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的饭桌上, 摆着已经做好的饭菜,桌子一角放着几张纸币和几个硬币。
张向阳眉心一跳,跑到灶房看了眼, 之前特地买的蒸笼还好好的放在那里。
赵志义也跟过来, “这孩子该不会走了吧?”他挠了挠头, “可她为什么要走啊?”
张向阳也奇怪着呢。就算她不想跟他们成为一家人, 也没必要走啊。
赵志义恶意揣测起来,“我看这小姑娘很有可能是个骗子。担心你们去迁户口发现地址是假的, 先跑了。”
张向阳不信, 回到堂屋,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指着那桌角的钱,“如果她是骗子, 为什么把钱留下?”
关于这点赵志义也想不透。
这两人在堂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何方芝本就睡得模模糊糊, 听到这动静立刻醒了。
她穿好衣服下床, 扶着门框,打着哈欠问, “你俩这是干啥呢?怎么还不去黑市啊?”
张向阳走过来,扶着她,轻声道, “齐招娣走了。”
何方芝怔握着他的手, “那她今天去卖馒头了吗?”
“没有, 蒸笼还在灶房里摆着呢。她今天也没有蒸馒头。”
何方芝眉毛都皱成一团了。她立刻到小房间, 在箱子里翻找了一下,而后对着眼巴巴瞅着她的张向阳道,“衣服也都拿走了。”
齐招娣来的时候,身上穿得特别淡薄,何方芝就把自己以前的旧衣服改改送给她了。
张向阳脸色有些难看,“我看她是早有预谋。这孩子胆子可真大啊,没有户籍,没有介绍信,就敢在北京城里瞎溜达。”
三人心里都有些失落。本来都挺同情这个小姑娘的,可谁成想,她说走就走,连声招呼都不打。
李明秋也起来了,看到三人围着饭桌坐成一排,有点发懵,“这是咋啦?发生啥事了?”
赵志义扶她坐下,附手在她耳边把齐招娣不告而别的事说给她听。
对齐招娣的做法,李明秋也有些生气,可现在也不是生气的时候,她看向张向阳,“咱们是不是该去找找她呀。”
张向阳抬头看她,“她是自己偷偷跑的。”
李明秋揉了揉肩膀,“我知道,可她在北京又不认识什么人,可别落入坏人手里啊。”
她这句话算是惊醒大家了。光顾着生气了,居然忘了这一茬。
何方芝却不报什么希望,“北京城这么大,她要有心躲着咱们,我看也够呛。”
话虽如此,可四人还是决定碰碰运气。
连早饭也没吃,每人负责一个方向开始找。
从早上到晌午再到晚上,找了三天,依旧一无所获。
最终四人决定不再找了。张向阳从照相馆取回照片夹到书里,再也没有提起这事儿。
相比齐招娣的离开,张向阳的粮食倒是卖得相当好。短短八天,就挣了三百多块钱。
上学的前一晚,何方芝特地做了顿丰盛的晚餐,又请来了杨老师共同庆祝。
杨老师也给赵志义两口子带来了好消息,“离这里有三条巷子,面积要小一点,但是房子的质量还行。才盖不到十年,青砖青瓦。两间大瓦房。要价五百块,你们乐意不?”
赵志义猛点头,“乐意乐意。”
“那明天,我带你去看房子。”
赵志义有些迟疑,“后天吧。明天我还要送我媳妇去学校上学呢。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
他这么一说,杨老师倒是闹了个大红脸,“你瞅瞅我这记性。成,后天就后天。”
吃完饭后。张向阳送杨老师回他住的地方。往回走的时候,刚好遇到林老师。
好久未见,林老师脸上的愁容一点也不比之前少。张向阳跟他打声招呼之后,就准备离开。
可谁成想,林老师把他叫住,“向阳啊,你知道你杨老师最近在干啥不?”
张向阳一听是关于杨老师的事情,忙问,“不知道。杨老师怎么了?”
林老师四下看了看,拉着他往旁边的巷子里走,“哎!我看杨老师在查当年谁陷害他的事情。听说之前批|斗他的那几个红卫兵,出事了。”
张向阳唬了一跳,“出什么事了?”
林老师皱巴着脸,“之前那几个红卫兵下乡后,没两年又通过家里的关系调回城里当工人了。你杨老师也不知道怎么弄的,把这些人的工作全给整丢了。”
张向阳想起她媳妇曾经说过,杨老师做事很缜密,就算要整人,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被人察觉,他眯着眼怀疑地看向林老师,“这事你怎么知道的?”
林老师右手拍左手,愁得不得了,“哎哟,老杨跟我喝酒的时候,自己说漏嘴的。我这不是担心他嘛,就想让你提醒他,别再查当年的事了。那几个毛孩子,整也就整了,他再往上查,那他得罪的人可就多了。难道他不想要他的工作,还想当劳改犯啊?”
见对方是真心担心杨老师,张向阳的疑心消了一半。只是他也知道自己劝是没用的。杨老师已经铁了心了。
张向阳虽然没有信心能劝动杨老师,可还是不忘嘱托林老师,“您千万别把这事告诉别人。我会试着劝劝他的。”
林老师点头,“你放心吧,我肯定不会告诉别人。”他重重叹了口气,“其实我也能体谅老杨,我又何尝不恨那些害我的人呢。可是我知道斗不过他们。我现在只想安安生生过完下半辈子。”
他眼里的落寞与无奈让人听了很揪心,张向阳问道,“听您的意思,您已经接回了儿子?”
林老师点头承认,“是啊。不认回又怎么办呢。我都这把年纪了,难不成像你杨老师一样孤孤单单地住在空荡荡的房子里,缅怀家人吗?”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当父母的总是会包容自己的孩子。哪怕他犯了天大的错。
张向阳回了家,把这事跟他媳妇说了。
何方芝听后久久不语,“你不用管这事了。”
张向阳知道,他媳妇其实和杨老师是同一类人,他们宁愿轰轰烈烈的活一场,也不愿意苟活下去。
第二日,天气晴朗,是个难得的好天。
张向阳,何方芝和李明秋都提着行礼去学校报道了。
张向阳先送何方芝去学校。赵志义也停下手里的生意,送媳妇上学。
至于两个孩子早已经送到学校上学了。
张向阳帮何方芝交完学费,替她领了书之后,就回去自己学校了。
他的学校有点远,但是学校的建筑却是非常新。
他把该办的事都办完了,然后听班导说明天正式上课,就拿了两本书回了家。
回到家里,何方芝已经到了家,正在灶房忙着做清凉膏。
张向阳肚子有点饿了,就开始洗土豆准备一会做饭。
何方芝边烧火边跟他唠嗑,“之前那草药都是我自己晒的,清凉膏也只能存两个多月。但是人家这药材是炮制过的。保质期会更久。”
张向阳不懂药,但是听她这么一说,也高兴得很,“那还真不错。回头我去兜售的时候,也能把这条当卖点。”
何方芝点了点头,又叮嘱他,“下回你再买药材的时候,记得让他把货送到咱们家,我想跟他当面聊聊。”
张向阳奇怪了,“你们有什么好聊的?”
何方芝看了他一眼,“这么懂药材的人,说不定以前家里就是开药店的。”
中国自古以来,都是药铺不分家。既然会炮制药材,说不定也会开些中药方子。
一起生活了两年多,张向阳对她也算是了解得七七八八了。她话里的潜台词,他略想一下也就明白了。
张向阳边说边把土豆捞出来,“那成,我明早卖粮食的时候,就帮你把人叫来。”
何方芝侧头看他,“你学校不是挺远的嘛,你还要去黑市?”
张向阳从窗台上捡了一片瓦,刮起了土豆,“不去不行啊。咱们得多攒点钱。”
“你接下来还有什么打算?”何方芝侧头看他。
赵志义现在已经攒了不少钱了,再加上他的时间比张向阳多多了。两人未必还能合伙做下去。而且张向阳似乎也不打算一直做粮食的生意。
张向阳脑子里有许多主意,可现在做生意都得偷偷摸摸的,所以他也只能慢慢来,“我先把你的清凉膏和香露卖出去。积攒一笔钱。”
何方芝给他出主意,“我看你还不如把那咸菜生意做出来。咱们后面不是还有几分地嘛。把它圈起来,到时候做咸菜卖。”
张向阳眼睛一亮,“你不说我还忘了,这主意不错。”
何方芝有些得意,“洗菜,切菜,都可以找人来干。省了咱们多少事儿啊。”
张向阳想了想,“我觉得直接让他们把萝卜洗干净了,切好了卖给我更省事。大不了,我到时候给他们加点钱。”
如果他招人过来,天天进进出出那么多人,也太扎眼了。所以还不如让乡下人帮他洗好了,切好了。
这个法子更好,何方芝朝他竖了个大拇指,“那也成!”只是略微有点迟疑了,“可那卫生怎么保证?”
做食品最怕的就是卫生问题。张向阳想了想,“到时候我在乡下监视他们。等他们切好了,直接卖给我。这样多好?”
何方芝一想也只能用这个法子了。
两人商定好这事之后,吃晚饭的时候,张向阳就跟赵志义说了。
赵志义有点不是滋味,“阳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做粮食生意碍事了?”
张向阳见他想歪了,忙澄清误会,“没有没有。我就是觉得跟你一起做生意虽然好。可我以后要上学,没那么多时间。对你不公平。再加上你嫂子又会腌咸菜,我就刚好做这个。”
赵志义觉得他是不好明说。
张向阳拍着他的肩膀道,“但是我做咸菜也不好弄,所以前期要请你帮忙,帮我到乡下找白菜和萝卜。我周末直接去,到时候看着他们把菜洗干净,切好,我用大木桶给运回来。”
赵志义见他打定主意,“成,我肯定帮你这个忙。”
李明秋给张向阳斟了一盅酒,“阳哥,你以后有啥事只管叫他。虽然咱们俩家分开了,但是以后要多走动。”
张向阳朝两人笑,“看你说的,咱们在北京只认识你们两口子,不走动也不行啊。”
何方芝搂着李明秋的肩膀,“咱们离得这么近,你有时间就过来玩。”
“好!”
红叶和红心听说两人要走,都有些舍不得。
李明秋摸摸两人的小脸,对着红叶道,“你要乖乖的,听你娘的话。”
“好。”
红心握着李明秋的手,“李阿姨,我会想你的。”
李明秋一脸温柔,“这孩子说话可招人喜欢!”
第二日,从学校回来后,赵志义和李明秋正在屋里收拾东西。
张向阳问赵志义,“房产证明已经更改了?”
“好了”
张向阳放下书,帮两人一起搬行礼。
这两人走后,家里安静了许多。
时间过得飞快。快到大家都适应了新生活。
红叶和红心很快在学校里交到新朋友。张向阳很快认识了新同学。而何方芝也了解了这年代的学校以及这年代的女性。
这天晚上,两人躺在床上聊天。何方芝现在的肚子已经鼓起来了。
张向阳担心她在学校被人笑话,试探着问,“你们班,结过婚的同学多吗?”
何方芝摸着肚子,“我听我们班长说,有一大半都是结过婚的。还有好几个是离婚的。听说他们为了上学,跟家人闹掰了,到了学校之后,就写了封离婚书回去。说是要忘记过去。”
张向阳生平最恨的就是这种抛妻弃子的渣男,“你以后离他们远一点。”
何方芝对人品不行的人也喜欢不起来,轻轻‘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