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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边上那般高大, 生就一股压迫力。她哪里挣得过,到了后头没法子。只得磨着磨着,又躺下歇了会儿。

奈何困极了的人倒下哪还起得来,一闭眼就睡着了,等到再睁眼时已是翌日早晨。

罗劼没走, 守了她一晚上。就着医馆这处没了顾忌,仰躺在对面的椅子上阖眼小憩, 看样子应该没睡好。他身量太大,椅子又小得可怜, 拼在一起根本无法施展。

见此情形她很快从被子里坐了起来, 发丝乱,勉强抚顺。抬脚下榻, 途径男人身侧时微微停顿。踟蹰着想到什么, 还是折返拿了条薄毯子给他搭上。

这样的天气极易着凉,他将她带进屋是好心。自己在床上安然睡了整觉, 怎好让人家再冻着。

心里这么想,下一刻她便这么做了。

可惜罗劼早就清醒, 在她睁眼时。这男人睡眠浅,警觉性高。感受她轻手轻脚帮他盖上薄毯, 不动声色从毯子下伸出手, 在她要离开时一把将人带住。

抬眼, 二人视线撞在一起。察觉他醒着, 姑娘赶紧回避。挣他握在腕子上的手,躲那炙热幽深的目光,试图离开。

直到外头有人敲门,医馆小厮过来唤他们吃早饭,他才松了手。

外头那人本是斟酌要不要敲门,一来不知里头什么情况。二是忌惮老大在此,怕打搅到他与姑娘独处的时间。

不过这时候谁有那等心思,就算有,纪嫣也不定会理。

松开禁锢,手臂搭上额头又眯了会儿,奔波两天有些疲惫。待到收拾好起床,底下人已经用过早餐,给他留了粥和馒头。

洗漱用饭,完毕去瑞老太那儿瞧了一眼。他请的名医是早年故交,对他的事自是尽心尽力。不过瑞婆婆的毒有些重,对方摊上也觉棘手。

当然有罗劼在,许多事办起来更加方便。

他亲自坐镇医馆,帮了不少忙。缓和老人几天是可以,但大夫们说了,瑞婆婆这状态当真挨不了多少日。只能变着方缓解,让她走的时候不必那么难受。

这是她最不愿接受的结局。

心底总盼着能有一丝回转的机会,可惜有的东西就是命中注定。活着的人心有期盼,但将死之人却又无能为力。

瑞婆婆开始犯迷糊了,不记得自己是谁。肿胀处一天比一天严重,一睡就是一整日,最后也不认得纪嫣。

时常浑浑噩噩躺在床上,从之前能说几句话,到如今什么话都说不出。姑娘瞧着难过,碍于大伙都在,只能等人离开才开始抹泪。

关于这些,罗劼都是知道的。

给不了多余的帮助,守着她自是应当。瑞老太他看了许多年,是北南山上的老人。不在于纪嫣,他也该尽心尽力。

在那天她最迷糊的时候,老人说想看观苍崖边的百桑花。听闻瑞婆婆儿时就在那长大,留了不少回忆。如今大限将至,她也回到了最初的念想,只有这一个愿望。

可惜观苍崖离这边有段距离,瑞婆婆受不得颠簸,根本去不了。纪嫣了解这一情形,当下便应了。待到寨子里有机会借得马,打听路线再行前往。

这样的心愿,即使她做不到也会尽力而为。婆婆没有旁的念头,唯这一个,她如何能置之不理。

于是寻得机会,那日她便跟医馆老李谈及此事,老李欲言又止。不知想说什么,直到外头不远处传来马蹄声,逐日载着主人飞驰而过。利落停在门前,抬眼瞧,上头的罗劼朝她示意。

他怎的来了,姑娘诧异。以往这时他都有事忙,今天怎会突地出现在此。

“打算去哪?”

就这么一手持缰,垂首望着她。黑色劲装衬得他更加英挺,脸庞在日头下显露棱角。

姑娘没动,愣愣地瞧着,迟疑。

“……婆婆惦记观苍崖的花,想……”

他什么都知道,姿势没变,不等人说完,仍旧看着她。

“我跟你一起。”

纪嫣闻罢,心绪有些乱。目光往后面瞧了眼,似乎有些踟蹰。

不给她继续犹豫的机会,俯身带住那纤细的腕子。拎她上马,比拎什么都容易。眼看一个兜转,她瞬间坐上了逐日。还没弄清怎么回事,身子早已被他锢在怀中。

逐日有灵性,反应快,鞭子一落立刻前行。

孰风寨里的事瞒不过罗劼,包括这两天瑞老太的情况。如今纪嫣的一言一行都在他的观察范围,当然也知道她想去观苍崖的事。

这男人太会洞察一切,与其这么说,不如说是洞察她的一切。

姑娘并不是全然不明,骑在马上感觉到这一情形。不禁默默攥住身下衣摆,迎风而行。后背是他温热的怀抱,宽阔暖和,随着前路颠簸,能感受到彼此肌肤隔着衣物紧紧贴合。

纪嫣有点走神,耳根子不知怎的微微泛红。

身后的罗劼低头注意到这些,悄然收拢,比先才靠得更近。

观苍崖有些远,骑行几个时辰方才能到。以往没出来走动,不知北南山竟这么大。观苍崖也属于北南山的范围,不过偏了一些,需得走上一段时日。

这边树木少,光有些刺眼。揉了揉眼睛,行得快看不真切。

与他在一起不必太多言语,飞驰中他一言不发。只时不时偏头会不小心触到他的下巴,感受近在咫尺的距离,姑娘愈发不好意思。

他的马快,行没多久,渐渐能看到不远处的山崖。

那里比起当年已经荒凉,住的人不多。只有少数老人待在那处。到此之后多方打听,二人都不太熟悉。于是纪嫣问了旁边伐木的前辈,知晓百桑花现下繁殖较少。唯有顶坡边上有那么些,让他们往顶上去看看。

那人也没说明白,只道让他们继续走。

顶上是崖边,听说越往外种植越多。

逐日被套在山坡下的大树前,罗劼没说话,处理好一切,先一步走在前头。这里偏向山沟,底下灌木荆棘多。身前的男人拧眉嘱咐她小心,实在走不了可以拉住他的衣摆。

当然他也在关注纪嫣的安危。不过那丫头性子拧巴,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亲昵地拉他。于是罗劼只能仔细脚下,顺便顾虑她的动向。

此时的太阳隐在云层后头,天色看上去阴沉不少。山坡上有风,顺着脸侧灌入衣底。凉嗖嗖,清冷得紧。

这里人烟稀少,走得多些,伐木的老人也离他们越来越远。

她不敢再往回看,心里头莫名打鼓。默默走在罗劼背后,专注脚下的路。只是越走风越大,吹得她睁不开眼。反倒是跟前的男人很适应这一切,比她行起来利索太多。

一步步小心谨慎,本是矛足劲在寻。她不算走惯山路的人,北高坡那边并没有这处陡峭。察觉到这点,她愈发认真,一点也不敢懈怠。

四周空旷,旁边山沟多是荆棘,看一眼就足够让人腿软。姑娘有些怕,深吸口气停了阵。待那男人探出绳索,示意她握住另一边,带她行走。

知道她的性子,罗劼倒真用足了心。

轻轻点头,以表谢意。纪嫣伸手搭上,两人行得慢,继续又走了阵。大概是昨夜下了雨,边脚的路稍微有些滑。才将跨步,姑娘便脚底一晃,手没抓住。一个不慎倏地往旁边山沟滚去。

随着惊呼,罗劼反应快,见状立刻倾身跃下,二人一起往山沟下滚。鉴于此处枯枝荆棘太多,他自是明白。只道不能伤了这丫头,紧紧抱了她。在落地时果断侧翻,整个人妥当地垫在下头。

纪嫣被这幕吓坏了,当真有些懵。俯身扑在男人怀里,手指紧紧攥住,胸口不断起伏。

而她身下的男人显然摔得更重,替她挡了一地的倒刺,那玩意儿就这么抵在背上,不必看也知扎了不少孔。

待到反应过来,他俩都是一怔。纪嫣哪敢乱挣,只得微微支起身,随后被他抬臂按住,声音低哑,告诫不可乱动。

到处都是刺木丛,情形有些糟糕。再又看,离顶上高坡还有段距离。纵使被他抱着,姑娘也摔得周身钝痛,更别想这垫在下头的人。

心下一惊,她不自觉握了他的衣襟。

抬头不住打量,伸手时被底下刺尖刮到,不防一缩。对方一声不吭,那蹙眉抿唇的模样看得人内心慌乱。姑娘秀眉微拧,忙着唤了声。

“罗公子……”

如今经他提起,记忆层层叠叠尽都涌现。三年前的乌河……表哥,毋庸置疑,就是她头一回跟文轩哥哥出行的时候。

那时在乌河酒馆吃午饭,不巧是发生了点小误会,回家被娘亲知道还狠狠训了一顿。本是及笄之后爹娘安排撮合她与表哥,奈何出行一遭,仍无下文。

想到那些过往,姑娘沉默,渐渐愣出神。

忆起那日遇到的三名登徒子,悄然打量一眼,纪嫣没肯说话。

认真想,那家伙是和他挺像。不过他当时留了胡子,看上去比现在成熟一点。

而且初入关内,锋芒尽收,可没如今这股子霸道之气,反倒是内敛不少。

她默默想,默默观察。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就不知他如今刻意提起是什么意思。早不说晚不说,偏生这个时候。叙旧还是找不痛快?那时情急,她是咬了人。所以这算得罪他了么,会不会是打算报复,报复她咬的那一口……

姑娘皱着眉头思考,神情顿时有些复杂。想了半天,适才露出一抹笑,粉嫩的唇微微弯起一道幅度。

“我说……怎像似曾相识。”

话里应付,罗劼兀自饮酒,也不戳穿。暗里哪会不知道这丫头,压根就是记不得,亦或者没多大印象。如今为了迎合他,偏生还要说客套话。

“记不得就算了。”

他又饮了一口酒,小二很是时候开始上菜。几份女儿家爱吃的小菜,两份红烧清蒸荤菜。分量不多,但配两人刚刚好。

眼看小二眼观鼻鼻观心,上菜过后很快退出。纪嫣未持筷子,张口否定。

“不,我记得……一些。”

看着他,眸子里尽是专注。倒不为别的,实事求是,脸蛋儿泛着红。

“你那时是不是留了胡子,比起现在,略显成熟。”

认真想,双眸水润润,坦言。

“而且你的人,似乎是想……欺负人。”

说到这里下意识不敢看他,害怕太过直接惹到对方。不过他的态度却很平静,记得他留了胡子,这样就够了。眼眸漆黑如墨,一派淡然。

“我没欺负你。”

口气沉稳,道出事实,纪嫣一滞,持起筷来,静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