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二章 狠毒(1/1)

第三三二章

“郭公公,老祖宗派我来给您老人家带个话。”

一个穿着青布短褂的瘦子站在郭敬的府邸之中,双手笼在袖子里,俨然一副老农的模样,只不过那齿白唇红的面相,又显然不是什么老农能够拥有的,再加上说话尖细的嗓音,毫无疑问,这是个内廷的太监。

而且应该是那种地位颇高的太监,在王振掌握的内廷序列之中,或许现在位置不高,但今后绝对是前途无量,以为能够被王振派出来问询郭敬是否贪腐了的,必然是王振的绝对心腹。

郭敬看着这个面白如玉的太监,整个人都觉着不好了,虽然这大同的府邸之中烧了炉子,而且是军中大匠的手笔,大冬天的能让人汗流浃背,然而他此刻只感觉背后湿湿嗒嗒的。

那是冷汗。

一阵冷风刮过,风声呼啸,透过窗户缝吹了进来,郭敬整个人就打了个哆嗦,便如同被这股子冷风正面吹到一般。

他有些颤抖地低下了头,恭恭敬敬地问道:“王公公有何吩咐?”

“老祖宗说了,郭公公这边拿银子的手段,是否和那张谦所说一般无二?”

这太监说着话,从袖口里抖出来一封信件,直接扔在了郭敬的面前,态度冷淡,丝毫没有半点儿恭敬的意思。

一时间郭敬恨的是牙根儿都痒痒,要知道,他郭敬可是老资格,整个内廷能够和他在资历这方面掰腕子的,也就那么几个,要是搁在事发之前,就面前这个小太监,和他说话都得跪着,结果现在给他递东西,被说跪着呈上来了,就是弯腰都不曾,直接砸在了他的脚面上,这简直……简直就是在打他的脸!

不过形势比人强啊,他知道了自己被张谦调查的时候,为时已晚,一些关键性的证据早已经被掌握了,他就算是大同的监军,也不敢真就带着人,将张谦杀人灭口了——一个原因是张谦的身份,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他的某些证据,只有他的心腹嫡系知晓,这就证明了一点,他的麾下有人叛变到了外朝那一方,在他的背后给了他一刀。

这种时候,他要是敢直接带人杀向张谦那边,恐怕就和当年的大吼“谁敢杀我”的魏延一样,被身后的一声大喝“我来杀你”带走了人头。

不过这奏疏上到底写了些神马,他郭敬还真就不知道,张谦身为一个正三品的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是没有资格真的将他直接拿下的,也就是从大同守将那边打了个报告,然后调了一个千户所的人把郭敬的宅子围上了,毕竟他郭敬掌握着的是整个大同的防御体系,一旦搞个鱼死网破,投到了元蒙残党那边,只怕整个大同危矣。

这个小太监进来,还是藏在采买的大车里面才混进来的。

带着几许屈辱,郭敬弯下腰,将地上的信件捡了起来,拆开来大略地扫了一眼,整个人一时间汗如雨下,身子都跟着哆嗦了起来——这密信之中,九成的东西都是对的,剩下的那一成全是夸大的,但是只要有九成是对的,谁还会去追就剩下的那一成的真假?

看着郭敬的姿态,这小太监自然是明白了其中的意味,他古怪地笑了笑,阴声说道:“郭公公果然是好大的手笔,莫说是小的了,便是老祖宗都看错了眼。”

摇了摇头,小太监狞声说道:“郭公公此举,牵涉甚广,陛下如今已经是雷霆震怒,下旨要整饬边军,如今这兵部、刑部、都察院、大理寺、锦衣卫的人手,可都在路上了。”

自从被围起来,郭敬对外联络的渠道基本上就断了个干净,这一次朝廷出动这么大的阵仗,只能说明皇帝真的很生气,他作为一个太监,可以说所有的一切都是皇上给的,这后果……可就大条了。

郭敬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苍白的脸色,用袖子擦了擦脑门子上的汗珠,恢复了监军的风度:“王公公有何指示?”

“陛下的霸业蓝图,可不能因为郭公公一个人毁了。”小太监抄着袖子,脸上居然露出了笑容,只不过这只言片语的,落在了郭敬的耳朵里,却如同毒蛇吐信一般。

郭敬打了个哆嗦,沉声问道:“也就是说……王公公那边不能帮着咱家脱罪了?”

“马指挥在路上,已经是百般拖延了。”小太监摇了摇头,“只不过外朝的官吏急不可耐,便是再拖延,后日也就到了这大同,老祖宗远在天边,只怕是帮不上什么大忙了。”

郭敬打了个哆嗦,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内廷的王振就是要放弃他,保全内廷的一切了。

没有了王振的支持,别说他只是个历事四朝的老太监了,就是五朝、六朝,也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老祖宗说了,让郭公公自己想想办法,您的亲眷……”小太监冷笑了两声,慢慢地倒退了两步。

太监又不是什么孤家寡人,郭敬是山西夏县曹张镇人,虽然自幼家中贫苦,自己进了宫,可是这乡下,到底还是一大家子人呢,而且随着他在内廷生发了,不断地给家人照拂,如今张家也是一大家族了,人丁兴旺,他现在事儿发了,要是自己不把这事儿担下来,只怕家里人都得跟着遭罪。

给他扣个什么“里通外国”的帽子,把之前大同明军的败绩扣在他的脑袋上,直接灭了九族,一点儿压力都没有。

郭敬也跟着倒退了两步,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答道:“咱家知道了,小刘你先去厢房歇息,明日出城便是,只管回王公公,咱家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个叫小刘的太监点点头,转身出了大门,而郭敬则如同被打断了脊梁一般,整个人堆在了椅子里,双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只感觉眼前一片黑暗,从净身进宫开始,一幕幕从眼前闪过,他伸手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瓶来,脸上带着苦笑,掂了掂,将手伸向了瓶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