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补齐订阅后尝试刷新, 有问题找客服 许果悄然挣开二花的手,快步走了。

从村长家门前到她的小院, 短短几百米的山路,她走得心慌气短, 停下来扶着斑驳的砖墙喘了好几口, 又忍不住嘲弄起自己。

先前不是考虑得好好的,他们是和平分手, 如果以后再见面,重新面对沈星柏,她一定会心平气和、风轻云淡才对吗?

果然没法做到心平气和啊。

许果走进厨房,端起了那碗放凉了的南瓜饭, 捧在手里。她坐到门前的藤椅上, 慢慢地吃那碗冷饭。

今天晚上又要刮山风,院外的草木被吹得沙沙作响。许果理了理飘到额前的碎发,看到先前那些去看新鲜的孩子, 这会儿都回来了, 吵吵闹闹地往家的方向去。来时一窝蜂, 去也一窝蜂, 窄窄的小路短暂热闹过后, 又恢复了冷清。

许果吃完了她的南瓜饭, 抱着空碗走到蓄水缸前, 舀起了一瓢井水, 蹲下洗碗。

每一天, 都是这么过去的。她觉得自己已经可以适应了。

天色渐沉。

一道长长的影子投在她身后的水泥地上, 她全无察觉,用手巾仔细地擦着瓷碗上的水渍。

直到影子一点一点在身后生长,带着脚步迈近,走向了她。

细微的声音响在耳畔,许果手里的动作没停下,只是睫毛抖了抖。

她回过头。

来人就站在咫尺,用一种略微困惑的目光注视着她。

正是那张她无比熟悉的脸。

许果迅速把头别了回去,带着一点徒劳的逃避心态。

她意识到自己的逃离没有意义,他既然找来了村庄,当然也会找到她住的地方。

许果扶着水缸,缓缓站起来,低血糖伴随的晕眩让她没法一下子起身。

她不知道身后的人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来找她,也不知道此刻他的心理活动,也许是看见她手里捏着只碗,他问了一声:“吃了什么?”

很家常、很平淡的口吻,仿佛与从前一样,沈星柏刚从外地回来见到她,随口的关心。

“南,南瓜……嗯,南瓜。”许果没回头,依旧背对着他,进了厨房。

她真的做不到淡定从容,便只有不让他看到自己这张失魂落魄的脸。

“南瓜。”沈星柏轻轻重复着这两个字,跟着她,“自己做的?”

“嗯。”

他声音很欣慰:“会做饭了。”

“嗯。”许果非常想结束这样的对话。

她讨厌他这样若无其事地同她说话,仿佛她留下的那封信,与她的出走,对他而言毫无意义一样。

“我每天都吃得很好,做饭很难吗?”她也就不虚假地友好,提高了音量,“我能照顾自己。”

能照顾自己。

能照顾自己。

人都喜欢虚张声势,越没有底气的事情,就会说得越大声。

从前都是他照顾她,衣食住行无一不安排好,即使不能经常在她身边,也会嘱托好旁人替她一一打点。

沈星柏跟她在一起,不就是因为担心她照顾不好自己?他觉得她可怜。

她就是利用着这一点,绑了他七年的,真卑劣。

沈星柏在背后一阵沉默。

“我没有这个意思。”他并不接她的挑衅,语气仍然平和,近乎温柔,“果果,我这么远过来看你,不请我坐下喝杯水吗?”

许果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搪瓷杯用井水洗了又洗,这样粗糙的盛具可比不了他钟爱的骨瓷,这里也没有随时准备着研磨咖啡和甜点,只有放陈了的碎茶叶,那还是村长平时存着舍不得喝,拿来分给她的。

许果端着泡好的茶杯,走进屋里,他坐在她的桌前,伸手接过:“谢谢。”

“你是怎么来的?”她站在一边,瞥了一眼放在他脚边的行李箱,问。

在来白水村之前,许果从来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贫穷、偏僻的地方。

交通不便、信号不通,与外界沟通要去村长借电话,和每星期来一次的邮差,村民们过的生活停留在五十年前。

到这种地方来,也是难为了他。许果看着他沾着泥土的裤脚和皮鞋,感到了一丝新奇。

茶水的热气在沈星柏眼前化开,模糊的却是她的视线。

他的半张脸隐没在茶杯后,只露出一双朦胧的眸子,低垂的羽睫忽闪。

“你怎么来的,我就怎么来。”

“……”许果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

她是乘着普快到了临近的县城,再转着短途大巴到了下属的乡镇。然后,让牛驮着,深一脚浅一脚上了山。到的那晚,她面无血色,手脚都是肿的。

难怪,学校里除了她,没有别人报名来这个地方。

沈星柏也坐了牛车吗?她一怔。

“这山顶有强气流,直升机上不来。”他稍带着补充了一句,很是轻描淡写。

许果心中有些惊讶,却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去了。

不怪她,是他自己愿意来的。

她不管。

她又折回了厨房,拿起灶台上刚烧开的热水壶,灌进暖水瓶里,盖上木塞,继而就怔怔地在那站着。愣了好些功夫,她才转过神来,拿着烧水壶又出去灌了一壶。

沈星柏在后院洗了澡。他换下的脏衣服,许果抱去了前院,拿到井边洗。

从前都是他照顾她,在一起时,她不曾帮他洗过衣服,他倒是替她洗过。分了手以后,许果才破天荒地做了一次体贴人。

许果搓着衬衣上的泥点的时候,想起了这些,也翻涌起一丝困惑。

他对她很好,只是不爱她。

她爱他,但好像并没有对他很好。

他们两个人,到底谁更恶劣一点?

许果还在与那高档面料上顽固的泥污较劲的时候,洗漱完毕的沈星柏从屋后走了过来,换了新的衬衣,昏黄的油灯下,显得脸庞格外的干净。

“我来吧。”他在身边蹲下,接过了她手里的衣服,埋着头搓洗,分明的指关节映在许果的眼帘里。

“我来吧。”——又是这一句。

过去无论她想为他做点什么,总是会被他要过去,不声不响接着做好。因为,在他眼里,她做不好任何事。

许果蹲在一旁,安静地看着。

“去玩吧,很快就好。”沈星柏眼皮没有抬,示意她不需要陪着自己。

许果去了后院,他洗完澡后打扫过,地上的水清理过,毛巾整齐地搭在木架上。她上前两步,拿起了杯子里的牙刷。

忘了给他新牙刷,他用了她的。

沈星柏在外面晾起了衬衣,走进屋子,许果已经铺好了床,找了一盏煤油灯出来,放在床头。

她手里拿着一盒火柴,想起自己第一天来,村长教她划火柴。她从前真是没用呀,长这么大,连火都没点过。

“这里开灯不方便,你夜里要是起来,可以点这灯,玻璃罩拿开点燃就好了。”见他进来,许果向他叮嘱着,“小心烫到手。”

沈星柏没有接腔,静静地盯着她的手指看。

许果下意识地把手背到身后,虽然,先前烫出的那道白印子早就消退,看不出来了。

等她起了身,经过他的身边,他才问:“你去哪里?”

“你早点休息,我去学生家,跟她凑合一晚上。”许果平静地说出了这句话,她觉得,他应该明白她的意思才对。

面前的门却忽然“咣”的一声,关上了,她抬头,看见按在门上的手。

“许果。”沈星柏声音冰凉地叫她的名字。

“该写作业了。”她看见那对眼睛里满满的失落,转过身去,孩子就是孩子。

二花听话地放下了手机,要递还给小方,他朝她使了个遗憾的眼神,又扭头冲许果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引得她偷偷直笑。

许果背对着他们,却不是要出门的样子,她收起餐桌上的剩碗,说了一句:“写完再玩吧。”便端着它们,进了厨房。

两个人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嘴。

小方最先反应了过来,一个箭步冲过去:“我来,许小姐,我来我来。”

“老师,不用走了吗?”二花高兴之余还要惴惴地再确认一遍。

许果板着个脸,躲开小方抢碗碟的手:“让我收拾,不然马上就回去了。”

“噢……好好好,你来你来。”小方傻乐呵着,顺带偏头去瞧一眼沈星柏,要用眼神向他讨个奖励,看到他却呆了呆。

不知什么时候,沈星柏已蹲在门前,拾起了许果的鞋子,拿着只毛刷,仔细地清理鞋面上的泥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