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去省城大医院看腿, 那就不是赶毛驴能行。
张大队长抽着旱烟,想了半天,才道, “我记得草花女婿就在窑厂打工, 他应该能帮忙找到拖拉机吧。”
窑厂负责拉砖, 肯定得有拖拉机, 不是自己的,也得是租人家的。总归能找来车。
张母撇撇嘴, 没好气道, “大过年的,让人家办事, 不得花钱啊。”
她瞥了眼张二梅,觉得这个闺女真是不省心, 处处让她丢人。
张大队长也不管她,直接吩咐大儿子, “去请你姑过来。”
张向民二话没说, 戴上帽子就出了堂屋。
张大队长侧头吩咐张母,“老婆子, 你开箱子拿些东西,总不能让小三子空着手去吧。”
现在年景好了,老鼠也比以前猖獗, 张母特地买了个大木箱子装些好东西。年前, 张向民和张向阳都带回来不少好东西。都被张母锁在箱子里。
张母捂着胸口挖心窝的疼, 不仅要她出东西, 还要她儿子大雪天的往外奔。这简直没天理。
张向阳见她娘脸色铁青,恨恨地瞪着张二梅,忙站到张二梅面前,让她娘看不到他二姐,催促她,“娘,快点吧。一会雪下大了,更不好走。”
张母气得从凳子上跳起来,“就你烂好心。”怎么能这么虎,二梅都是嫁出去的人,过得好不好,关他什么事,他跟着操什么心。
她的怨念,张向阳不知道,或者是知道了,也不会放在心上。他只做他认为对的事情。至于旁人怎么样,就跟他无关了。
张母停了一袋子包装好的炒花生出来,张大队长虎着脸,“就这一包东西,你打发叫花子呐。”
张母有点尴尬,又回屋提了一袋子水果糖出来。
这副小家子样把张大队长惹火了,立刻起身,大步往屋里去,很快提了两袋豆奶粉出来。
把张母心疼的,伸手就要去夺。
张大队长飞快躲过,张母气得直跺脚,不满地瞪他,“这是老大两口子买来孝顺我的,我还没来得及喝呢。”
张大队长拧着眉,“你喝小三子给你买的就行了。这么多你喝得完嘛。时间长了,也会放坏。还不如送人呢。”
说完,他也不理会老婆孩子气大呼小叫,直接把四包东西往张向阳手里塞,挥了挥手,“赶紧去吧。”
就在这时,张草花和张向民进了院子。
张大队长把吴成虎的事情跟张草花简单说了一遍。
张草花二话不说就答应要帮忙。
张大队长直接让张向民跟着一起去。
张向阳不想耽误他大哥时间,就想自己去。张大队长挥挥手,“你连驾驶执照都没有,你怎么把拖拉机开回来?”
经这一提醒,张向阳才想起这一世,他好像还没考驾照呢。
他忙把手里的东西塞到他大哥手里,“大哥,麻烦你了。”
张向民憨厚地笑道,“有啥麻不麻烦的。我又没旁的事。”
两人出了院子,张向阳待在这边也没事,就想回去。
张母拉着他不想让他走,说要跟他说悄悄话,张向阳约莫能猜到她要说什么话。
不想听这些,只说自己有事要回家一趟。
他朝张草花道,“二姐,你送送我吧。”
张二梅跟他出来,走到院门外。张向阳确定他娘听不到了,才轻声道,“二姐,你们一家住在这边也不是长久之计,我的想法是你们搬到县城住,怎么样?”
张二梅缩着脖子,嘴里吐着热气,“县城要花钱的,我们没钱。”
张向阳见她也想离开,便道,“没钱好办。我借你点钱,帮你开个店面,你和二哥试试看。”
张二梅抿了抿嘴,如果能挣钱,那当然好,只是如果亏了呢。
“如果亏了的话,等姐夫腿好了,你们就去县城工厂找工挣钱还我。我在县城开了两家分厂,你和姐夫都能进去。”
张二梅虽然性子霸道,但干活麻利,哪怕她不是他二姐,他都愿意招这样的人。至于嘴毒,不好相处什么的。都不算事儿,反正做的是手工活,他又不需要她去谈生意,有什么关系。
张二梅眼光一亮,搓着手,“那感情好。”
年前,她过来送年礼,听她娘说大嫂帮三弟打工一个月挣好几百,她羡慕得不行。
想着,如果不是因为家里有个拖累,说不定她也能去广东。没想到还真的实现了。
张向阳看她冻得瑟瑟发抖,连个帽子也没戴,雪花飘在她头发上,很快就白了一片,忙推她回去,“我一个小时后再过来。二姐,你进屋去吧。”
张二梅点点头,看着他走远。
等走进院子,张母站在廊檐下,冲着她喊,“你三弟跟你说啥了?”
张二梅神色有些黯淡,她娘好像只有在她拿东西上门的时候,才会给她好脸色。
现在她回娘家救助,她娘肯定觉得亏大发了,所以对她更差了。
只是她毕竟是她娘的女儿,自然不能生对方的气,她大踏步往堂屋走,搬着个凳子坐下,朝她娘道,“没事,说让我去县城工作的事情。”
张母有些纳闷,去县城工作?她那双三角眼朝张二梅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就你这样还能当工人?”
张二梅有点尴尬。
杨素兰倒是知道三弟建分厂的事情,便道,“二姐挺好的,三弟在县城开分厂,就缺二姐这样麻利人。”
张母怔了怔,“他要在县城开分厂,怎么没跟我说?”
杨素兰心塞,就你这样恨不得把家里的好事全嚷嚷出去,三弟能跟你说嘛。
杨素兰飞快朝公爹看了一眼。
张大队长没接收到,他咂摸了下嘴,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咱儿子不跟你说,别人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
张母正生着儿子的气呢,见他这样阴阳怪气的,登时不高兴了,“我知道什么了?他眼里还有我这个娘嘛。”
“他不跟你说,还不是怕你把这事给瞎嚷嚷出去。”
“我给他做宣传不好嘛。到时候咱们村的人都去买。”
张大队长磕了下烟袋锅子,朝她瞪了一眼,“你虎啊。之前咱儿子在深圳开厂子,许多人都过来要咱儿子收下。我们挑了几十口子,还有几百口子没轮上。厂子那边也不缺人手,不再招工,那些人才消停了。你把开分厂的事情在村子里嚷嚷,那咱们家又不能消停了。”
之前去深圳,许多家长因为路远不放心,不让孩子去。
可这分厂就开在县城,离家也就几十里路。估计上门求工作的只会更多。这么简单的道理,她居然想不通。
张母这才反应过来。只是知道后,她就想出去炫耀一番,现在炫耀不成,她心里就有点堵得慌。
看向张二梅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就你事多。”
张二梅缩了缩脖子,朝她讨好道,“娘,等我工作挣钱了,我肯定给你买好吃的。”
张母一口气堵在心窝里,也没法冲她发火了。如果惹女儿生气,她是不是就不给自己买东西了?怀着这样的心思,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里,她都没有再找茬。
为什么说是一个半小时呢。因为张向民就是在这么长时间之后,借来了拖拉机。
他和张向阳一起把吴成虎抬在拖拉机的车厢里。
车厢在开来之前就打扫干净了,他们铺了两床旧棉被,又在上面盖了三床。竖着躺在一起,张二梅坐在中间,张向阳坐在她左边,吴成虎居右。
“雪大,你们路上小心点。开慢着点。”张大队长担心路上车子打滑,一个劲儿地叮嘱他们要小心。
就是有点可惜,没有敞篷。不过毕竟是装砖的,肯定不会搭敞篷在上面碍事。
张向民穿着张大队长那件军大衣,戴着雷锋帽,裹得严严实实。只是这样的天,又没有护目镜,冷风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冷得直哆嗦。
张向阳用胳膊碰了碰张二梅,示意她看瑟瑟发抖中的大哥。
张二梅抿了抿嘴,垂下眼,看向她男人,吴成虎捂得也很严实,因为没有雷锋帽,张向阳就借了张母的围巾把他整个脸绑起来,只剩下鼻子和嘴着,只是却不好张嘴说话。
他朝张二梅深深看了一眼,齐齐低下了头。
张向阳见他们有所悔悟,心中好受一些。他不希望他二姐是个唯亲论的人。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处出来的,哪能只单单根据血缘论关系呢。
再说了张向民性子老实,受亲爹宠爱这么多年,却从来也没欺负过他们。算是非常好的人了。
他们开着拖拉机到省城已经是三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除了乡下那段路不好走,其余路段倒是好多了,道路都被清理过,很是顺畅。
到了省城医院,张向阳拿着吴成虎的身份证先去挂号。
“天气太冷,外科没多少人,咱们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要是往常,这个医院可是人山人海的。得提前三天挂号。
只即使这样,他们也等了将近一个多小时。
张向民待在拖拉机里看车。这年代的拖拉机可不便宜,要是被小偷开跑了,可不得了。
张向阳和张二梅在走廊外等着叫号。
“九十六号,吴成虎,进来!”
两人忙把吴成虎架起来往里走。
医生见他两腿都不能走,立刻让病人躺在病床上。
他让吴成虎把裤子给脱掉,问道,“你这腿怎么弄的?伤了多久了?”
张二梅立刻道,“是被房梁砸到的。有一年多了。”
医生沉着脸,“一年多也不知道过来看,你们心可真大。”
张二梅捏着衣角,默不作声。
医生给吴成虎做了一翻检查。
他的脸色又沉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