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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分房, 夫妻感情再好也不会同房一辈子,这很正常,他们年纪真的不小了。

“那就算了, 本来我也没想多管。男人就那么回事,没几个好的, 其实你早就该分出来了。”

老太太当然知道以前发生过的事情, 人活着总是不容易, 可既然已经这么多年都过过来了, 现在生活也还能过得去,能继续下去, 最好还是忍忍, 谁知道换了别人会不会更糟。

“知道了, 反正眼不见心不烦。”陆金莲其实真的能忍,因为她的日子从来就没好过,这个时候的女人,谁不是忍过来的,没有几个顺心的。

“不这样还能怎么办,命苦哦!”

“忍是能忍, 可有时候也要看值不值得, 我都忍了二十多年了, 要是继续下去就是忍一辈子, 我不得憋屈死。现在我准备偷几天懒, 不想伺候他们了。”

陆金莲还没有想清楚自己以后该干啥,不想继续待在那个家里,还不如多来陪陪她老去的爹娘。

“不想,那你想怎么办?还能跑了不成。”老太太语气里表情里很不以为然。

“这个问题以后再说,现在我还没想好。”

老太太摇摇头,拍了一下陆金莲的手臂,“你就慢慢想吧,我干活去了,想好了又能怎样,要能改变也不会等到现在。”

要是能改变,谁不想过好一点的生活呢,但是,难!

以前一辈子过成那样,现在这辈子是白得来的,要是不让自己过得顺心,都对不起她自己。

“唉,活着多累啊,你看看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是这么憋屈,真是一点不由人!”老太太起身,她的婚姻也是一点不如意,六七十岁的夫妻了还经常吵架,这么多年也过过来了。

陆金莲自然是了解这一点的,不过这事还真说不清楚,跟她的一样像一团乱麻,她劝了几句,然后就转移了话题。

“家里就你和阿爹,阿绿她爹娘哪里去了?”

“阿绿阿蓝跑到晒场上玩了,她爹娘都出工了,现在家里哪还有事做,不出工哪里有饭吃。”

陆金莲跟着她阿娘去了晒台,“现在还有什么事?”

秋收已过,冬小麦已种,作物已收,路还没修到这一边,不知道家里这边还有什么事情做。这个寨子是远远没有原溪村忙的,即使是同一个村子,每个寨子的风俗也可能不同,原溪村是公认的最忙。

其实陆金莲的记忆并没有那么好,很多事情她都记得,那些无关重要的小事,能全部记得就太费脑子了。

“他们去收下关的桐油果了,你们那边还没收?”

“好像没有。”陆金莲确实不太清楚。

老太太摇头,本来陆金莲说她来躲懒,她还不信,现在信了。人总是会变的,大女儿命苦,她最疼她,一直任劳任怨也会累,只要不太过分,偷懒几天算什么,反正农家人多,少一两个不算什么。

陆金莲回娘家,家里本来就不富裕,她自然不会空着手回来抢家里的口粮,她背了好大一袋舂好筛干净的大米回来,这样她弟妹就不会有话说了。

再大方的人都不喜欢抢自己口粮的亲戚,这年头的饭是吃一口少一口,就像她不喜欢农小荷来家里拿东西,她能理解。

和韦春雨聊了好久,到了傍晚,陆金莲去收拾了两个老人家的衣服,装到背篓里再拿个大木盆就去水池边了。

栗树寨里没有河,只有一口水池,还有一个山谷里的大湖。大湖里有很多鱼,每年秋后他们都会全寨的人一起去捞鱼,现在是按工分和人头分配了,基本上一家能分个十来条,这是难得的美味。

这个水池没有名字,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呈长方形,经过整修之后大概一丈半长宽,深是看不出来的,后来用竹竿插进去测量,足有六米多深,里面长满了青苔绿萍。

里面的水从树木茂密的后山里下来,泉水十分清澈,水位永远都在池口往下两寸,人用的多它一夜就能恢复,没人用它也会自己流走,不会溢出。就是在干旱的时候它也从来没有枯竭,几十年后人们都从这里搬了出去,它的水位也没有变过,只是荒凉了许多。

水池上面没有任何遮挡的东西,每年都有人掉进去,却从来没有淹死过人。陆金莲小时候就掉进去过,幸好及时被人救了上来,她从此就对水有了阴影,常做噩梦之后请了道公看命,以后每一年都要来这里接一瓶水回家放在床头,几十年从来不间断。

“莲孃,你回家了?”

陆金莲正沉浸在以前的记忆里,听见有人叫她,猛然回头。

见到来人,陆金莲愣了一下,浮出一个笑容:“是俞叔啊,你来挑水吗?”

“是啊!”

被陆金莲称作俞叔的人晃了一下自己肩上的水扁担,微微笑了一下。他穿了一身黑色蓝边的衣服,脚上穿的是草鞋,裤脚挽了起来,身材高大,笑容阳光,除了脸上的些许皱纹,还是她记忆中的模样。

陆金莲偏开了眼睛,挪了一下自己的位置,缓解自己的不自在。

“俞叔过来吧!”

“哎!”

俞叔应了一声,然后便上去了,站在旁边的大石头上,用旁边的塑料桶把水吊起来,倒到自己的桶里,眼睛时不时地瞥陆金莲一眼,却不敢光明正大地看。

陆金莲低着头搓洗衣服,心思却不在上面。

曾几何时,他们也一起在这水池边,他帮她打水挑水,她帮他洗衣做鞋,他们曾是亲密的恋人。

然而现在,已是物是人非,时间一去不复返,世间之事不可能事事如意,他们都已经认命了,在这里,又有几个人不是这样的?

“我先回去了。”

恍惚间章应俞已经打好水了,陆金莲恢复停下的动作,“哎,俞叔先回去吧!”

“有时间……算了……”

章应俞已经走远,没几步就消失在陆金莲的视线中了。

要是以前回来,他们只会笑着打一个招呼,陆金莲也不会像今天一样想那么多,毕竟时间过去了那么久,他们都已经老了。

只是,她不想让他早死!

洗好了一大篮衣服之后,太阳已经从左侧的山尖落下去了,天色慢慢变暗,温度也在慢慢下降。

陆金莲拿出用了十几年的玻璃瓶子从水池里汲了满满一瓶水,然后装到篮子里。她都从以后回来了,这水也该换新的了。

回到家里,将衣服全晒在院子里的长竹竿上。

“姑妈,姑妈……”

阿蓝和阿绿噔噔噔地从木楼上跑下来,六岁的阿蓝是姐姐,四岁的阿绿是妹妹。她们都穿着蓝色的旧衣服,头发用土黄色的布包着,个子瘦瘦小小的,长得和陆金莲的唯一的弟弟陆金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陆金莲已经晒好了衣服,拿着背篓就上去了,“你们两个小心一点别下来,我要上去了。”

阿蓝和阿绿见到这样又转身回去了,陆金莲顺手把盆放到厦栏里,进了后堂,她阿娘已经在洗锅准备做晚饭,没多久陆金山和李红园也从山上回来了,几人正好在天黑的时候吃上了晚饭。

而这个时候,农家也吃上了晚饭,饭桌上没什么好东西,不过大家都吃得十分热闹,唯独农秀珠有点闷闷不乐的。

她真的发现了,在这个家里除了她娘,根本没人喜欢她,她娘不在家的时候谁都不理她,以前是她太粗心没多想,可是现在她仔细注意着,就发现了以前没有注意到的东西。

饭后农秀珍提着热水出去给农老图洗脚,盆和热水就这么点,得一个一个来,家庭地位越高的越在前面洗。

最后农秀珠在外面洗脚的时候,很少和除农秀珍以外的女儿说话的农老图突然出来了。

“阿珠,你怎么跟你姐姐分开住了?”

“阿爹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了。”农秀珠觉得惊讶又有几分不对,这事也不由她爹管啊,又不是男孩子。

黑暗中农老图其实也很尴尬,但他不得不问。

“我就是问问为什么,你阿姐说她自己睡着不太习惯,问了你又不告诉她为什么。”

“阿娘都搬出来了,我就是想跟阿娘睡一间,阿姐巴不得我赶紧搬出来呢!”农秀珠撇撇嘴,眼神里满是愤恨。这爹就爱偏着别人,也不想想她和她阿娘受了多大委屈,刚知道事情没几天,她还没缓过来。

“咳……”

农老图轻咳一声,其实农秀珍没少在他面前诉苦,他也不是真的是非不分,只是侄女是无辜的,妻子和小女儿的做饭是过分了些,他不得不偏向这个可怜的侄女儿。

他答应过妹妹要把农秀珍当成自己亲女儿疼,就不会委屈了她,而且那真是个乖孩子,受了委屈不诉苦的都是傻瓜。

“阿爹,你想说什么就说呗!”

“你有没有看见你阿姐的鞋子,都已经烂了。”

家里的房子算是不错,她嫁过来差不多二十年才盖的,到现在也就七八年,还不算老。

和村里所有的房子一样,这是木、竹盖成的二层小楼,他们家人多,盖得宽些,除了厦栏还有晒台、厢房、阁楼。

楼下圈养家禽置放杂物,人的活动都是在楼上。堂上正中央是供奉各代祖宗的神龛,两边都是睡房,左边是灶台和火塘,每个家庭的生活中心就是这个火塘,无论春夏秋冬,这都是人们的餐桌。

右边摆着纺织工具,陆金莲的阿爹是木匠,那是她的嫁妆。

“珠珠,珠珠,你在家吗?”

农秀珠很少上山下地干活,一般是在家里做家务活带侄子。陆金莲叫了好几声还没回应,不知道她带着孩子去哪里了。

灶台上放了一个小铝盆,里面是满满的一盆南瓜块,她又满心复杂地揭开了还在灶台上的甑子,里面是小半桶苞谷杂大米的饭,饭还是温的,太阳上去没多少,看来家里人出门还不久。

陆金莲也不想什么,拿起土黄色的陶碗把饭盛起来就开吃了,她现在饿得厉害,感觉胃都要抽抽了。

她昨天头疼,喝小米粥的时候没有那么多感想,隔了十二年没吃饭,这突然吃饭的感觉还是挺别扭的,尤其是这久违的苞谷饭,虽然味道不怎么好,但却是她吃了几十年的东西。

做无拘无束的灵魂虽然好玩,但是和世间的一切事情都无缘,其实还是做人好点吧!

摸摸自己终于有饱腹感的肚子,陆金莲感叹,还是做人好!然而下一刻收拾碗筷,看到光了的甑子和铝盆的时候,她震惊了。

这三四个人的口粮,真的是她一个人吃完的?

让她想想,她到底盛了几碗饭来着,好像是四大碗,陆金莲看着光秃秃的甑子,还有自己刚刚饱的肚子,这真是奇了怪了,她两辈子都没这么能吃过。

如果是因为她刚回来,或者是一天没吃饭才这么能吃,那还能理解。毕竟在这个时代,平时吃一大碗苞谷饭已经很奢侈了,要是她以后的每一顿都要吃这么多才能饱,那估计她就要出名了,这个家会活生生地被她吃垮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