫起来。
张向阳把东西放到床头柜上,张二梅发出一声惊呼,“这边要票的,你俩在哪买的?”
张向阳笑着道,“我们摸到黑市,那里只花钱不用票。”
张二梅朝他竖起大拇指,“三弟,还是你厉害。”
张向民把饭盒递给两人,催促两人,“快吃吧。”
这饭盒已经是最大号了,可装完五两饺子后已经没有空间装汤了,所以两人只好把汤汤水水给倒出来。
张向阳看到床头柜上有暖瓶,就去开水房打了一瓶开水。
等两人吃了一半,给两人的饭盒里添了热水。
吃完这顿丰盛的晚饭,两人同时打起了饱嗝,一脸满足。
吴成虎不好意思说话,张二梅就没有顾忌了,“这是我吃得最满足的一次。”馅里那么多的肉,真得很好吃。
张向阳笑了笑没说话,“我们在招待所开了两间房,今天你先在这边值夜,明晚换我。”
张二梅和吴成虎齐齐摇头,“不用了。”
张向阳见两人这么客气,忙道,“没事,反正都来了,总得要帮忙才行。要不然待在这里太无聊了。”
他都这样说了,张二梅和吴成虎只能答应。
转眼就到了后天,张主任亲自过来检查,然后制定手术方案,“你这腿已经骨折了,只能动手术,用钢板、钢针、髓内针、螺丝钉等固定。”
张二梅听说要用钢板,吓得脸色难看了几分,“那东西在骨头里,不会骼人吗?”
张主任摇摇头,很耐心地回答她,“当然不会。”
张二梅还是不放心,“那螺丝钉呢?不会生锈吗?”
这个问题张主任似乎回答过无数次,很肯定地摇头,“不会,这是特殊材料制作的,绝对不会生锈。”
张二梅有点心慌,这还是她头一次听说要在人股里装这种玩意儿,心里拿不定主意,张向阳却对此事早就习以为常。前世他做替身的时候,就有前辈因为从吊威亚上摔下来,把腿给摔断了,就是接的钢板。张向阳冲着张二梅点头,“我们听医生的吧。”
张二梅两手握在一起,内心很不安,“那他治好了,能像正常人一样行走吗?”
张主任摇头,“他这是腿受得伤太重,就算用钢板固定,也不可能像正常人一样。只能说不影响他使用,也不能干些体力活。而且还会有点点疼。”
张二梅看向吴成虎,此时他的脸色已经白了几分,见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他,他强挤出一抹笑,“没事,只要能走,已经很好了。”至少不是个瘸子。
张向阳在张二梅发红的眼睛上扫了一眼,突然问,“这腿如果一年前来治,是不是就不用上钢板了?”
张主任怔了一下,看了眼他们拍的片子,摇摇头,“不是。你的骨折是之前就摔伤的。一年前来的话,花得钱会少一点,但还是得要上钢板。”
张二梅心里的愧疚倒是比之前要小了一点,她朝张主任道,“那就给我们动手术吧。”
“行,那我待会儿让护士过来给你打麻醉。”张主任见他们已经商量好了,便说起接下来的手术安排,“等麻醉好了,我们才能进手术室。你们先带他去大小便。”
说完,他转身出了病房。
张向阳和张向民架着他去厕所解决人生大事。
护士很快过来给他打麻醉。慢慢,他的腿开始发麻。直到一个小时后,彻底没了知觉。
两个护士过来把他推进手术室,三人在外面等待。
张向阳和张向民问起接下来的打算。
张向民笑着道,“先把驾驶执照给办好。要不然卡车没法上路。”
之前的临时执照已经过期了,要是被交警抓到,那他的卡车就会被扣留,所以即使从东江县到省城这一百多里的路程,他都没敢开。
张向阳点点头,看着一直走来走去的张二梅,招呼她坐在对面,“二姐,手术要两三个小时呢,你还是坐下吧。”
张二梅心里一直砰砰直跳,往常也没觉得吴成虎有什么用,在家闷不吭声的,特别没有存在感的一个人。
可乍然间听说他的腿治不好,她突然心慌起来,担心真的治不好。也害怕是自己耽误了他治腿。
张二梅双手交握在一起,紧张得不行,“三弟,你说你姐夫的腿能治好吗?”
张向阳心里暗叹一口气,他这二姐虽然性子不好,却是个嘴硬心软的人,“没事,我之前问过媳妇了,她说这种手术国内已经成熟了,肯定能治好的。”
其实他问起何方芝的时候,何方芝跟他科普过,人的四肢都有大动脉,腿部亦然。
要是一不小心切到大动脉,那是相当危险的。即使手术经验再丰富,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只是这些都不好跟他二姐说。
还有两三个小时,如果她一直处于这种神经紧崩状态,整个人会很疲惫,张向阳便转移话题,“二姐,等姐夫出院,你不如直接搬到县城去住吧。那边有现成的屋子。”
张二梅之前就听他说过,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搬去,“那你之前说的做生意咋弄?我不会啊。”
她以前只住过地,干过家务,对做生意一窍不通。去供销社买东西,每每都被那些售货员臭骂一通,嫌她挑三拣四的,实际上她只不过是舍不得浪费,想货比三家而已。
张向阳想了想,“暂时我来帮你吧。我先帮你找货源,等你生意稳定了,你自己再下乡去收。”
他还要在这边两三个月,所以时间还算宽裕。
张二梅感激地朝他道谢,想了想又道,“那你买东西的时候要记下来,到时候我好还你钱。”
她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人,却不会去占人家的便宜。
张向阳点头答应,又问道,“你现在会写吗?”
他不太清楚张二梅会不会认字,毕竟张母那样一个重男轻女的人未必肯让她学字。但是早期的时候,文盲班是不收费的,所以张母也有可能不学白不学的占便宜心理让张二梅去学。
张二梅有点羞愧,“常用字会,太复杂的就不会了。”
张向阳松了一口气,“那也行。”想了想又道,“如果实在不会,让琳琳帮你记账也行。”
张二梅摆摆手,“那哪行,琳琳还要进厂上班呢。可不能耽误她挣钱。”
张向阳没说话了。
张二梅朝张向阳旁边的张向民看了一眼,有点不好意思,“大哥,这次多谢你。”
张向民无聊得不行,发现自己手有点干,就从包里掏出一瓶护手霜。
张二梅从来没叫过他一声大哥,所以他虽然听到这话,却没当是在叫他,只以为是路过的病人叫旁人的。
张向阳见他大哥只顾着涂水,忙推了他一下。
张向民呆呆地抬起头,顺着张向阳的视线朝张二梅看去,“怎么了?”
张二梅更尴尬了。也难怪她大哥没反应过来。事实上,以前,别说让她叫他一声大哥了,她连心平气和跟他说话都不曾有过。
她理了理头发,抿了抿嘴,再次跟他道谢。说完,她又有点不好意思,看向他手里的东西转移话题,“大哥,你手里什么东西啊?”
张向民把护手霜递给她,“芝爱美的新产品,你嫂子年前从店里买回来给我用的。”
他不喜欢涂那些化妆品,但是对这个护手霜却非常喜欢。因为他这手早些年因为一直下地干活,枯燥如老树皮,抹上之后,裂纹好了许多。
张二梅接过来,闻了闻,有点香香的。
张向民笑了笑,“你试试看,用着很不错的。”
张二梅小心翼翼地挤出一点,看这包装这么好,估计价格不低,所以她不敢挤太多。擦了擦手背,原本那干枯的手背润滑许多,她惊讶地瞪大眼睛,惊喜道,“这个可比油棍好多了。一点也不油。”
张二梅口中说的油棍是老百姓经常用的产品,价格非常便宜,对防治皮肤干裂特别好,只是有点太油了,不如何方芝研发出来的这款润水霜要细腻。
张向民见她喜欢便道,“送给你吧。你嫂子还有一瓶,我跟她用一瓶就行。”
张二梅心里正为以前的事愧疚着呢,哪好意思要他的东西。本来她都没想到这个大哥会帮她的忙。忙把东西推回去,“不用啦,等分厂开起来,我也能买一瓶,现在要照顾人,手上涂了东西干活也不方便。”
张向民一想也是,便也没有再劝,笑看了眼张向阳,“我听你嫂子说,这东西是弟妹想出来的配方,她可真厉害。”
张向民之前还有点不理解何方芝为什么一直在读书。书有啥好读的,他一看就头疼,三弟媳妇居然读了这么多年,还能有兴趣,他觉得非常神奇。
后来他跟他媳妇唠嗑,才知道三弟媳妇现在是边读书边做研究。化妆品里的许多个配方都是她研究出来的,卖得很火爆。力压那些外国品牌。
张向阳也是与有荣焉。他前世对化妆品也是如数家珍的。尤其他对某些化学用品是过敏的,所以喜欢研究这些化妆品的成份,如果是中药成份的,他才能用。
所以也把自己知道的东西都告诉他媳妇。没想到他媳妇居然真的能把东西鼓捣出来。甚至她似乎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制出来的方子,比他前世用过的那些纯天然草本配方还要好。味道也更清新,效果也更显著。
所以这也是明明彭家木要比马大顺晚两年开厂,但是化妆品的营业额已经超过咸菜的主要原因。
其实从受众上来说,咸菜比化妆品要多多了。但是两者之间的利润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芝爱美的化妆品价格并不是很便宜,比大宝要贵了将近一半,纯利润将近一倍,所以只有小康之家才能买得起。
但咸菜就不一样了,本身价格就不是很贵,利润也只有三成,所以许多人都能买得起。
但两种品牌,张向阳都是潜心研究新配方。化妆品由原先的三个产品渐渐转成现在的十几种。
咸菜也是如此,原先只有几种咸菜,后来因为肉越来越容易买到,他又加入了各种肉制品,制造出更多种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