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婶和王老五家的媳妇儿走后没多久,姜瑜就“自然而然”地醒了。

卫生院简陋得很,只有一个医生,是个六十多的老医生,主要帮村民们治疗一些头痛发热的小毛病。因为没什么病人,他的工作也很简单,有人的时候就多呆一会儿,没有人就早点回去。他家就在卫生院后头的那间小房子里。

农忙时节,家里人都下地了,老医生没病人的时候要回家做家务。

他瞧姜瑜醒来,双眼无神地靠在卫生院里唯一的那张病床上,叹了口气,说:“你休息一会儿,我回去做饭,中午你就跟我们一起吃饭吧。”

这丫头说到底会进医院,还是干得太多,吃得太少,肚子里没货啊。可怜的娃,都累晕倒了,进了卫生院,家里人都没个来看她的。

看着姜瑜跟他孙女一样的年龄却矮了自家孙女一个头的小身板,老医生心生怜悯,想着自家一人省一口也能让她吃口饱饭,就当做桩善事吧。

老医生前脚一走,姜瑜后脚就从病床上爬了起来,冲窗外招了招手:“别躲了,人走了。”

王晓马上抓住栏杆怕了起来,伸长脖子,隔着铁栅栏上下打量了姜瑜一阵:“你没事啊!”亏得他一听说姜瑜生病了就来看她呢!

姜瑜白了他一眼:“怎么?你巴不得我生病?”

王晓嘿嘿笑了起来:“当然不是,我这是高兴。对了,你饿了吧,我给你带了一只红薯来。”

王晓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烤红薯,递给姜瑜,脸上的表情有些羞赧:“我……还没分粮,我家没什么好吃的,你别嫌弃啊!”

姜瑜接过红薯,掰成两半,递了一半给王晓:“吃吧。”

她嫌弃什么,王晓家只有一个孩子和一个老人,两人都拿不了满公分,挣的肚子都填不饱,估计他们祖孙俩每天连红薯饭都吃不上。这小子以为她真是累晕的,还特意给她烤只红薯来,这份礼物,礼轻情意重啊,她决定了,以后吃烤鸡的时候,把鸡头分给他。

两人都是长身体的年纪,半大小子吃穷老子,非常能吃,几口就把一个香喷喷的烤红薯解决了。

姜瑜拍了拍手,对王晓说:“回去吧,我没事。”

王晓黏在那里不肯走,眼巴巴地瞅着姜瑜:“养牛多轻松的活儿,你真的要让给周建英啊?”其实他是舍不得吃肉的日子,自从他爹妈走了后,他就这两天过得比较滋润。

姜瑜从口袋里掏出昨天在北斗山上捡到的那张黄纸,对折了几次,折成了一只三角形,递给王晓:“放心,周建英会哭着求跟我换回来的。拿着,下午看看周建英在哪里割草,把这东西打开丢在她附近草最旺盛的地方。”

王晓接过黄纸做的三角形,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非常好奇:“这东西行吗?”

他亲眼看到的,江月只是把纸对折了几遍而已,根本没做其他的手脚,跟周老三在山上撒的符纸没什么区别嘛。

“你放上去就知道行不行了。记住,到了草很旺盛的地方才打开,不然破坏了我的计划,你以后也别惦记着吃肉了。”

姜瑜没跟王晓解释,她用这张黄纸锁了些灵气在里面,等王晓一解开黄纸,里面的灵气就会散发出来。这点灵气量又不算太大,只消几秒就会消散在空气中,这样只会招来附近的小动物,不会惊动山上的大东西。而山脚下草地里的小动物,除了老鼠,最多的就是蛇了。

王晓是知道姜瑜有些神奇的本事的。他把黄纸收了起来,笑嘻嘻地说:“你放心,就是为了咱们以后可以自由地在山上吃肉,我也会老老实实地按照你的要求做。”

姜瑜冲他摆手:“行了,你来了有一会儿了,赶紧回去吧,别被人看见了。”

王晓扒着栏杆不松手:“对了,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我打听到,周老三几乎每个月月初都会去县城一趟,这个秋收太忙,他还没去,我估计,等过几天,秋收忙完了,他就会去。听说他每次去县城都很大方,不但要去国营饭店搓一顿,还要去跟罗山沟地那群二流子赌钱。”

姜瑜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你从哪儿知道这些的?”后者应该是周老三的秘密才对,冯三娘都未必知道。

王晓嘿嘿笑了笑:“大东说的,他爸跟周老三好得同穿一条裤子。周老三经常叫王二麻子一起去县里,大东他妈意见老大了,说都是周老三带坏了他爸。”

原来是个小奸细,难怪王晓知道周老三的这么多事呢!姜瑜觉得她那只鸡腿给得不冤:“这个消息不错,下次再给你只鸡腿!”

得了承诺,王晓高兴地走了。

姜瑜瞅了一眼天色,快到中午了,上工的人要陆续回家了。她乖乖地躺回了床上,耷拉着眉头,做出一副有气无力的虚弱模样。

等了一会儿,没等来周家人,倒是老医生心好,做好了饭,先给她盛了满满一大瓷碗过来。

这个季节正是南瓜成熟的时候,老医生给姜瑜端来的也是南瓜饭,不过不像周家的全是南瓜,其中有一半都是饭。

姜瑜端着碗在心里感叹,不容易啊,穿越过来好几天,终于吃上了米饭。以前觉得不稀罕的大米饭,现在吃起来还真是香,她得努力,争取早日过上随便吃大米饭的日子。

一碗饭还没吃完,冯三娘来了。

她一进门就开始抹眼泪:“小瑜,你没事吧,怎么晕倒了呢?”

真是倒胃口,姜瑜三两口扒完了饭,把碗放到了桌子上,抬起头看着冯三娘,淡淡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冯三娘被问得很尴尬,继子受伤,她第一时间就赶了过去,女儿晕倒,她到了中午才从别人的口中听说,想到中午回家时村民们背后的议论和那种看她的目光。冯三娘无助地低下了头,一边偷偷抹眼泪,一边难过地说:“小瑜,你还在怪妈吗?”

搞得好像受委屈的是她似的。

姜瑜连话都不想跟她说,往病床上一趟,闭上眼,默默地感受灵气。有功夫跟她瞎唠叨,还不如吸收灵气滋润滋润身体,没病没痛,长命百岁。

被女儿彻底忽视,冯三娘觉得很委屈,抹了一把泪,絮絮叨叨地说:“小瑜,你要体谅妈的难处。你爸走了,咱们到了你周叔家,你周叔当你是亲生女儿一样,我也不能亏待了周家的两个孩子,免得寒了你周叔的心,你说是不是?”

她拉拉杂杂地说了一大通,见姜瑜还是没反应。冯三娘有些生气,这个女儿自从落水后是越来越不贴心了,前天顶撞她,今天干脆不理她。她这个当妈的拉下脸,好言好语劝了老半天,她连吱都没吱一声。

“白养你这个女儿了,不就是让你跟建英换了个活,你从昨天起就甩脸子给我看,也不想想,妈做这些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咱们娘俩能在这个家里立足,在这个家里过得更好一些。你这么大了,多做点事……”

带了个拖油瓶来周家,冯三娘心理上就矮了一头,生怕惹周老三和继子继女不高兴,也怕村里人数落她是个黑心的继母,所以下意识地讨好周家人,为此不惜牺牲自己的女儿。当然,她不会认为这是牺牲,她觉得没有血缘关系,周老三还养姜瑜,给她念书,这是天大的恩情了,她们母女该报答周老三。

冯三娘说得起劲儿,没发现,沈天翔和林春花来了,两人站在门口黑着脸听着她一顿数落姜瑜。

冯三娘一个人说了半天,口干舌燥,她咳了一声,低头那一刹那,眼角的余光不小心瞄到站在门口的沈天翔和林春花,吓得当即站了起来,捏着衣摆,怯弱地看着二人,露出一个谄媚的笑:“翔叔和林主任怎么来了?”

“都差点出人命了,我能不能吗?”沈天翔瞪了她一眼,背着手,步入了病房,看到姜瑜时,脸色才稍微和缓了一些,“姜丫头,好点了吗?”

生怕姜瑜告状,冯三娘抢先一步说:“翔叔,没事的,这孩子皮糙肉厚,身体一直很好,就是最近有点不舒服,过两天就好了。”

林春花也看不下去了,斜了冯三娘一眼:“都营养不良到晕倒了,还没事,那要怎样才有事?把孩子养成了重度营养不良,有你这么当妈的吗?”

冯三娘不服气,村子里十来岁的孩子就算半个劳动力了,家家户户都这样过来的,她一天三顿也没少姜瑜的啊。不过看到林天翔吃人的目光,她识趣地没敢再说,老老实实地低下了头。

她不说话,姜瑜才抬起头,虚弱地笑了笑,感激地对沈天翔和林春花说:“翔叔,林主任,我没事的,一会儿就回去,你们辛苦了一上午,下工连口水都没喝就特意跑过来看我,谢谢你们。”

林主任怜爱地摸了摸姜瑜发黄的头发,看看,这孩子多懂事,多体贴,也就冯三娘这个不靠谱的妈,才会把亲生闺女往外推,拿亲闺女不当人,只知道讨好丈夫和继子、继女,看吧,以后有她后悔的。

“好孩子,别怕,今天我和你翔叔都在,没人敢欺负你,有什么委屈你尽管跟我们说。”

说到这里,林春花还意有所指地瞥了冯三娘一眼。累晕,重度营养不良啊,他们荷花村就没这样的事,五八、九年那么不好的年头,他们村都没饿死过、累死过一个人。再不管,姜丫头就要开他们荷花村的先例了。

这个年代农村还非常推崇孝顺,虽然林春花说了,让她随便说,但明晃晃告状的话,肯定不行,否则哪怕她有理,传出去也会引起别人的反感。

姜瑜垂着头,声音很沮丧,眼神怯怯地瞟了冯三娘的方向一眼:“翔叔,林主任,都怪我这身体不争气,又给大家添麻烦了,你们放心,下午我就上工,好好干活,不会偷懒的,更不会再晕倒了。”

林春花听得又气又怜:“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实诚呢?是不是有人威胁你,告诉林婶,林婶帮你做主。”

也不知道这孩子在周家过的是什么日子,瘦成这样,个子也不长,都营养不良到进卫生院了,心心念念的还是回去干活!

想到这些,林春花又忍不住剜了冯三娘一眼。

冯三娘很委屈:她做什么了?又瞪她!

姜瑜瞧火候差不多了,垂着头,不安地绞着手指头,咬住唇,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不是的,林婶,我读书花了周叔那么多钱,村子里没有哪家把孩子供到了高中毕业,周叔让我读了这么多书,对我不薄,我要努力干活,把这个钱挣起来还给他!”

周老三对这孩子好不好,大家都长了眼睛。

不过以他抠门又计较的性格能供姜瑜念完高中还真是奇怪!高中,对啊,姜丫头可是荷花村唯一的高中生,反应过来的林春花一拍手,欣喜地对沈天翔说:“翔叔,村里的小学不是还缺个老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