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市早晨七点,天还没大亮,晨光扑撒在大地,镀上一层的金色。

一夜过去,盛着露珠的树叶受不住重量,压弯了腰,露珠顺着树叶的脉络滑下,滴入树下的野草丛中,开出无名的小花来。

鸟儿鸣叫,逐渐唤醒沉睡中的城市。

白天到了。

时隐之吃完早饭,驱车前往医院。他昨天既然答应了宋伊,必定会来履行承诺。

病房内,宋伊正睡的香甜。

她昨天从时幼妍那儿知道时隐之要去相亲,气的不行,越想越气,最后——

气的睡着了。

护工将宋伊喊醒的时候,宋伊还生着起床气,听到时隐之来了,更气了。

像只小猪仔似的,气哼哼地起来洗漱,一点好脸色也没给时隐之。

“起床气这么大?”

时隐之端着无菌盘进了病房,东西都放在桌上,自个儿找了张椅子坐下。

纱布和涂抹的药膏都是医院里面的,就是换个人而已。有人帮忙代替换药包扎,护士长也乐的轻松。

宋伊没搭理时隐之,挤了一坨CPB的洗面奶出来,浸了水清洁面部。

美好的一天,从清晨开始。

美丽的一天,从化妆开始。

就算是腰上还带着伤,穿的也是病号服,宋伊也坚持要化妆。简单的日系少女妆容就很合适,也符合这么粉嫩的病房。

“躺下,我给换药。”

见宋伊都收拾好了,时隐之放下报刊,准备给宋伊换药。

“我就坐着换不好么?才起来就又要躺回去,我头发都要乱了。”

宋伊不肯,她心里有气,就想要同时隐之对着干。

时隐之没回话,他将无菌盘端到宋伊旁边的椅子上,拆了纱布的封口,单膝下跪。

“衣服朝上撩一下。”

宋伊的伤口在腰上,宽大的病号服完全遮掩住了她的腰,要换药的话得把衣服朝上撩才行。

宋伊现在有点后悔了,她应该躺在床上换药才对,人坐着时候因为重力作用,肉会朝下坠,她肚子上只要有一点肉肉,就会很明显。

有肉感的肚子,真的很损她完美的形象。

护工都出去了,病房的门也关好了,丢人便丢人吧!

宋伊憋着一口气,将病号服朝上一撩。

宋伊伤口的包扎是八字包扎法包的,护士长包的比较紧实,绕着宋伊的腰一圈一圈的缠绕,最后还打了一个活结。

时隐之解开纱布活结,一只手绕过宋伊的后背,将纱布一圈一圈的解下。

他动作很轻柔,小心翼翼的。宋伊的伤口和纱布有些黏在一起,时隐之揭的时候很慢,不过疼痛还是难免。

宋伊怕疼,平时矫情起来一点点的疼痛都能嗷半天。

但是她今天心里憋着一口气,五官都皱在一起了,抓着病号服的双手握的很紧,有些颤抖,一声疼都没喊。

时隐之抬眼望了下宋伊,手上动作快了几分,终于将纱布完全给揭了下来。

药水浸润伤口时候,疼的更厉害。

宋伊的手都在颤抖。病号服也抖动的厉害,隐约间能看到那一片诱人的风景。

粉红色的,有蝴蝶结的图案,沟壑很深,山峰很高。

若是更靠近一点,能闻到少女身体的馨香。

时隐之突然握住宋伊抖个不停的手臂。

“别抖了,再抖我就要念清心咒了。”

宋伊一愣,尚未明白时隐之的意思,便见他拿起新的纱布,微敛双眼,一圈一圈地包扎起伤口来。

“伤口不要沾到水,也要忌口。能早点出院就早点出院,你这伤口压根不需要住院,住院是浪费医疗资源。”

给宋伊换了药,包扎好伤口,时隐之将东西都收拾好,嘱咐了两句便要离开。

刁宝瑞女士给他安排的相亲时间在十一点。

“我住不住院关你什么事儿?你这么着急走干什么?”

宋伊真的是一口气呕在胸中,她这还在生闷气,结果人家一点不知道,还急着赶着走。

她一把拉住时隐之的衣摆,皱着眉,口气恶劣。

“我听说德盛酒店的西餐很不错哦?时隐之你是不是也这么觉得?”

昨天时幼妍告诉宋伊相亲的地点就是德盛酒店,约的时间是十一点。而现在已经快要到十点了,驱车赶到德盛酒店也要些时间。

时隐之一愣,停住脚步,回头望了眼宋伊。

他的睫毛很长,双眼也是偏细长的。凝视人的时候,会让人有温柔的错觉。

“是不错。”

时隐之顿了一小会儿,回道。离开的步子不带半点停留。

关门的声音不大,但是宋伊听着却觉得刺耳。

她摔了椅子上的抱枕,气哼哼地用力跺脚好几下。

发泄完后,理了一下长发,补了口脂,宋伊又施施然地拿出手机拨通了吴语的电话,语气里听不出半点不快。

“我要出院,今天就要出院。”

N市的德盛酒店久负盛名,N市作为省会城市,又是六朝古都,来往的名人政客不少,这些人宴会聚餐首选之地便是德盛酒店。

而此刻,宋伊坐在第六桌,桌上摊着菜单。

她穿着碎花蓝色连衣裙,外面披了件棕色薄款风衣,妆容也很清淡,浑身上下透着小清新田园风情。

就是那硕大的墨镜和挡住半边脸的口罩,生生破坏了这份美感,像是狗仔似的。

时隐之和他的相亲对象订的是九桌,寓意长长久久。和宋伊的六桌中间正好隔了一块镂空屏风,不仔细瞧,压根不晓得对面六号桌有个人正猥琐地盯着这儿看。

宋伊现在压根不想要吃饭,随意点了两三个菜,便紧紧地盯着九号桌看。

她来的时间凑巧了,坐下来没多久便看到时隐之和一位看着很优雅的女性走了进来,从背影看两个人很是般配。

“时先生今年真的已经三十了么?看着还真不像。”

谢文思点了菜,撩了下耳边的长发,露出耳垂上带着的精致长条银色耳坠。

谢家是音乐世家,谢文思从小也是往优雅大方的路子上养,她在国外进修小提琴,博士毕业后已经二十八了,家里人也是着急,忙不停地给她要相亲。

她是自由的音乐者,对相亲自然是下意识的抵触。本来想要糊弄一下过去,倒是没想到这次的相亲对象竟然很不错。

文人气质,戴着银色的眼镜,周身还有淡淡的疏离感,气质和礼仪皆是一等一的。

就像是从古画里出来的神仙,一举一动都带着仙气。

她承认她有点心动了。

“嗯,多谢。”

时隐之淡淡“嗯”了声,眼神的余光向着四周打量,反应并不强烈。

谢文思并没有被这有些冷淡的回答打击了积极性。她自信自己的外表和家世,足够匹配时隐之。继续拉着话题。

“这个餐厅拉大提琴的人不专业,《杰奎琳之泪》拉错了好几个音符,估计是请的兼职大学生。”

对音乐没什么接触的时隐之,又淡淡“嗯”了声。

……

屏风的另一面,宋伊拿着精致的刀叉,狠狠地切了块黑椒牛排放在嘴里用劲地咀嚼。

隔的有点远,她听不到第九桌到底再谈什么,不过看着那交谈甚欢的情形,怕是气氛愉悦,荷尔蒙飚升,就要看对眼了。

宋伊有些恼,切牛排的动作越来越大,也不吃,完全是拿牛排泄愤了。

放下刀叉,深吸一口气,缓缓吐气。

宋伊从包里翻翻找找,拿出一瓶眼药水来,就朝眼角边上滴了两滴。

掏出化妆镜,眨巴眨巴两下眼睛,潸然泪下的小可怜形象很到位。

二分钟后——

一位穿着蓝色碎花裙的美丽女士踉踉跄跄地走向第九桌。

步履匆匆,神色忧伤,甚至眼角还挂着泪。

谢文思坐的位置正好是背对着第六桌,她还在畅谈大提琴史,冷不丁便看到一个女人突然扑向坐在对面的时隐之,哭着嗓子喊道:

“时隐之!我怀了你的孩子,你难道不要我了么?”

德盛酒店内悠然悦耳的大提琴曲有一瞬的停顿,周围的客人不少用余光瞥向第九桌。

谢文思愣住了,涂了口红的双唇微张,杏眸里满是难以置信。

时隐之垂首看了眼还扑在他怀里嘤嘤嘤哭个不停的宋伊,淡定地搂住她的腰,将她不断下滑的身体朝上搂了搂,而后抬头对今天的相亲对象谢文思说了两个字:

“抱歉。”

谢文思这辈子怕是都没遇到过这种情形,她脸上的笑容很勉强,什么都没说,拿着包就离开了。

周围有唏嘘的声音,大提琴的音乐好像也更加的哀伤。

时隐之并不搭理周围人的目光,他拍拍怀中人的背。

“人走了,可以起来了。”

宋伊还埋在时隐之的怀里,瓮声瓮气地继续含泪叱责。

“去正规医院至少要两千块,你要是不要我腹中的孩子了,就给我钱,快点!立刻!”

面对一位犯了戏瘾的戏精,时隐之只得叹口气,无奈地配合地说道:

“钱包给你,自己拿钱。”

下一秒,还在嘤嘤嘤的宋伊立刻伸手抓住钱包,一张一张地数起钞票来。

片刻后,宋伊将掏空的皮夹扔给时隐之,皱着眉说道:

“只有十八张,还差两百。微信转账还是支付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