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向阳回来后, 就把这事告诉许导演了。

许导演有些失望,“他会不会不来啊?”

这些当官的都把业绩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不怪他这么怀疑。

张向阳想了想,还是老实地摇头。不是他不想给许导一个准话。而是因为他和李学生已经好几年没见过面了, 谁知道李学生还会不会肯见他, 他还是不要说大话了。

许导演只能遗憾地摆摆手, “行吧, 不成就算了。”

第二日,他们也没能等来李学生。许导演已经不抱希望了。

到了十五这天, 他们开始拿着相机到集市上拍摄。

而后那些逛街的人很快就发现了他们, 纷纷围了上来。

场务在集市巷子的一头拉了线,把所有围观的人都拦在了外面。

拍摄过程很顺利, 许导演好像看到了刚建国时的场景。

那时候,还没有限制经济, 到处都是小商小贩。他曾经下过乡,逛过乡下的集市, 比现在热闹多了。各种产品都有, 不像现在,多数只是一些农产品和粗糙的手工品。

北京京都中医院

跟张向阳一帆风顺相比, 何方芝就要麻烦许多,她的工作上遇到了麻烦。

起因是她刚进来就被分配到老专家手底下当助理。

不过她并不是唯一的助理,还有一个是从下面层层选上来的男助理。

对于何方芝这个还未毕业就能分配过来的丫头, 许多人都是羡慕嫉妒恨。

要知道这个男助理工作八年, 在药房干了三年, 又写了两年病例, 独立诊断了三年才得到了这次机会。

她一个连中药都认不全的学生居然这么轻而易举就得到了这次机会。怎能不让人嫉妒。

老专家叫王郁金,听说以前也遭过罪。前几年刚从乡下劳改回来。

他的性子颇为冷淡,对谁都不客气。但是他的医术绝对是很好的,听说他祖上出了不少御医。

他之所以会被打倒,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些人为了得到他的祖传秘方,愣是把他害得家破人亡。

可惜这个人性子非常古怪,脾气像毛驴一样倔。无论那些人怎么威逼,甚至把亲儿子杀害在他面前,他都未能吐口。

等他的家人都死了,那些人也没有了威胁他的砝码。原本想把他杀了,一了百了,可谁成想,数字帮倒了。他也因此得了救。

平反后的他继续干他的本职工作。为人也更加沉默。除了上班时间跟病人说话,他平时都是不苟言笑的。

他对助理也是相当严格的。其实,明面上叫助理,也就相当于是半个徒弟。毕竟可以看到他开的方子。也能接触到他看到病人。两者相结合也能学到不少。

当然跟真正的徒弟相比,少了个亲口教导的机会。

可谁都知道王老是不可能再收徒弟了。

因为当初害他家破人亡的就是他的那几位徒弟。

已经被伤透了心的王老,自然不肯再收徒。

这次上面给他选的两个助理,王老是很不满意的。

男助理叫戴纯古,单看资历是不错的,为人也算是踏实,可惜他对医术热情不够,为人过于古板,不懂得变通。

女助理就是何方芝了,如果对戴纯古,王老是不满意的话,那对她就是相当不满意了。

药材认不全不说,还是个生手,而且她为人很喜欢左右逢迎,他已经看到她好几次给人送礼了。

工作不到三天,她就跟药房,骨伤科,皮肤科,甚至是前台的人都混熟了。

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哪怕是再聪明的人如果把精力用在这些不入流的地方,那她在中医上又能花多少时间呢?从她的态度上来说,他就不满意。也因此,他对她更加严格。

今天要看的是个女病人,王老便让男助理和他站在帘子外面,然后指挥何方芝把病人衣服脱掉,给他按穴道。

还没毕业,就直接让她给看诊,王老承认他是故意的。谁让她天天就知道攀关系,搭人脉。

“按鸠尾穴。”

何方芝让病人平躺,伸出手指按了一下。病人微微皱眉。

王老隔着帘子问,“按到了吗?”

何方芝回他,“按到了。病人这儿有点疼。”

王老有些诧异,蹙眉又问,“鸠尾穴在什么地方?”

何方芝面不改色,“在脐上七寸,剑突下半寸。”

王老不死心又问,“膻中穴”

这个穴位很重要,不能太用力,何方芝的力道轻了些,但即使如此,病人还是呻|吟一声。

王老担心她毛手毛脚,便冷声嘱咐一句,“轻点按。”

何方芝抿了抿唇,轻声道,“我用的力道不大。这个穴在在胸部前正中线上,平第4肋间,胸口中间。”

这话刚出口,王老就纠正她,“不是胸口中间,而是两乳|头连线之中点。”

何方芝尴尬得脸都红了。那病人年纪也才不到四十,听到一个男人这么赤果果地说出来,脸色涨得通红,神色还有些恼怒,撑着手臂想要爬起来。

何方芝忙把人按住,轻声安抚她,“在医生眼里,病人是不分男女的。一切以治病为准。大姐,千万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女病人这才憋着气躺了回去。

王老又让她按了好几个地方。

何方芝都老老实实回答了。

检查完毕后,王老又给女病人把了脉,开了方子,何方芝带对方出门,顺便还贴心地给对方指了路。

对方朝她感激地道谢。

等何方芝回了诊室,戴纯古正坐在王老对面的桌子前誊写刚刚王老给开的方子。

现在计算机还不普及,所以他们用的还是原始的复印纸。病人拿走那张是用来抓药的。

他们这张是留着备案用的。但是他们是可以抄录下来学习的。

王老斜着眼看她,“聪明不用在正地方。白瞎了这么好的脑子。”

何方芝挑了挑眉。

她来自古代,骨子里是个尊师重道的人,可这几月实习以来,她被王老明理暗理针对了无数次。

先是他写的那些鬼画葫一样的字,让她根本没法辨认。她向他请教,他却说她故意耽误他时间。被训之后,她只能向药房的人请教。请人家帮忙,自然要送些礼。

他看到了,斜着眼看她,似乎对她的行为很不满的样子。可不满又怎样,她又没做错。

但凡她不懂的地方,她就四处向人请教。她不喜欢欠人,少不得又要送人家东西。于是他对她更不满意了。

像今天这样冷嘲热讽,还是头一回,看来他也知道光甩眼刀子,已经不足以让她改善了。

如果她不回击,估计像今天这样的话,还会从他嘴里蹦。

何方芝朝他灿烂一笑,“我还是头一回从您嘴里听到夸我的话呢。可真是稀奇。”她捂了脸,颇有几分小女儿的不好意思,“我脸都红了,真是太受之有愧了。”

这?王老气得嘴都歪了,他刚才那话是夸嘛,他明明是讽刺好不好?

“你简直冥顽不灵!”王老气得拍了下桌子,眼皮乱跳。

魏纯古被他吓了一跳,抄写的动作戛然而止,抬头偷偷瞄了王老好几眼,见对方正在气头上,他又侧头看向嬉皮笑脸的何方芝。

何方芝朝他挥了挥手,“你继续抄吧。没你的事。”

魏纯古点了点头,继续开始抄了。

王老因为前些年被人整过,手部受了重伤,写字再不如以前工整。好在王老回来的这几年,他经常去药房帮忙,听药房的人跟王老确认过将近一年的药方,才把他的字给摸透。他为了学习王老的医术,也跟着一起辨认对方的药方。

王老听到她漫不经心的语气,哼了一声,“你就不能像人家学学?把方子好好抄录一遍?”

何方芝挠头,“等魏同志抄完,我再抄他的不就行了?两个人挤在同一张桌子像什么样子。”

王老气得脸都白了,随即冷了脸,“既然你这么闲,不如我来考考你。”

何方芝心一突,又来!您老还有完没完啊。为了跟上他的节奏,她天天熬夜到零晨。再这么下去,她的身子骨可就要受不住了。

她淡淡一笑,“您老考了我这么多回,我正好也有问题请教您。”

王老有点诧异,“行,你问吧。”

何方芝便把前世她姐姐在宫中所中的一种毒说给他听,不仅连脉案,甚至连病人的气色以及呼吸情况都详详细细地说了出来,而后才问,“请问这种毒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子可解?”

王老思索了好一会儿,才面色沉沉地看着她,“我听人说你男人是演员,你该不会跟他也学会演戏了吧?咱们这讲究的是实际情况。我不是在跟你谈艺术创作。”

何方芝撇了撇嘴,“我说的是真真切切的。如果你不信,我现在就去药房抓药,把□□给熬出来,喂给猫喝。”

魏纯古听到两人居然对峙起来了,也不好装看不到,忙抬头朝何方芝使眼色,这人该不会是疯了吧,居然要制毒?

王老被她这嚣张的样子气笑了,他冷着脸,手指门外,“行!你现在就去给我制。出了什么事,我给你兜着。”

何方芝朝魏纯古使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随即出了房门,直奔药房去了。

等到了药房门口,这才想到她要先开个方子。

于是又折回来。王老看到她去而复返,“怎么?牛皮吹不下去了?”

何方芝走到他面前,拿起摆在他面前的本子,走到魏纯古这张桌子前,也不让魏纯古让座,直接弯腰趴着写方子。

她飞快把方子写好,而后把笔盖盖了回去,连纸带笔全放到王老面前的桌子上,施施然又出去了。

等人走了,魏纯古忙道,“王老,其实她很用功的。我听她男人说,她每天晚上都要熬到十二点才睡觉呢。”

王老心里好受了点,可依旧有点不高兴,“如果她把时间都花在学习上,原本不用熬夜的。”

魏纯古:“……”得了,他还能说什么。他算是看出来了,王老不是讨厌何方芝,而是觉得她还不够努力,不该把时间都浪费在不必要的地方。

何方芝很快抓好了药,把药包放在王老面前,然后就出去买煮药材的砂锅了。

中医院是可以代煮中药的,可她配的这是毒|药。她煮完,那这锅也就废了。所以她只能自己掏钱买。

因为手上的工业券不够,王老和魏纯古还帮着一起凑了。

她买好锅之后,立刻把药材泡上开始煮。因为还要找实验的动物,她让魏纯古帮着照看砂锅,自己出了诊室。

刚走没几步,何方芝正好在走廊里碰到一个小男孩。他大约六七岁,胖成一个球,这还是她头一回看到这么胖的小孩。看他穿的不错,想来是家境很好。只是此时,他胖乎乎的小脸上正发着狠,额上青筋绷直,单手捏着那只猫纤细的脖子,猫四腿乱蹬,发出凄惨的叫声,似乎下一秒就要魂归西天的样子。

何方芝脑子里头一个念头就是熊孩子!她经过他旁边的时候,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小男孩下意识松开手,何方芝另一只手把猫接住,然后抱在怀里,沉声问道,“你这孩子怎么能如此凶狠?”

小男孩见自己的猫居然被人给抢走了,伸手就要夺。

何方芝担心他还会把猫给掐死,硬是不给。小男孩发了狠,嘴里骂着各种脏话,何方芝听了眉头皱得死紧,在被对方踢了十来下之后,她趁着对方踢了空档的时候,松开抓他的手,飞快抱着猫跑了。

“哎!我的猫,你还我的猫!”小男孩气得在后面追。他人矮又胖,在后面追了几步之后,就跟丢了。

他蹲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正在院长办公室看望老朋友的刘国艺听到孙子的哭闹声,也顾不上说话了。立刻跑了出来。

刘国艺赶紧把小孙子扶起来,“小耀,你怎么了?”

院长谢予同也出来了,看到他哭成这样,“你的猫呢?刚才不是还抱着猫吗?”

小耀这下子哭声更大了,抹了眼泪,指着何方芝刚才消失的方向道,“我的猫被一个坏女人抢走了。”

“她为什么要抢你的猫啊?”谢予同觉得事情有蹊跷。那猫就是家养的品种,毛色也一般。应该不会有人因为喜欢就把猫给夺走的吧?

可惜还没等小耀回答,刘国艺气得拍了下墙,“小耀,你放心,爷爷一定帮你把猫找回来。”

小耀得了这句肯定,立刻不哭了,拽着他的手往前面指,“那快走,她刚才往那边跑了,要是去晚了,那猫该活过来了。”

啊?谢予同一脸懵逼,怎么听小耀的意思,他不希望那猫活过来呢。这孩子有问题呀。这再不教,将来指不定还要惹出多大的事呢。

谢予同想把人给拉住,好好跟刘国艺谈谈。他这小孙子的问题好像比那只猫更严重啊。

他拽着刘国艺到旁边小声说,“我觉得你家小孙子有点……不够善良啊。”

正常孩子会不希望自己的宠物活过来吗?

刘国艺黑了脸,“你说啥呢。我小孙子好得很。你不要听外头的人乱说。”说着他的手被小耀猛拽两步。

谢予同见刘国艺不信,又听对方话里的意思,好像这孩子已经犯了众怒了,他想多解释几句,可惜的是他根本没把刘国艺拉住,对方已经带着孙子气势汹汹往前走了。对他的叫喊半点反应也没有。

谢予同连忙跟了上去,陪着对方一起找。

三人一间间屋子开始找。可惜找了一圈之后一无所获。最终只能无功而返。

至于为什么两人没能找到猫,那是因为他们找的时候,刚好被何方芝碰到。趁三人不注意的时候,她直接溜到楼梯口。等对方走了,她才回了诊室。

“快点,药都熬好了,就等你了。”王老见她去个洗手间居然要这么久,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何方芝摆了摆手,把药往白瓷碗里倒,然后把那药渣丢到垃圾篓里。

又把另一包中药往里放,“这解药还没熬呢。难不成你还真的希望这只猫死了啊?”

王老被她怼得脸上的皱纹都加深了几道。

等解药熬好之后,何方芝才把刚刚那毒|药往猫嘴里喂,“这猫太小了,我们只喂一勺就行了。再多,估计该救不回来了。”

魏纯古自然没有意见。王老却有点迟疑了,“药量太小,会不会不起作用啊?”

“不会!”何方芝很有自信。

三人眼巴巴地看着那只猫口吐白沫,眼皮耷拉着,四只疲软,趴倒在地。看这样子,真的是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