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的热闹气氛恍若是错觉,包厢瞬间寂静,就连站在旁边随时准备服务的服务员小姐也低眉敛眼,屏住呼吸。

梅茜茜忽然笑了,她有些促狭地挤了挤眼睛,打破了一室的寂静:“方总你这是不是故意的?我和冯总这难得聚在一起,这不得互相吹牛一波吗?好不容易做出成绩了,在外头得谦虚,这关起门来,还不让我们自己嘚瑟一下呀?”

她好像没注意到那位站得笔直,尴尬的秘书小姐一样,自顾自地往下说,“这也是冯总把我给带偏了,我必须带头夸一下咱们方总,这方律广告越做越大,前几天我还在市电视台上看到他们给洗发水公司拍的广告,没准以后他们拍的广告都能在首都电视台播出了。”

梅茜茜搭好了梯子,笑得自在,方总也顺着梯子往下走:“我这不得吸引一下你们注意吗?好叫你们也夸夸我!”他笑得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的,可这眉眼之间,依旧很是不乐。

他皱眉回头:“你还不坐下?还想继续扫兴?”

小齐当即拉着椅子坐回了位置,只是悄悄地拉开了和方总之间的距离,她的眼眶微微泛着些红,深吸着气,努力平静着自己,身体发着抖。

“方总、冯总,今天我喊你们俩来,可是有事情要好好地拜托你们。”梅茜茜不等方总继续作妖,便笑吟吟地往下说,“你们可能还没接到消息,我这最近接的项目呢,是宁海区的绿萝生活城,现在正等着我营销部出策划呢!还是需要你们俩鼎力相助。”

她开门见山,不打算继续打机锋。

一是懒得和方总继续绕圈子,二是……就当她同情心泛滥吧,她又心软了。

“先喝酒!”方总叫服务员上了酒,如果是在平常,他自是很愿意和梅茜茜合作,毕竟对方靠着的可是新城集团这座大树,本身实力又够硬,又能给他们公司提供业务。

可这不半路杀出了拦路虎吗?

他在饭局上见过王建树,新城的那位王董对他很看重,王建树言语间又暗示他会先去营销部镀金,做个总监,只要他配合工作,以后少不了他的好处,他哪有不配合对方的理?

王建树不过是要求他为难一番梅茜茜,这哪有什么做不到的!就算让他为了长久利益,真不接梅茜茜这一单,他这心里也不带可惜的。

“梅经理,你刚不也说了吗?我们公司最近业务忙呢!”这下方总笑得和笑面虎似的。

冯总的手在桌上敲了敲,他虽然没被王建树找上门,可也已经把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恐怕这新城的营销部已经开始搞起了内斗。

他没吭声,只是坐山观虎斗。

“是忙,可方律现在规模也大,哪有忙不过来的道理呢?”梅茜茜带着笑给方总斟满了酒,“新城和方律合作那么多年了,难道现在就要断了?”

“那不是,只是最近忙……”

尤乾君在旁边有些紧张,他插不太上话,有些后悔没事先问问父亲饭局上有什么处理技巧,只能旁观。

梅茜茜倒是很镇定,她心里知道,王建树一没这胆、二没这本事,做不出真把她后路砍断的事情,最多是叫人为难她。

只是她有些可惜,新城是她拯救家庭的契机,她对集团很有感情,想到未来新城会交到这么个心不够狠、本事不够,就会使小手段恶心人的家伙手上,就为集团的未来担心。

不过这也是无用功,到时候,恐怕连她也不在这了。

梅茜茜站了起来,为两人都满了杯:“方总咱们这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你也知道我们这种项目一到做策划的时候就火急火燎,少了方律的协助,这哪能行。”她又转向冯总,“冯总,你这不得帮我说说话,你看这回少了方总这一环,咱们活动进度又得耽搁不少!”

冯总挑眉,他这下总算知道梅茜茜为什么把他也拉来,这是借力打牛,要用他来压一压老方啊。

不过他倒是不介意给梅茜茜这个面子:“是啊老方,咱们两家也合作过几回,挺愉快,这回不一起?”

“我想想,我想想……”方总愁眉苦脸,只是举高酒杯,“先敬我们梅经理一杯。”

梅茜茜没二话,拿着酒杯立刻仰头喝下,一口喝了干净。

包厢上头暖黄色的灯光映下,梅茜茜露出的一滴酒从脖颈一路滑落。

尤乾君看愣了,他现在有点明白周岩说的大吃一惊是怎么回事了。

“行,梅经理够爽朗,咱们先吃饭!”方总也跟着喝了一杯。

“方总。”梅茜茜放下酒杯,又满上,她声音轻飘飘,“你也知道新城一年就这么几个项目,不是在我身上,就是在王经理、老吴身上。”

她似笑非笑:“集团这两年打算把楼盘铺到二三线城市,秦副很重视,打算再引些广告公司进公司合作呢,只是不知道您那边有没有认识合适的,给推荐推荐。”

她这话说得方总一激灵。

“这哪用得着别人,用我们方律呀!”

“可你们不是忙吗?”

方总哑口无言,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那不是,过段时间就有空了吗?”

梅茜茜道:“是啊,不过时间不等人,可能过段时间,集团也就找到新的合作公司了呢。”

两人暗地里交锋几次,均是在赌,一个把牌亮的清楚,指明了说秦副还在,王建树没那么快上位。另一个只能犹豫,谁叫新城的这摊浑水,浊得很呢。

方总只觉得被小姑娘压了气焰,一肚子火,只能劝酒:“我早就听说过梅经理这千杯不醉的名号,这酒逢知己千杯少,来,梅经理,喝两杯!”

刚开的第一瓶葡萄酒已经见底,服务员很有眼色的上了开封的茅台,将放在各人桌上的小酒杯斟满。

尤乾君尝过两回白酒,可都吃不太住力,他有些忧心地看着梅茜茜,坐不太住,可又不好插手。

“行,那就让我们敬方总的方律越开越大,冯总的风潮越做越好!”梅茜茜笑得恣意,举起杯子,一饮而尽,白色的酒液瞬间见底,若不是刚眼睁睁地看着从酒瓶中倒出,都要人质疑那是白水。

两人又有来有往了几回,梅茜茜一个不字没说,全都应承,酒精下肚,脸色如旧,反倒是一直劝酒的方总,连耳朵根都已经红透。

“方总、冯总,咱们晚上可是来吃饭不是来吃酒的,你看,我这被新城压榨的,刚下班就跑这里,到现在还空着肚子呢!要不我们先把饭吃了?”插话的时机很重要,梅茜茜瞅着方总吃不太消了,便也主动打住。

“我这老骨头可喝不动了,服务员,继续上菜。”冯总笑笑,他今天来的目的也算完成,巩固了和梅茜茜的合作,给足了她面子,又摸了摸新城的近况,他可没打算继续玩什么拼酒游戏。

“行,吃饭,吃饭!”方总也跟着笑,脸色略带些阴郁。

他这没难为到人,还被人扯着大旗打压了一通,真是做了赔本买卖。

……

今天是分餐制,服务员已经将个人的饭菜分在小碗后才上桌,天星的菜色一直不错,这一桌子的人几乎事先都没先吃什么,这下一敞开吃,才发觉已经饥肠辘辘。

尤乾君不讲究饮食,最常吃的就是外卖、食堂,只要能吃,猪食估计都能吃个精光。

今天这一桌子,什么海参鱼翅鲍鱼,做的是色香味俱全,可他竟觉得食难下咽,也不知道是因为这难以形容的氛围,还是餐桌上的人。

会觉得虚伪吗?

好像并不会。

忽然,包厢里头响起了分贝挺大的电话铃声,众人下意识看了一圈。

“是我的手机。”那女秘书是头回说话,怯生生地,声音很小,脸上欲哭欲哭,看不出来半点美艳。

她没挂掉,只是当着众人接了电话:“……喂,我,我在天星酒店牡丹苑呢!对,诶,你在附近是吧?那我等下就回去。”

女秘书蹙着眉,握紧手机小心翼翼地问:“老板、梅经理、冯总,我男朋友在附近,他叫我先回去……”

包厢鸦雀无声。

梅茜茜看了过去,她喝了挺多,可还没上头,她能清晰的看见,方总那已经挺红的脸越发红了起来,眼见就要发火。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搞一出电话遁,就和直接明摆地不给面子差不多,谁都不是傻瓜,哪有人不知道这到底是想走还是真有人这么个人找。

可她心里倒是不觉得女秘书做得不对,女生在职场上本就艰难,不自己保护自己,还要指望别人自觉?做梦呢!

“呵呵。”方总冷笑,许是酒精作祟,要他更易怒了,“行啊,小齐,你这是偏要不给我面子是吧?行,你们这种刚毕业的小姑娘,我们要不起!搞不定!”

他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要开除。

“我……方总……”小齐红了眼眶,眼泪已经掉了出来,她僵在那,不敢起身,也不敢落座。

尤乾君没搞明白,这小姑娘为什么不甩手走,在他的概念里,这种时候直接离开,工作再找就是了,难道还非得和方总这样的人继续共事吗?

“怎么,还不走?”方总脸色冷冷,转着酒杯,“还要我请你走不成?今天晚上你可真给我面子!”

这大概是小齐人生中最窘迫的一刻。

包厢中其余的四个人没看她也没吱声,低着头,她站在这,任人说。

“方总……对不起。”她低下头,道了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