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事儿说完了,大家也就散了,只要一切都按照程序走,找不出什么毛病来,这年月的大明朝,在北地还因为太监郭敬跑路的事儿一脑袋包呢,麓川那边也是乱八七糟,就这么个时局之下,这边清剿矿贼拿了个打胜仗,谁还敢攻讦这两个“头号功臣”?
当然是不能了。
所以等着众人散去,李家父子站起身来,李勇做了个“请”的手势,笑道:“这剿匪之事,在座的都未曾有甚么异议,不若随我父子二人出去走走,看看此地的山势,如何?
杨尚荆和忠叔相视一眼,点点头,跟了出去,李家那个刚刚负责记录的师爷本来也想着退出去,却被李贤挥手拦住,这师爷当即一个激灵,脸上露出了兴奋的表情。
接下来李贤和杨尚荆的谈话,基本可以列入高机密范围了,这种事儿能让他知道,已经在一定程度上表明了主家对他的信任,也标志着他以后会在主家的照拂下踏上人生巅峰。
飞黄腾达不至于,可是呢,荣华富贵是少不了的,丰城侯李家偌大的家业,指缝里露出来一点儿,就够把他吃撑了。
一行五个人往外走,自然有亲兵随扈了,杨尚荆这边杨勤带了足足三十个人,李家那边也差不多。
别管是杨勤,还是李家那边的亲兵,说白了都是丛林战的老油子了,说是在大明朝里面独占鳌头,那倒是有些吹嘘了,可是在这丰城侯的大营之中,想要找出比这些人还专业的,就很难了。
一行人往外走着,杨勤他们带着人在附近扫荡,遇到鬼鬼祟祟的,直接一箭射过去没商量的。
因为两个人,或者说两个势力接下来要谈的,可是能影响整个福建,乃至整个南直隶、浙江、江西、福建的格局的事情。
“尚荆遇袭的事情,老夫已经是知晓了,只不过,老夫想知道,尚荆想要做到哪一步?”在一片山崖前,李贤停住了脚步,很突兀地问道。
杨尚荆愣了一下,笑着答道:“戬这人,还是很慈悲的,只诛首恶。”
忠叔在一旁挑了挑眉毛,当初杨尚荆可不是这么和他说的,要知道,这事儿吧,做到哪一步,主要要看的还是拿到,或者说丢出来多少证据,如果杨尚荆想要灭了一房的话,那么丢出来的爆料可就不能少了,如果只诛首恶,丢出来的东西就不需要太多了。
而这个说法,也没有太出李贤的预料,带你了点头,刚想说“这却是好办”,杨尚荆那边微笑着来了一句:“再诛接下来的首恶,直到一房的人被戬斩尽杀绝。”
李贤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转过头来,在月光下,看着杨尚荆,沉声问道:“此话当真?”
人和人丁的概念还有点儿不一样,人的概念包括男女,人丁的概念只是成年男子,换句话说,杨尚荆的意思是,这一房的人,不论男女老幼,都要尽数诛杀,这已经超出了一般家族内斗的界限了。
杨尚荆脸上笑意盎然:“伸手了,就要被剁掉,哪怕这人是我建安杨氏的人。这是规矩,规矩立下了,不管是谁,都要遵循。”
往前踏了一步,杨尚荆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呛啷”一声抽出自己的腰刀,映着如水的月光,慢慢举起,左手轻拂刀身:“说戬是儒皮法骨也好,戬也是认了的。”
儒皮法骨这玩意,在唐代还算流行,宋明理学一起,直接就被打成了异端,明面上叫“不尊圣人训导”、“无有忠恕之道”,实际上是耽误了士大夫们利用规则、扭曲规则牟利的路子。
谁特么和钱有仇?碍着大家发财的玩意,当然是有多远踹出去多远啦。
所以杨尚荆这话一出,就连忠叔都立起了眉毛,这话传出去,被那些道学夫子听到,少不得又要口诛笔伐,就是李贤听在耳中,也算是个把柄了。
一刀挥下,面前的树杈被直接斩成两段,工坊里打制的最好的刀在这一刻显现出了自身的优越性,碗口粗的树枝切面光滑,杨尚荆自己也没用多大的力气,这一下下去,当即就把作为行价的李贤看的眼睛一直。
“戬在黄岩,有就地采买、打造军需之权,盔甲之类犯禁的虽是没有,这刀嘛……”杨尚荆说着话,手握着刀身,将刀把递给了李贤,“成色稍差一点儿的,小一千把,还是没甚么难度的。”
掀了杨家一房人口,要同步掀起来的其他各家可是不小的,保不齐就被扣一个官逼民反的大帽子,所以杨尚荆这会儿需要秀秀之前没嗅过的肌肉,让李贤知道他的实力。
当然,也不能全漏出来,比如火药,比如盔甲,比如更重要的水利机械……
李贤接刀在手,对着月光看了看,都是行家,看着锻打出来的花纹和刀口就知道,这种刀,哪怕是次一个档次的,就凭这大明朝将作监和工部的手艺,几千把里面也未必能挑出来一把来。
“好,老夫给你拣选几个合适的人,掏出口供来。”李贤点点头,将刀还给杨尚荆。
他这是一种投资,投资的不光是刀,还有杨尚荆能打出来这种刀,而且一次千八百把的实力,有了这种刀子,他丰城侯麾下亲兵的实力,那就是一节一节往上拔。
“侯爷若是喜欢,待戬回了黄岩县,让属下精心打制几柄。”杨尚荆收刀入鞘,然后拍了拍刀鞘,笑道:“不瞒侯爷,戬虽好武艺,却不过是个半桶水,对这兵刃自然不甚上心,这把刀也不过是一个批次的军刀之中拣选出来稍好的一把罢了。”
听了这话,丰城侯的眉头挑了挑,笑道:“也好,老夫就看看杨少詹事手下的工匠,能给老夫怎样的惊喜。”
杨尚荆点点头,话锋一转,直接切入正题:“如今李信死于赴任途中,不明不白,却不知侯爷接下来,对着剿匪的差事有何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