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计划之中的事情,但被这么多荷枪实弹的警察团团包围后, 顾文熙的心里还是难免有点虚, 毕竟她已经当了这么多年的在逃通缉犯,就算不是真老鼠也开始怕猫了。
季小唐似是察觉到了她的不安, 温声安慰道:“别怕。”而后将目光转向了警方的领头人, 语气听似困惑, 实则无比冷漠的启唇:“这位警官,我想请问一下,你们是想, 做什么?”
那位站在包围圈最前方的领头人手里一直举着枪, 并没有回答季小唐的问题,再一次的大喊重申:“把手举起来!”
季小唐蹙起了眉头,眼神中明显浮现出了不耐烦的情绪,没有按照要求举起双手,反而将右手伸进了兜里。
他这一动作激起了在场所有警察的警惕, 持枪的手明显绷得更紧了,领头人更是直接将枪口对准了季小唐的眉心, 咆哮大喊:“不许动!”
顾文熙心头一惊,一个箭步挡在了季小唐面前, 配合的举起了双手, 同时急切地对着身后的季小唐喊了一声:“快把手举起来!”
“熙熙……”季小唐没想到顾文熙还会为他挡枪,神色中泛起了水一样的柔和, 不仅对周围的一双双枪口熟视无睹, 反而还笑着问她, “你也以为我要拿枪么?”
顾文熙愣了一下,双手高举,半回头看着他。这时季小唐已经把手举了起来,但不是双手,而是只举起了右手,手里面还拿着一部手机,像个大男孩一样得意的看着顾文熙,笑着说:“我只是拿手机。”
此时的阳光正好,明灿灿地投在小唐的脸上,将他白皙的脸庞和立体的五官照映地无比清爽明朗。他笑得很开心,漆黑的双眸看起来干净纯洁,不掺任何杂质,和六年前的那个想变成羽毛的大男孩毫无差别。
顾文熙完全无法将他和“毒枭”两个字联系在一起,更无法想象就是他亲手策划了那场针对智衡的网络暴力,并且还杀了小可怜。紧接着,她的心里涌出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她在抵触自己,抵触事实。哪怕小唐现在已经脱胎换骨,但只要他的身上依然保留着那个大男孩的影子,她就不可能彻底将他从自己的内心驱逐。
“熙熙,我要是能变成羽毛就好了,有风就能飞,谁也束缚不了我。”
“你如果真变成了羽毛,要飞去哪里?”
“有风的话,你去哪里,我就飞去哪里;如果没有风,我就落在你的肩头,陪你一起走。”
在过往和现实的冲击之下,顾文熙的眼眶一下子就酸了,瞪着他怒道:“你现在皮什么?”
季小唐看着她微微发红的眼圈,瞬间慌了,像是犯了错的小孩一样急急解释道:“我就是想给律师打电话。”
顾文熙没再理会他,回头看向了警方的领头人,深吸了一口气,问:“各位今天来是要做什么?”
警方的领头人持枪盯着她,中气十足地喝道:“顾文熙,现在你已经被警方包围了,不要妄想反抗,老老实实的跟我们走。”
不等顾文熙开口,站在她身后的季小唐却突然反问了一句:“谁告诉你们她是顾文熙?”
领头人回道:“是不是跟我们回去一趟就知道了!”
季小唐面不改色:“你们有逮捕令么?”
领头人看了一眼身边的那位小警察,小警察立即拿出了逮捕令,朝着季小唐所在的方向举了起来。
季小唐看都没看一眼,淡漠地说:“逮捕令上写的是顾文熙,但她不是顾文熙,她叫韩爽,是我的女朋友。”他再次将手伸进了兜里,拿出了韩爽的身份证件,举了起来,“看好了,她是韩爽,不是通缉令上的顾文熙,所以今天你们不能带她走,如果有异议,请先跟我的律师联系。”言毕,他伸出双手,动作轻柔的将顾文熙一直高举的双手摁了下来,然后搂住了肩头,带着她往前走,“别怕,跟我走。”
领头人蹙起了眉头,实在没预料到还会有这种突发事件,但是来之前陶处曾不下一次的交代过他,如果逮捕过程中发生了意外,直接放他们走,千万不要硬碰硬,更不要尾随,季小唐不是个善茬,搞不好还会扰乱了整个计划。所以即便他的内心十分不甘,但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季小唐带着嫌疑犯离开了包围圈。
顾文熙也没有想到小唐会用韩爽的身份来为她打掩护。还没走出多远,一辆金翅宾利就开了过来,停到了他们的身前。
季小唐伸手为她拉开了后座的车门,温声说道:“上车吧。”
顾文熙没说什么,俯身钻进了车里,坐好之后,她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气馁收队的警察们。
通过警方刚才的反应,她大概能猜出来她爸并未向过多的人透露她的计划,只不过是特别交代了一些事情,比如说“不要起冲突”或者“能放则放原则”,所以这场戏才会演的这么逼真。
她现在应该算是,成功了。
随后,她听到小唐说道:“别担心,他们不会再来找你麻烦。”
“恩。”车缓缓开动了,她没再多说什么,一言不发的看向窗外。
季小唐看着她,问:“你还在生气么?”
她漫不经心的回道:“生什么气?”
季小唐沉默片刻,小心翼翼的开口:“我不是故意找人跟踪你,我就是怕你走,我跟你道歉行么?”
顾文熙叹了口气:“如果你没有安排人跟踪我,说不定现在我已经被抓了。”她扭头看向了季小唐,“我应该谢谢你。”
“只要你以后不离开我,我肯定不会再找人跟踪你。”季小唐斩钉截铁道,“下午我就让韩爽去公安局验证身份,以后西辅市就只有韩爽,没有顾文熙,他们绝对不会再来找你麻烦。”
顾文熙有点无法理解:“你就不怕韩爽生气?她凭什么配合你?”
季小唐没有任何的隐瞒,毫不避讳地说道:“因为她爱我,很爱我,但是我不爱她。”
顾文熙完全没想到他能这么直接:“你可真……诚实。”
季小唐:“我只对你诚实。”
顾文熙笑了一笑,看着他,问:“你就没有骗过我么?从来没有?”
季小唐回避了她的目光,将视线投向了窗外,言简意赅地吐出了两个字:“没有。”
顾文熙没在多说什么,而是问:“我们现在要去哪?”
季小唐:“我家。”
顾文熙:“你家在哪?”
季小唐:“还是原来的地方,我喜欢在那个露台上画画,所以一直没搬家。”
“哦。”顾文熙继续问道,“今天周二,你不用去学校上课么?”
“下午的课。”他停顿了一下,蹙起了眉头,厌恶的说道,“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上课。”
顾文熙:“为什么不喜欢?你的学生都很喜欢你,她们都喊你男神。”
季小唐:“因为我不喜欢看她们画的画,没有灵魂。”
顾文熙没忍住笑了,心里却有点难受。经过刚才一番试探性的聊天,她发现自己和小唐之间并没有那么多的隔阂,他看起来还是和以前一样,固执的时候像个小孩,顽劣的时候像个调皮的大男孩,面对自己不喜欢的事物时异常的毒舌,所以她更加难以理解,他们两个之间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叹了口气,她无奈的说了句:“你呀……”
季小唐眉头一挑:“我怎么了?”
顾文熙道:“谁也不是生来就像你一样有天赋,怎么可能每一幅画都有灵魂。”
季小唐:“那还选什么美术专业?”
顾文熙:“要是照你的标准选拔学生,全世界多少大学的美术专业都要被取缔。”
季小唐沉默片刻,然后盯着顾文熙,忿忿不平的开口:“你以为我愿意去大学里面工作么?要不为了你,我才不会去当教授!”
顾文熙一愣:“跟我有什么关系?”
“为了能在西辅大学开画展,为了更多的西辅人能来参展,为了发放那幅熙光,为了让你知道我回来了,为了找你。”季小唐似是把压抑了多年的委屈和不甘一下子全部发泄出来了,看向顾文熙的目光似乎能喷火,“你就是个骗子,骗了我整整三年,你说你会等我,但是你不单没有等我,还跟别的男人跑了!”
顾文熙没再说话,默默地将头转了过去,一言不发的盯着窗外。季小唐目不转睛的看了她很久,最终长叹了口气,屈服了,哑着嗓子说:“只要你能回来就行,我只要你。”
顾文熙依旧沉默,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右手无名指上戴着的红毛线。
小唐现在想要的,她已经给不了了。
大约半个小时后,车开出了西辅市,秦眉的那座带有田圃的别墅位于西辅市南郊的富人区,附近全部都是独门独院的别墅,每一栋别墅的占地面积都颇为广阔,看起来跟小型庄园一样。
好几年都没回来了,现如今再次站在这栋别墅的门前,顾文熙不禁开始感慨物是人非了。
六年前的她,刚来到这里的时候还是秦眉集团的副总,雷厉风行杀伐果断,谁看见她都要毕恭毕敬的喊上一声顾姐。
三年前的她,最后一次离开这里的时候,却背负着杀人犯和叛徒的骂名,可以说是落荒而逃,从此过上了亡命天涯的日子。
现在她竟然又重新站在了这个地方,根本不知道在前方等待着自己的到底是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这次还能不能全身而退。
随后她跟着季小唐走进了别墅里,刚一进门,就有两个穿着整洁、打扮干练的中年女人迎了上来,站到了她的面前。
季小唐挨个介绍道:“这位是王阿姨,这位是刘阿姨,她们都是我请来照顾你的。”
顾文熙冲着这两位阿姨淡淡的笑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
随后季小唐继续说道:“你的房间我没有动过,还是二楼书房旁边的那一间,衣服和平时要用的东西下午就会有人送过来。我现在就要回学校,有什么需要的话,你可以先跟这两位阿姨说,她们会替你解决。”
顾文熙点了点头,轻轻地“恩”了一声,等小唐走了之后,她直接上了二楼,把自己关在了卧室里。
她不想被那两个女人监视。
叹了口气,她直接坐在了飘窗上,从兜里拿出来了烟盒,迅速抠开了盒盖从里面抽出来了一根叼在了嘴上,迫不及待的点燃了,深深地吸了一口。
那口烟一直从喉头沉淀到了肺部,又被她长长的吐了出来。其实她现在已经感觉不到烟的后劲儿了,只不过是习惯性的想吸,只有这样在能在她烦躁的时候缓解压力。
飘窗外是一片宽阔的田野,时值初秋,整片田野都是金黄色的。她抱着腿坐在飘窗上,一边吸烟一边盯着窗外的风景看,脑子里面乱成了一团麻。
她一点都不想再次来到这个鬼地方。
她想智衡。
不知过了多久,她身上仅带着的半盒烟全部被她抽完了,整间卧室被熏得乌烟瘴气,但她还是想抽,就在她考虑要不要找那两个女人去给她买两条烟的时候,楼下突然传来了喧闹声。
她仔细听了一会儿,原来是韩爽来了,但那两个女人却不让她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