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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

二愿妾身常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每年春日,桃花开得最盛之时,清风楼上便会举办一次春日宴。

这一日,泉州的富家公子,大家小姐便会齐聚清风楼,吟诗作对,饮酒作乐,听笛弄曲,谈古论今。

祁谙初来泉州,溪棹定要带她好好玩玩,于是便带她来参加这泉州知府家小姐举办的春日宴。

祁谙此次前来,一为见兄长,二来嘛,这运往长乐军粮草被人劫了,她岂能不管,不止要管,她还要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祁谙对这泉州很是好奇,便弃了马车,与溪棹步行往清风楼行去,溪棹不时指着街市上的景色为她介绍。

这泉州虽比不上帝京,但比祁谙这些年居住的安绥倒是繁华的多,街上熙熙攘攘,人影如织,热闹的很。

清风拂面,带来一阵花香,祁谙闭上眼睛吸了一口这甜腻的气息,伸了个懒腰,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云莲往她肩上披了一件披风,“天还有些冷,小公子莫要着凉。”

祁谙收回举高的双手,小脸一皱,叹了口气,“云姐姐,三月都快要过去了,你看看这街市上,哪还有几个人穿的如我这般严实。”

云莲见她挤在一起犹如小包子的脸,不由失笑,“爷说了,小公子身体弱,要处处小心。”

祁谙轻哼一声,“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不知为何,想起他便觉心中憋闷。

云莲见她如此别扭,不由掩唇笑,“是是,不提不提。”

“怎么了,见你皱着一张脸?”溪棹递给她一只糖葫芦,虽说这是他的恩公,但是说到底不过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女娃。

祁谙接过来咬了一口,甜甜的,心中的烦闷顿时烟消云散,露出了笑脸。

祁谙心情好了,便左右环顾着,不时拿起些小玩意瞧瞧,看得上的便付银子买了下来,不一会儿身后的随从手中便堆满了东西。

祁谙一路走一路吃,小脸上满是笑意,这泉州的吃食倒也是极好的,不比帝京里的差,若日后随兄长住在泉州,倒也是好的。

只是...

想到王府里的那个女人,祁谙又撅了嘴,什么人嘛,离开四年也不回去看她,竟然对旁的女人如此上心,还让她住在王府里。

祁谙的情绪变化引起了云莲的注意,“怎么了,小公子?”方才还开开心心的人,怎么突然又不高兴了。

“云姐姐…”祁谙的话还未说完,只觉腰间一紧,还未来得及反应,整个身体便被一个力道拽了出去。

云莲脸色一变,立刻飞身而起。

祁谙正待挣脱,整个人已经落地,踉跄一步倒在了云莲怀中,裹着她的腰将她带起的鞭子也被收了回去,而方才她所站之地的那家店铺的招牌轰然落地,摔成了两半。

祁谙顾不得那招牌,先抬眸往救了她的那人望去,那人骑在马上,一身青衫,背脊挺直,眉目舒朗,薄唇紧紧抿着,周身一派冷冽之气。

祁谙面上不由一喜,脱口而出,“兄...”

话未说完,那男子连看她一眼都没有,丝毫没有停留的绝尘而去,转眼便没了踪影。

祁谙愣在原地半晌,才呐呐开口,“...云姐姐,方才可是兄长?”她应该是没有看错。

云莲也有些迟疑,“…应该是…”

祁谙沉默了半天,突然跳了脚,“兄长他竟然不认识我,他竟然不认识我…”

溪棹不会功夫,尚未反应过来,一切已经结束,看到那断成几块的招牌,脸色煞白,忙跑过来,“祁兄,你没事儿吧?”

祁谙哪有功夫理他,想要找一匹马,但是这街市智之上,哪有马匹啊?

“十六,二十二,你们去追。“十六和二十二是她的暗卫,负责保护她的安全,此时听她说要他们去追,不由有些犹豫,爷吩咐过,绝不可离开公主殿下的,方才那块招牌,他们已是慢了一步,此时若再离开公主殿下,出了什么事情,他们是万死难辞其咎的。

这一犹豫的功夫,那人更是没了踪影。

十六留下二十二在祁谙身边,还是追了上去。

“祁兄,你认识那人?”溪棹有些疑惑,那人走的太急,他都没看清他长得何般样貌,不过刚才救下祁兄的那功夫倒是极其俊俏。

祁谙平静了一下心绪,对溪棹勾唇轻笑,“不认识,只是想要感谢他。”

溪棹不疑有他,点点头,“那咱们走吧,清风楼上应该已经开宴了。”

*

清风楼的二楼上,帘帐轻纱内,众公子小姐三三两两坐在一起,戏台上歌姬拨弄着琴弦,吟唱着婉转绵长的小曲儿。

“听闻溪家公子前些日子被土匪绑了,可是真的?”悠扬的曲调中,有人聊起了近几日在泉州城内传的沸沸扬扬的事情。

“自然是真的。”一白面书生摇着手中的折扇,颇有些幸灾乐祸之意,“前些日子,溪家为了这事儿闹得人仰马翻,溪家二夫人更是为了这个宝贝独子,寻死觅活的。”

“可是我昨日还见到溪家公子了,若被土匪绑了,岂会如此轻易完好无损的回来?岳公子莫不是听岔了?”昨日他见那溪家公子红光满面的,哪里像是刚刚被土匪绑过的模样,不由对这几日城中所传之事生了些疑惑。

“是啊,这城外兵荒马乱的,这山上的土匪又是不要命的,落在土匪手里哪还有生还的可能,你莫不是听错了吧?”有人附和。

屋内一众人不由纷纷点头,这泉州外盘踞在蒲兰山上的那些土匪,泉州无人不晓,只要被他们盯上的,没有一人能活着回来。

“呵。”岳翎泽嗤笑一声,“这土匪本来是要撕票的,但是这溪家大公子却遇到了路见不平之人,把他给救了下来,他那救命恩人此时就住在溪府上呢。”岳翎泽语气中颇有些不甘心。

这溪家乃是泉州首富,泉州虽临边境,但却并非边境腹地,且属于边境处最大的州府,是边境的交易中心,前些年边境战局平稳之时,与外邦的交易全都在此进行,泉州一些商人因此发了大财,而这个溪家便是其中翘楚,一跃成为了泉州首富。

而岳家也是做生意的,但岳家却没有溪家的气运,这些年一直被溪家压了一头,心中自然是怀有些不忿的。

“这些事情岑小姐应该是最清楚的吧。”岳翎泽突然转眸看向了坐在角落里一直默然不语的女子。

众人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向了这春日宴的主人翁。

那女子身着桃红色广袖长裙,面容白皙,虽说不上倾国倾城貌,但一双媚眼流转间尽是风情,只一个眼神,便能让这些定力不足的公子哥们为之心绪波动。

岑香月是泉州知府家的千金小姐,泉州这个地方,是大渝边境最大的州府,天高皇帝远,若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这泉州知府可以说是这个地界的土皇帝了,泉州有任何风吹草动,这知府家的小姐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再加之,知府家的小姐与泉州首富溪家的公子之间有婚约已不是秘密,溪家的事情岑小姐更是较旁人知道的更清楚些。

她靠在贵妃榻上,手指挑着桌案上的香炉,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说出的话却是柔柔弱弱,“这溪家公子没什么本事,但运气却是颇佳。”明明是讽刺的话语,从她的口中说出来,却硬生生少了三分气势,仿佛只是闲话家常。

见她这般说,大家也是明了,这溪家公子被绑架的事情十有八-九便是真的了,他确实被绑了,却又被人救了。

岳翎泽看了一眼岑香月,执起桌上的杯盏放在唇边轻轻抿了一口,这溪棹确实运气颇佳,让人不得不嫉妒。

溪家本有两房老爷,大老爷乃是嫡长子,溪家老太爷去世后,便继承了溪家的家财。

溪家大老爷为人乐善好施,是泉州有名的大善人,可是后来他的长子因病过世,女儿又音讯全无,大老爷悲痛交加,生意便撂下了,从而被溪家二老爷接手,这位二老爷年轻时偷鸡摸狗,是泉州有名的浪荡子,接手了生意后,这生意便再也没有回到过大老爷手中,这二老爷便成了溪家的掌舵人,而二老爷膝下唯一的儿子溪棹便也自然而然的成了溪家未来的继承人。

若放在以前,就凭溪棹的身份哪配得上泉州知府的千金,然而世事就是如此,老天爷若是眷顾一个人了,便要他事事顺心如意。

岑香月似是察觉到了一个热切的眼神,却只做没看见,望着台上吟唱的歌姬,招招手,让小丫鬟打赏了二两银子。

岳翎泽垂眸,握紧了手中的杯盏。

祁谙偏头看向溪棹,扬扬眉,“你不生气?”

溪棹嗤笑一声,“这些闲言闲语我这些年听得多了,若是都生气,那还不得气死。”

祁谙赞许的点头,这人倒是洒脱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