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玻璃外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花, 顾娆轻呵了一口气, 雾气氤氲,然后模模糊糊地映出漆黑的夜晚。
燕京这些年禁止烟花爆竹,不知道谁在五环外折腾了个焰火盛宴, 大半个小时过去了都没停。老宅附近没什么高建筑物遮挡, 半个夜幕被映亮了。
顾娆自己一个人无聊,她打开小提琴的琴盒,低眸调了调琴弦,然后试了试。
很多年没碰过小提琴了,第一遍还很不连贯, 顺了一遍下来, 充满力感的旋律流淌而出。
勃拉姆斯的《匈牙利舞曲》,最脍炙人口的第五号。
速度多变,节奏自由。
她顺着窗玻璃上化开的一小块, 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沈良州正在楼下,雨雪夹杂在一起,他撑着伞,在雪地里深深浅浅地往这里走。
就像是有心里感应一样, 他默契地抬头。
穿过窗外落满积雪的梅花枝,两人视线交错。
顾娆也形容不上来是什么样的感觉,见他停住了脚步, 默默地放下小提琴, 屈指在玻璃窗上敲了敲。她隔着夜色描摹他润朗清冷的模样, 手指在玻璃上勾了勾他的轮廓。
窗外夜色浓, 他未必看得到。
其实是一个很幼稚的举动。
顾娆觉得他笑了,尽管她也看不到。
沈良州进来的时候,在门边站了一会儿,“你怎么不弹钢琴?刚才听到你低了半个调。”
升f小调的钢琴曲,被约阿希姆改编成小提琴独奏的时候还升了半调,将“查尔达什舞曲”豪放粗犷的特色演绎得淋漓尽致。
“小提琴刚好在手边,我懒得动。”顾娆歪了歪头,枕在身后的窗玻璃上,“而且是四手连弹,你又不在,没人陪我啊。”
沈良州短促地笑了笑,确定了自己在路上捎带的寒气散了,才走过去,“别往窗户上靠,凉。”
他伸手把她拉过来,揽进自己怀里,一手环着她的腰身,递给她一个小盒子。
“这是咱妈给以后女儿的。”
“嗯?为什么不是儿子?”顾娆不太关心别的,下意识地反驳道,“咱妈肯定没这么说。”
沈良州的堂兄弟都是女儿,所以虽然沈母和老爷子不提,自然还是希望男孩。这话不可能是沈母提的,明摆着是他的心思。
顾娆挑开盒子看了看,一对金镯子。
很小巧,似乎还没完工,内圈刻名字的地方还空着。
这种小玩意儿男式女式基本没太大差别。
并不是重男轻女,顾娆是纯粹想要个儿子。她哥哥家里添的小不点简直太招人喜欢了,顾娆二十多年来第一次羡慕她哥哥。
偷孩子是行不通的,所以她很认真地考虑自己养一个。
她垂了垂眼,不大乐意地扣上小盒子,“我还是对培养儿子感兴趣。”
沈良州没料到她反应还挺激烈,他不疾不徐地开口,沉缓的嗓音里带着笑,“女儿其实也挺好。”
如果像她的话。
“成心吧你?”顾娆气笑了,她不吃他这套,“我不管,我要儿子,我觉得就是儿子。”
说着她从他腿上下来,走到书桌前,掀开一本诗词集,朝着他晃了晃,“我连名字都想好了。”
她蘸了蘸墨,之前练字用的墨还没干。她提笔在素笺上写了一个字:晏。
沈晏。
很标准的簪花小楷。
顾娆平时也不算是雷厉风行的性格,但是真认准了一件事,就没有拖延症这一说法。她闲着没事,翻了一下午诗词,想了许多名字都觉得不满意,最后看到的一句:
河清海晏乾坤净。
听着波澜壮阔,就起了。
“你这也太不公平了。”沈良州扫了眼字,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呢,万一是个女孩怎么办?”
“我就要男孩。如果不是男孩,”顾娆对他这种煞风景的行为极其不爽,抬眸,一字一顿,“你以后也都自己睡吧,反正十个月你也适应了。”
“……”沈良州唇角抻了抻,微眯着眼睛不满地捏了捏她的脸颊,“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不能收拾你,所以说什么都行?”
顾娆弯了弯唇,拍开他的手往一旁躲,心思不言而喻。
沈良州不依不饶地扣着她的腰身,又不敢碰着她,最后将就着一个很别扭地姿势把人揽在怀里,“快到三个月了。”
顾娆瞪了他一眼,轻咳了一声,“根据医嘱,这样对孩子不好。”
“根据医嘱,只有头三个月和后三个月不能。”他低声道,沙哑的嗓音让她心尖颤了颤。
“我胆小,你做梦。”顾娆在他怀了挣了挣,“你没我之前不也这么过的吗?”
“这不一样。”沈良州在她耳边咬着字,“你天天在我眼前,还不能让我想,我没这种自制力。”
两个月了,顾娆没觉得有什么,除了闷了点。但是沈良州很不好受,温香软玉再怀结果只能看不能吃,一想想这样的日子还有八个月,不亚于一场酷刑。
“那我们今晚分房睡?”顾娆轻声笑了笑,在他怀里抬头,“我就不为难你岌岌可危的自制力了。”
“别闹。”沈良州揽着她,提笔思索了几秒,在她写的名字旁边加了一个字。跟她风格不同,他习惯写行楷,笔力遒劲,力透纸背。
顾娆低头扫了眼:
妙。
“沈妙?沈妙……”顾娆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还挺好听。”
说着她忍不住皱眉,抬眸盯着沈良州,“欸,你是不是早就把名字起好了?是不是?”
沈良州捏着她的下巴吻她,“别胡闹。”
其实这个问题没有丝毫意义。
三个月顾娆显怀,就已经看出来不大一样,建卡做B超时检查出来双胞胎。
四个多月确定了一男一女。
现在正好,名字两人很早就起好了。
沈晏和沈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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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娆分娩的时候,沈良州对小孩最初的热情退却一半。
都说女人生孩子是在鬼门关上走一遭,这话很常见,但大多数人没什么概念。双生子,比平常生孩子多遭了一倍的罪。剖腹产很方便,但是顾娆顾忌后遗症,说什么也不愿意。
然后沈良州等在外面的时候,彻底认识到她说的“怕”是什么了。
她当时声音很低,轻描淡写地一句,他没想那么多。
很长时间了,医生都出来一趟了,别人家属喜极而泣,他看着更烦。沈良州在外面等着,没往病房内看,就面无表情地站在窗边,像是一座玉石雕像一样,低气压覆盖了全身。
一动不动,也一言不发。
他戒烟戒了很多年,从顾娆伸手,从他唇上抽掉了那支刚点燃的烟开始。现在突然觉得烟瘾犯了。
他现在就像是火星燃上烟头一样,一点一点烧灼,烦躁却没有宣泄口。
沈母看他一天一句话都没说,叹了口气,过去拉了拉他,“你过来坐着吧,现在像什么话。”
“妈,”沈良州微微皱了皱眉,“早知道如此……”
还不如领养一个孩子省事。
沈母怕他脑袋一热说出来什么混账话,瞪了他一眼,“别胡说八道!”
沈良州也没再说什么。
正在这时候,产房内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相差的时间不长,几分钟之后,又是一声。
护士推门出来,面露喜色,“谁是顾娆家属,母亲和孩子都平安。姐姐五斤四两,弟弟五斤六两。”
孩子是沈母和沈良州的二婶接过来的,顾娆还没被推出来,沈良州已经大步走过去了,抱还没抱一下。
沈母笑着摇了摇头。
顾娆浑身没什么力气,嗓子里干涩得难受,动都不想动一下,她闭了闭眼睛,一道阴影从头顶压了下来。
沈良州握住了她的手,她知道他在旁边,只是不太想说话,捏了捏他的指骨,算是回应。
“对不起。”她听到他说。
顾娆微微怔了怔,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弄得眼睛发涩。她看了看他,轻声笑了笑,“傻子。”
沈良州薄唇抿起,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没有说话。
顾娆在病房里熟睡了很久,沈良州一直在旁边坐着,什么也不做,就一瞬不瞬地看着熟睡的她。
沈母都觉得自己这个儿子跟得了癔症似的,不想吃也不想喝也不想说话,孩子现在还没看一眼,就守在这儿。
她知道自己儿子宝贝顾娆,但是从没想过他宝贝她到这种地步。
沈良州性格冷淡,这么多年对谁都是冷情冷性的样子,所以当初沈母知道了自己儿子和顾娆的事,还挺意外。
门当户对,小丫头漂亮又讨喜,这是燕京圈子里出了名的一对,婚事半点不好都挑不出来。沈母当时还怕他考量的是这些,日后过腻了就不好了。
结果还真不是,她这个儿子,满门心思都在这小丫头身上了。
沈母也不好劝,心说等顾娆醒过来就行了,反正是小两口的事儿。
顾娆醒过来的时候,沈良州正趴在她身侧。
他还握着她的手,清朗的轮廓沉在阴影里,薄唇紧抿,眉头微锁。
外面天色都沉下来了。
顾娆茫然地盯了他几秒,突然意识到孩子已经生下来了。她想到的并不是产房内经历的一切,而是出来时,他看着自己低声的一句,“对不起。”
顾娆忍不住伸手,想要抚平他眉间。
她的指尖刚触到他眉心,沈良州握着她的手一紧,牢牢地攥住了她。他抬了抬视线,紧锁的眉头松了下来。
“你是不是一直都没好好休息?吃东西了吗?”顾娆一开口,嗓子里牵扯着疼。
沈良州不等她说完,就紧紧地抱住了她。
“娆娆。”
“快起来,别闹。”顾娆被他揽得有点透不过气来,她知道他在想什么,好笑地推了推他,“我的小不点呢?”
“嗯?”沈良州顿了顿,“我让人去抱过来。”
他抬手按了铃,还是抱着她不放手。他迟疑的那几秒,是因为从出产房到现在,他还没看过。
顾娆第一次见到他这么阴郁,总觉得自己生孩子,结果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顾娆觉得这个想法十分好笑,可是看着他疲惫和担忧的样子,她又笑不出来。
她想缓和一下气氛,伸手戳了戳他的胸口,“快让我看看我的宝贝儿子,还有你盼了好久的宝贝女儿。”
沈良州敛了敛视线,淡淡道,“都没有你宝贝。”
顾娆心尖一颤。
总觉得像是烟火,在没有预料到的时候于头顶炸开了,满目的绚烂盛景。
顾娆伸手揽了揽他,环住了他的腰身,声音低低地,“沈良州,我真的没事。”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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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妙比沈晏早出生五分钟,成了姐姐。
沈妙和沈晏性格像是两个极端——婴儿的性格当然是从她的举动看出来的——沈妙挥舞着小手,咿咿呀呀一刻不停,十分能闹腾;沈晏就不一样了,他安安静静的,一双大眼睛乌溜溜地转,这里瞧瞧那里看看,最后盯着身侧的姐姐瞧。
不过这两个名字听着太公式化,在家当然还是叫乳名。
沈妙总含糊不清地“呀呀呀”,顾娆听得太多了,就跟她叫“丫丫”;沈晏不知道为什么,比姐姐白一点,就被叫“小白”。
虽然之后顾淮之家的小不点来看弟弟妹妹,童言无忌,问了句,“小白听着像宠物的名字”。
顾娆唇角抻了抻,还是喜欢这个名字。
龙凤胎长得倒是不太一样,不过看着都很漂亮。微胖的小脸,水灵灵的大眼睛,顾娆看着两个小不点,心都要化了。
只是沈良州有很长一段时间对孩子很冷淡。
顾娆也不知道他这是别扭什么劲儿,变着法地让他多看看孩子,威逼利诱,还是没效果。
总之就是,上一秒他对着顾娆温柔如和煦东风,下一秒看到孩子,就面无表情了。
顾娆有点看不下去,啼笑皆非,“你这样会让我觉得生了孩子的是你。”
沈良州挨不住她说,表情僵硬地按照她说的方式,抱了抱小白。
小白向来安静,结果刚被沈良州抱起来,乌溜溜地大眼睛直勾勾地瞧了自己父亲两秒,眨巴了两下,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顾娆现在是真的哭笑不得,“你能不能别吓唬你儿子?他才这么小,多么无辜,温和点啊。”
沈良州看着她快步过来紧张的样子,薄唇紧抿。
顾娆本来就是少见的清艳妩媚,泪痣点衬妖冶得让人移不开眼。现在女人味儿更重,但是哄孩子的时候很淡静。
是挺美好的一副画面,可是沈良州总觉得哪里有点违和。
小白似乎特别喜欢妈妈。
顾娆才刚刚把小白抱过来,小白的哭声就弱了,她轻轻地拍了拍小白的后背,小白的哭声也跟着越来越低。
反正一沾上顾娆,小白就格外的乖巧——当然,他平时就很乖巧,这个乖巧是针对在沈良州面前而言。
顾娆抱着小白哼了一会儿歌,小白满足地往顾娆怀里钻,他有点肥嘟嘟的脸颊蹭了蹭顾娆的肩,然后下巴担在顾娆的肩颈间。
沈良州微微地皱了皱眉。
顾娆背对着沈良州,小白的小脑袋冒出来,乌溜溜地大眼睛直盯着沈良州看。
小白看上去心情大好的模样。
——满足,又有点小得意。
说出来都没人信,事实上沈良州自己都不信。但是他总觉得——
总觉得他儿子是故意的。
沈良州认为自己这想法也是一绝,毕竟才那么一点小孩,都不会思考,能有什么心思?但是他越看他儿子那表情,就越觉得是故意的。
他上前拉了拉顾娆的手肘,想要去抱她,“娆娆。”
还不等沈良州说些什么,小白的视线随着他移动,听他一开口,再次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
沈良州十分怀疑这不是偶然。
顾娆见儿子又哭,伸手推了推他,“你别吓唬他,你等等,我先把咱们儿子哄睡了再说。”
他这次有点冤。
在这种事发生了好几次之后,沈良州怀疑抢人也是一种本能,不然没法解释自己儿子几次三番把顾娆喊走。
他已经十多个月没跟顾娆好好相处了,现在居然还要沦落到跟自己儿子斗智斗勇。
晚上两个孩子终于睡熟,沈良州把顾娆按在浴室的镜子前,冷不丁地说了句,“你觉不觉得咱们儿子特别心机,他一直在跟我抢你。”
顾娆本来被他弄得意识有些迷离,听到他这么一句,好半晌回过神来,又好气又好笑,“哪有人这么说自己儿子的?心机这个词多难听?”
也不知道沈良州听没听进去,他顺着她的锁骨吻下去,手指勾着她的浴袍领口往下拉。
“反正我只听说过‘一孕傻三年’,怎么我生孩子,后遗症都留给你了?”顾娆拿着沈良州打趣,越想越好笑,“哪有自家父亲跟儿子吃醋的?”
沈良州没言语,清冷的眉眼依旧淡寂无澜,他低头轻轻咬住,吸了一口。
顾娆被他这一下刺激得不轻,啊的一声飙出眼泪来,抬手推了推他的肩膀,“你说你是不是变态啊你?”
她总觉得沈良州似乎得到了一种新乐趣,就是跟自己儿子和女儿抢吃的。
灯光随着他身影晃动明明暗暗,他扣着她的腰身狠狠撞了撞,轻轻揉了几下,在她耳边低声笑了笑,“好像大了一圈儿。”
“……”顾娆被折腾得大脑一片空白,她噎了一下,窘迫地敲了敲他的肩膀,“沈良州,你闭嘴,你赶紧闭嘴。”
“叫我什么?”他掐着她的下巴,让她抬头。
气氛正好的时候,哭声再次传来。
两人同时怔了怔,沈良州顿住,也分不清楚到底是丫丫还是小白,反正两个小不点中的一个,正哭得惊天地泣鬼神。
顾娆兴致全无,想要推开他,“我去看看……啊!”
他勾着她的腰身拉回来,在她耳侧咬着字,“不、准。”
“你别这么,幼稚啊。”顾娆被他弄得难受,但是心里惦记,就有点心不在焉,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那也是你孩子。”
“有保姆看着。”沈良州现在情愿没有。
再怎么着,最后还是被搅和干净了。顾娆担心,不太愿意让保姆沾手,一直把孩子哄睡了才回来。
她看着沈良州紧抿的唇和淡淡的视线,上前扯了扯他的袖子,轻声问道,“生气了?”
他还真没道理生气,但是越想越觉得不爽。
“良州——”
“沈总?”
“哥哥~”
她一通乱叫,声音柔媚得让人酥了半边骨头,他实在绷不住,伸手抱住了,“行,你就仗着我拿你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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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日宴后沈良州对丫丫亲近了许多,虽然对小白还是不冷不淡的。
但是他的总体态度不像最初那么冷淡了,所以很难得。而且用个单词来形容,就是小白根本就不“care”爸爸是什么态度。
似乎是因为丫丫十分会撒娇。
小孩子对撒娇没什么概念,但是丫丫会扯着沈良州的小手指,一边摇着一边咿咿呀呀地乱喊。
明明不会说话,撒娇的招牌动作做得炉火纯青。
沈良州最初还淡淡的,几次之后终于忍不住看看她,丫丫一得到回应就咯咯地笑,粉嫩的脸颊上有个小梨涡。
很甜美。
香香软软的女儿永远是这世界上最可爱的物种。
这么几天下来,他终于改了先前的态度。顾娆原本觉得松了一口气,这才是正常父亲和孩子的相处画面。结果隔了一段时间,她觉得极不舒服。
从认识到现在,沈良州对她好得让不少人羡慕,婚后感情更是不淡反浓。现在分一半感情出去,虽然性质不一样,她的情绪还是有些微妙。
丫丫可能继承她撒娇的本事继承得十分彻底,十分会讨人喜欢,天天抱着沈良州不撒手。沈良州工作结束一回家,她就咿咿呀呀地挥舞着手要抱抱。
顾娆看着她,突然有那么一点理解,她哥哥当初有多讨厌自己了……
顾娆先前还笑沈良州跟儿子吃醋很蠢,现在自己也跟他一样幼稚了,有点五味杂陈。考虑到这个问题,她郁郁了大半天,总觉得提出来会被他笑,她也就没说。
她快被自己怄死了。
结果当天晚上他也没去看孩子,见她要躲,将她拦腰抱起,似笑非笑地问道,“是不是觉得特郁闷?”
顾娆一时之间都没反应过来。
“虽然这方式有点恶劣,”沈良州短促地笑了一声,顿了顿,“但是我前段时间就是这种感觉。”
一下两个孩子,几乎把顾娆全部注意力分走了,沈良州觉得自己当初脑子里是进了水,才会想要个孩子。
“……”顾娆有些无语地看了他半晌,最后没好气地推了推他,“行了?满意了?我很不高兴。”
“不满意,”他低头,咬了咬她微红的耳廓,“我舍不得你不高兴。”
本来想让她感同身受一下,结果还没半天,他就缴-械投降。玩笑都不想跟她开,因为舍不得。
“哦。”顾娆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你今晚自己睡吧。”
她作势要走,话音一落就被他拽了回来,完全不买账,他眯了眯眼,“你这就是欠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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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三个月就会说话了,比丫丫早一点。
不过他开口第一句有些出人意料。
顾娆、沈良州包括沈母,闲着没事都轮番教过这两个小不点说话,顾娆还很耐心地跟姐弟俩重复了几十遍“妈妈”,结果没回应。
最后小白开口,一句含糊不清的“姐、姐。”
他声音软软糯糯的,发音还不是很准。
顾娆怔了怔,十分怀疑自己幻听。旁边保姆很惊喜的告诉她,“太太,小少爷在叫‘姐姐’呢。”
顾娆伸手碰了碰儿子的脸颊,“小白,白白,在叫一遍?”
小白的眼睛乌溜溜地转向姐姐,像是没听到一样。
顾娆不死心,又开始教他,“叫‘妈妈’,妈——妈——”
反复几遍之后,小白大约是听得不耐烦了,扭头对着姐姐,又是含含糊糊的一句,“姐、姐。”
顾娆低眉笑了笑,忍不住轻轻按了按儿子的脸颊,“完了完了,小叛徒,现在只喜欢姐姐了吗?”
小白眨巴眨巴眼,还是安安静静的。
顾娆怀疑自家儿子可能是个姐控。
事实证明,之后沈晏确实有这个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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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岁时,沈妙和沈晏两人抓周。
沈妙平时看着就挺闹腾,当然最活跃。她坐在地毯上看了看四周,朝着勺子爬过去。
顾娆的心狠狠揪起。
虽然她不歧视厨师,也不确定沈妙是想当厨子还是纯粹喜欢吃,但是沈妙要是真选了这个,够顾娆郁闷一阵子了。虽然是迷信的东西,顾娆还是觉得不舒服。
女孩子,顾娆倒不要求她一定要在职场叱咤风云,好歹选个才艺类的东西啊。
沈良州揽着她的腰身,觉得好笑,“你可别捣乱啊,就是一好玩儿的习俗,不能当真。”
顾娆正要反驳他,然后看到沈妙看了看,放下了。
沈妙又拿起来旁边的算盘。
几次心情起落之后,顾娆发现她这个女儿不走寻常路。沈妙似乎是纯粹对这些东西好奇,全都是拿起来,摸一摸,然后放下,再看下一个。
继续拿起来,摸一摸,下一个……
顾娆看着她这举动,百思不得其解,“你看你女儿在做什么?她什么都不要,该不会是……想当花瓶吧。”
“瞎说。”沈良州好笑地捏了捏她的脸颊,“你不觉得她很像你吗?”
“嗯?”顾娆没跟上他跳脱的思维,“哪里像我?我多才多艺无所不能好嘛?”
除了数理化这种枯燥的东西,她真基本上无所不能了。
话说到这儿,顾娆顿住,她突然意识到沈良州指的是什么了。顾娆这个人追求新鲜感,基本上感兴趣的东西她都会尝试一遍,得到令自己满意的成绩后,就会换目标。
在芭蕾圈和娱乐圈,她都是奖项大满贯后就失去兴趣了。怀孕后她也闲不住,野惯了,如果不是怕沈良州担心,她不会勉强待了几个月。
她喜欢追逐的感觉。
被沈良州这么一说,顾娆放下心来。
之后轮到沈晏,他的动作更古怪。
沈晏一样东西都没看,他只是到了长布的边缘,将一角嫌弃,往中间凑。沈晏现在太小了,动作做得很费劲,但是抓周这种东西,掺和就没意义了,所以大人都在旁边看着。
沈母一眼看出来,拍着手笑了笑,“有出息,是不是想都要?”
沈晏果然把所有的物件都包到了一起。
他还是不爱说话,看着就挺高冷,如果不是现在太小长得可爱的话,其实带着生人勿近的意味儿。
晚宴上有些小姑娘见他可爱,都忍不住想要抱抱他,结果沈晏十分嫌弃地把人推开了。小姑娘爱幻想,分分钟脑补清冷斯文美男桥段,笑了几句也没在意。
沈晏在做这些的时候,沈妙就在旁边看着,她很兴奋地拍了拍手,“哈哈,弟弟……笨哦。”
然后,出人意料地,他将东西朝着沈妙推了推。
“给。”沈晏很轻地说了一句。
所有人都怔了怔。
宴会上有小姑娘低声轻呼,很兴奋地议论道,“天呐,太可爱了吧,我就说小帅哥有姐控属性吧。”
顾娆弯身问自家儿子:“都给姐姐吗?”
沈晏点了点头。
顾娆转头看着沈妙笑了笑,她摸了摸沈妙的头,“你还笑你弟弟。”
后来的许多年,沈晏不负顾娆期待成了耀眼的那一个,除了在沈妙面前。
沈晏样样出色,但是基本上没在沈妙面前显摆过,不管有心还是无心的那种。沈妙在同龄人中也很出色,完美继承了顾娆的优点,不过略逊色于沈晏。
只是她不知道,沈晏从来不让姐姐有压力。
沈妙比沈晏早出生五分钟,成了名义上的姐姐,享受的却是妹妹的待遇。
顾娆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就想笑,她当初挺想换个哥哥。她跟顾淮之针锋相对、斗智斗勇好多年,也示弱过、服软过,中学时候格外羡慕别人家兄妹相处模式,结果顾淮之已经不相信她改邪归正了。
然后彼此“折磨”许多年。
当然,回想起来还是温馨的,只是相处模式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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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娆那时候想,她这辈子最幸运的一件事就是遇到了沈良州。他会迁就她的全部,他珍爱她的一切,他愿意对她倾其所有。
她也一样。
也许,对两个人而言,或者对许多人而言,这一生只需要这么一个人。
是偏爱,是独宠,是不可取代,是独家占有。
我愿对你忠诚热烈,一心一意。
只因为,My world is you.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