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色迷人,可也吓人,凌衍与孤便是这夜行者,两人身形坚定,并未刻意的表现出两人强大的气息来,不过这也是,与人对战气势的确是很重要,可也没有必要随时随地都将气息爆发出来。
两人行走山林的时候,身法娴熟,仿佛是常年在深山老林之中行走的樵夫,本来空一物的树木丛突兀的出现两人的身影,对于这座茫茫大山来说不值一提,因为前段时日进山的人越发多了起来,足足有着上万披甲执戈的将卒进入山中大开杀戒。
以往时候虽说也有不少的樵夫进山砍柴,可拿着的都是柴刀,况且并未要刻意去沾染鲜血,可现在进来的这帮人粗鲁无礼,任意的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不过短短几日时光,就有成千具尸体,那些人永远的不能动弹,化作大山的养料。
“孤,你现在见到死人内心还有波动吗?”
凌衍停留下脚步问道,孤凝神思考了下,回答:“刚跟着王爷南征北战的时候我才十二岁,家里穷得吃不下饭,我上面三个哥哥都饿死了,爹娘怕我也死了,正好王爷的部下到了我们村,所以就加入了镇世军。”
“那个时候,因为身体又长得瘦弱,所以总是被欺负。小王爷你也应该知道兵营里老兵欺负新兵是很常见的。不过我有点要比他们厉害。”
凌衍瞧着孤,面具下的人看不见模样,但知道他应该有着稍微的一点笑意。
孤继续说:“我比他们不怕死,从小就是在要死的边缘过来的人,对于这些欺辱以前时候也就算了,可现在咱们手里也是有刀剑的了,谁怕谁啊。”
凌衍插嘴说道:“所以在你在军中得了个对人狠对自己更狠的辣手。”
孤点点头,讲:“唉,没办法啊。反正渐渐的就没有人敢欺负我了。”
“哎,孤统领,你这话越说越偏了啊,答非所问可不是你的风格。”
孤放声大笑,这笑声在夜色的森林之中更加突兀,惊扰得飞鸟窜出了林子,走兽估计也是被吓得不轻。
“小王爷,无论做什么都需要耐心,凌营长曾经与我书信说过,小王爷你有时候做事有些着急了,这可是大忌。”
“学生受教!”
“小王爷听进去就行,无需这些繁缛礼节。现在我来回答小王爷的问题,我见到死人的时候内心还有波动吗?这个不能一概而论。”
反正此时闲来无事,夜色太浓连山路都变得难走许多,所以停下脚步愿闻其详。
“若是因战事死人的话,已然没有太多感觉。”孤叹了口气,仿佛是回忆起当年铁马金戈血雨腥风的岁月,那才是十几年前发生的事情,可怎么觉得像是过了一辈子呢。
“小王爷知道我的家乡在黄州,那里就算没有战事的时候死人是一点都不少,饿死的,死于洪涝的。哎呀,我见得太多了,最严重的那年,家乡因为一场瘟疫更是死了不下万人,那可真的是遍地为尸。”
“不过其实要说最让人触目惊心的还是战场,我清楚的记着,我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我十三岁,刚刚加入镇世军一年。打的那场仗是东坪役。”
这个东坪役凌衍耳熟能详,因为这是镇世军在天下扬名的第一场战役,东坪是大正最边缘的一处军镇,二十一年前,那是大正朝遭受危机最大的一次,比之十年前的允王爷谋反叛逆还要凶险,差点就要灭国了,被太西国的二十万铁蹄踏向国门。
而第一场战役就是在东坪打响,大正帝国这个时候并非如同今日这般强盛,太西国还是最为兵强马壮的帝国。
大正帝国那年倾尽国力才刚堆出十一万兵马来,双方在东坪这处不过能够容纳三五万人的地方就砸下去了八万人,太西六万七千,而大正才一万三千,不过大正率兵的是凌远山,那一万三千兵马是才刚建立不过三年时间的镇世军,那个时候凌远山才刚二十二岁。
作为大正新锐将领,凌远山此前不显山不漏水,但没人清楚这位手上不过才有一万三千兵马骠骑将军竟然与当时的大正太子如今的大正天子赵西平关系莫逆。
不过让一万三千人去打人家六万七千人,朝野上下觉着不过是延缓太西国大军进攻的脚步,况且太西国领兵的可是当世有名的大将庞廷。
但大正京城当战事一起的第二天便收到捷报,第一次交锋杀敌三千,自损不过百余,这可是振奋人心的好消息,朝野震动,朝中大小官员都在夸赞那位骠骑将军凌远山,然后接连一个月捷报频传。
最后,凌远山吃掉了太西国庞廷的六万七千人马,庞廷最后也死于镇世军独特的九刀下,这位当世可谓将才的大将军死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凌远山手上,凌远山以及他的镇世军也声名鹊起。
接下来便是世人都知道镇世军接连打了数十场大仗,无一例外皆是以胜利告捷,镇世军也越滚越大,最后定军三十万,兵甲皆是天下无敌,从东坪役开始大正开始放弃防御,转而开始以凌远山吴桂姚翦等三大军队向外征伐,不过短短二十年时间,大正灭诸国,结束了自三百年前大翰朝覆灭后便持续不断的战乱纷争,如今仅剩下大鱼小虾三两只蹦跶。
当然,北地除外,那片土地蕴藏着无穷的力量,但因为那位北地之神的存在偏安一隅,不,应该是说独守一座巨大的宝藏。
无论是前朝大翰,还是之后的乱战时代诸侯国以及现在的大正帝国对于北地那块辽阔的土地都充满了渴望。可惜无一例外,谁都没能征服那块土地。
凌衍和孤的视线渐渐拉远,凌衍并未与父亲一同前往战场上打过任何一场仗,他出世的时候大正帝国已然是天下第一强国,而镇世军作为帝国的最为强大的军队已然开始疗养生息,厉兵秣马的准备对北地进行最为猛烈的进攻。
“王爷是天下最为强大的男人,这是我一直坚信的,若是没有王爷,天下纷争不会这么快结束,最起码在我有生之年不会。”孤眼角竟是逐渐有了泪花,他嘴唇抖落微颤着说:“小王爷,孤这辈子杀了许多人,麾下铁牙魁骑杀敌不说百万,但至少也有数十万,而在我眼前死去的弟兄同样不少,咱们的镇世军缝缝补补的一直在三十万人数,期间死去的也有这个数了。”
“许多时候,我亲眼埋葬战前还有说有笑的兄弟,心底不好受,可后来经历得多了就没感觉了。死了其实也好,也就不用遭受如今我等的迫害了,毕竟现在还活着的镇世军老卒都不如意。”
凌衍愧疚,这一点的确是王府的错,可父亲死的太过突然而且陛下对于没了父亲的镇世军不敢相信,特别是薛贵和田延可都是桀骜不驯之辈,以前时候除了听父亲的命其他人说的话都不听,甚至有时候连天子旨意都敢阳奉阴违。
这样一支没了统帅但獠牙无比锋利的猛虎,大正天子的确是不敢留在身前。
凌衍拍了拍孤的肩头,既是这些曾经跟随父亲的人保证也是对自己的鞭笞:“以前是我做的不好,以后我会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