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对于庄墨来说很漫长,就连从前从噩梦中惊醒时,独自坐在床前细数时间的流逝时都未曾觉得的漫长,在这一夜,突然之间全部都涌现了。
他甚至是看不进去书籍,只是坐在床头,盯着黑黑的窗户处,期盼时间快快天亮。
天际刚刚泛白时,庄墨便迫不及待的想要自行起身穿衣,可能是因为自己许久不曾下床的原因,脚刚接触地面,双腿楞是使不上半分的力气,软绵绵的给瘫了下去,他挣扎着扶着床站起,努力的让自己的双腿找回些知觉,这样一来而去,试了好几次,才勉勉强强的站起身。
他刚刚站好,阿宝便冒冒失失的走了进来,见到庄墨已经下床,竟是“呀!”的骇了一跳,不仅他骇住了,连带着让庄墨也惊了一跳,刚刚站稳的身子竟是一个不稳就要倒地。
阿宝一惊,正欲向前接住庄墨的身子时,只觉得眼前青衫身影闪过,下一刻,面前的两个人儿双双倒在地上。
阿宝手抚心口:还好,还好,还好先生没有落在地上,身子不会有大碍,若是让太子殿下知道了,他难免又是被一顿大骂。
只不过这个在关键时刻接住他家先生的人,究竟是何人,方才因为太过紧张,且又过的那样快没有看清楚,阿宝走上前想要看清楚,也好好好的谢谢他才是。
然,下一刻,当阿宝看清楚接住庄墨的那人真正面容时,身子直愣愣的跪了下去:“太,太子,殿下……”他心中犯了嘀咕:这太子殿下是何时来的?他怎么不知道?
“起来吧,快将你家先生扶起来。”秦淮一把拦住庄墨的腰,在最后一个关头,准确的一把将庄墨搂住,用自己的身子为他当了个垫背。
不过……秦淮暗自骂了一声,自己的腰在方才接住庄墨的时候,闪了一下,若不是因为闪了腰,他可还想要多搂一会呢。
阿宝领命,慌忙起身扶起庄墨。
庄墨由着阿宝将他扶起,看着秦淮脸上因为疼痛扭曲的神情,向他伸出了手关心问道:“殿下没事吧?”
秦淮一笑,看着庄墨伸出的手握了上去,虽然看似是由庄墨将他拉起,但是秦淮他知道庄墨的如今的身体状况,不足以将他拉起。所以,这站起来的重力,还是由他自己一人使出来的。
站起身的秦淮毫不掩饰的在庄墨面前表现出自己疼痛,对庄墨道:“方才闪了腰了,有点疼。”
庄墨神色紧张,偏头对阿宝道:“快去请太医。”
秦淮道:“不用了,只不过是闪了腰罢了,哪里还用得着请太医,揉一揉就好了。”他说着对阿宝道:“你先下去吧,我和你家先生有话要说。”
阿宝退下之后,秦淮将庄墨扶至床前坐下道:“看你的样子,一夜没睡?”
庄墨没有回答,而是问道:“你的腰伤,真的没事吗?”
秦淮摇头:“你知道我的,为了练功,也受了不少的伤,只不过是闪了腰罢了,一会儿就好了。”
秦淮是止灵的太子,是储君,这是从他一生下来就被冠上的身份与至高无上的地位,众人眼中的他是一位温润儒雅的人,这样子一个含着金汤勺出生的人,不用做多大的努力,依然是生活在最顶端的人。
然而庄墨知道,像秦淮这样的人,背地里的努力没有人能够看到。
就像众人都不知,止灵国集聚文人儒士之地的风词书院,其实背后最大的支持者,便是秦淮。
庄墨不再多说什么,抬头看向秦淮问道:“今天你也要随我一起去天泉山吗?”
秦淮点头,“不过咱们还要等一等。”
庄墨问道:“等什么?”
秦淮道:“实不相瞒,我府上出现了探子,昨夜才发现的,也不知在府上潜了多久。”
庄墨道:“有怀疑的人吗?”
秦淮道:“我怀疑,是天师的人。”
庄墨狐疑问道:“天师他一直以来不都是很支持殿下的吗?”
秦淮道:“以前是,但是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与他之间的关系,便越渐疏远,直至半年前,他寻了一个女子,声称是什么神女转世,养在太师府,从那之后,我们之间的关系才陷入了僵局。”
“为什么?”
“因为他……”秦淮漆黑的双眸缓缓望向庄墨轻声道:“几次三番在父王面前将那神女许给我做太子妃,我没有答应。”
最后一个话音落下时,秦淮目光中的柔情又多了些许,庄墨不动声色的收回了视线,低头沉默。
秦淮不以为意,继续道:“从那之后,每次朝堂上我所提的建议,他都会持反驳状态,可是父王又特别信任他,且我还暗自中查探出,他一直以天神的身份自居,国都城内大部分的百姓,都拜入他的门下,信奉他,在小小的天师府,俨然是一个王的身份自居。”
“殿下是觉得……”
“不说这个了。”他突然转移了话题,转身从一旁的衣架上拿起庄墨的衣服道:“既是要出门,就该换好衣服,来吧。”
他这个样子,倒像是想要为庄墨穿衣服,庄墨忙拒绝道:“殿下,这样做不可。”
“有何不可?”秦淮淡淡反问道:“从前你也不是经常给我穿衣服?”
“君臣有别。”
莫明不知哪里来的怒火,在这四字从庄墨口中说出后,秦淮没来由一阵恼火,但是在庄墨面前,面对这这张脸,他又实在是发不下去火,只得将这莫明的怒火在心中转化没了,郁闷道:“对于我来说,没差,你我之间就不能像小时候一样,是朋友,而非君臣吗?”
庄墨再次沉默。
“你若是再急着和我划清界限,我便恼火了啊。”秦淮铁青着脸,洋装怒气,这样庄墨倒也不好再拒绝,只得任由他这个尊贵的太子,为他穿着衣。
没有多久,门外小全子便走进来,行了礼之后道:“回殿下,事情已经办妥。”
秦淮问道:“可看清楚了,是谁的人?”
小全子道:“奴才瞧的真真的,是府上刚选进来的福子,今日咱们的马车刚刚从府上出来,他便一直在暗中跟着,见到咱们进了这里,便一直侯在外头,期间有天师府上的人同他碰过面。”
秦淮冷冷一笑:“果真是他的人。”
小全子问道:“殿下要拔掉吗?”
“留着吧。”一直未说话的庄墨开口道:“既然他能安插一个,除掉这个还能安插第二个,第三个,与其今后将时间浪费在找探子的身上,不如留着他,多多注意些就是。”
秦淮道:“我也是如此想。”
庄墨撑着身子站起道:“那,咱们就走吧。”
小全子道:“殿下要随先生一起去天泉山吗?奴才怕既然有人跟着,天泉山的事……”
庄墨看了秦淮一眼,悠悠的开口道:“他想跟着,就让他跟着吧。”
止灵国的天气比起南安的天气要寒冷些许,出门的时候秦淮想起郑太医的话,在门前时,他拉住庄墨,将庄墨散落在背后的披风帽子为他带好,厚重的棉披风犹如被裹了一层棉被,庄墨也没有拒绝,朝他轻然一笑,待做好这些,随着他一同上了马车。
天泉山与止灵城相隔有半日的路程,行至天泉山山下,山道上崎岖难行,越往上头,道路几乎越窄,只能容下一辆车的宽度,在经过半山腰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发生了什么事?”秦淮掀开帘子问道。
小全子道:“前面不知是谁家的马车坏在那处,挡住了去路,我这就去瞧瞧。”他说着便下了马车,往前方跑去。
不大一会,小全子便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在马车前道:“太子殿下,是太傅府上的二小姐,去天泉寺的路上,马车轮子坏了。”、
秦淮对庄墨道:“我先下去看看,你就待在这里别动了。”
庄墨点头。
秦淮下了马车,果真瞧见太傅府上的二小姐,着一袭淡蓝色衣裙,由丫鬟扶着往这边来。
两位女子走至秦淮的身前,盈盈一拜道:“慕容然见过太子殿下。”
等她们行完了礼,秦淮方问道:“马车坏了?”
慕容然歉然一笑:“抱歉,阻了太子殿下的路,我已经着人回城去请人来修了,可能要耽搁太子殿下一会了。”
秦淮目光遥遥的望向前方已经坏掉的马车道:“这里去往都城要半日的路程,怕是请人回来,天色也要黑了。”
女儿家本就脸皮薄,听秦淮如此说,慕容然心中更加抱歉,原本白皙的脸色涨了通红,但是她此刻又确实是阻挡了秦淮的去路,也不知该如何去回应。
然,就在她踌躇,为自己阻碍了秦淮的去路而懊恼时,却突然听见秦淮问道:“太傅府上,应该不缺一辆马车吧?”
“啊?”慕容然诧异的睁大双眼,如碧波的双眸狐疑的看向秦淮,不明白他为何会有此一问。
然而,就在慕容然尚处在狐疑状态时,只见秦淮轻轻朝她一笑,“应该不会缺的。”
他说完这句话,在慕容然还在错愕时,转身对小全子道:“帮忙去把马车推下去吧。”
“这……”慕容然显然有些不知所措,这马车被推了下去,她又当如何回去?
然,下一刻,一阵悠悠的声音响起:“慕容小姐若是不嫌弃,不妨就随我们一起上山吧。”
慕容然循着声音看去,但见那华丽的马车上,庄墨一手掀着帘子,轻声对她们道。
慕容然福身:“庄先生也在啊,失礼了。”
庄墨朝她礼貌的颔首,算是回应了她的礼数,秦淮负手,看向慕容然问道:“二小姐可否愿意?”
古时候,女儿家的清白最是重要,慕容然是大家闺秀,从小所接受的教育便是男女有别,此番和两个大男人一起出去,她心中多少还是有些顾忌的。
但是下一刻,只闻得前方一阵东西掉落的声音,她们循声看去,自家的马车已经掉落了山下面。
“二小姐。”慕容然身旁的丫鬟轻轻扯了扯慕容然的袖子,在慕容然耳边小声的道:“二小姐不是一直心仪太子殿下吗?如今这个机会刚刚好,你怎么还退缩了呢?”
慕容然的脸更加的红了……
最终,在丫鬟的教唆下,还有事情真实状况的使然下,慕容然权衡之后,暗自咬牙选择上了马车。
三人共乘一辆马车,车厢内是充满了尴尬之气,很奇怪,原本冬日的天气,慕容然竟然是脸颊绯红的快要滴出血,全身燥热的紧,竟是连看都不敢去看庄墨与秦淮一眼。
慕容然的不自然,庄墨尽收眼底,他斜看了看坐在一旁的秦淮,知道造成慕容然这种情况的罪魁祸首是谁,他很是好心的将马车帘子给掀开了一个缝隙,有风吹进来,慕容然这才觉得不那么热。
秦淮见此情况,看了庄墨一眼,见他帽子全身的行装都还捂的严严实实的,这才闭上了眼睛。
这是一段很难熬的路程啊。
慕容然这样觉得。
等马车行至天泉寺时,慕容然几乎是逃一般的下了马车,慌慌张张的拽着丫鬟便往天泉寺内跑去。
在她们下了马车后,庄墨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是故意的?”秦淮微眯双眼看向庄墨。
庄墨道:“方才殿下吩咐人将他们的马车个推下山去,不就是想要让捎带她们一层吗?”
秦淮不做声了,方才他见马车挡住他们的去路,知道去太傅府上请人时间耗费太多,所以才会吩咐小全子将马车给推下山去。
他这样做,既能让慕容然不在路上受风寒,也能让他们早些上山,这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庄墨道:“若是只有殿下一人,依着慕容家二小姐的温婉性子,自然会有诸多的顾虑,可是再有旁人,便不一样了。”他目光缓缓落在秦淮的面上,而后道:“从前我也只是从一些旁道略有所闻,今日一见,果然……”
“果然什么?”话问完,秦淮立即领会出了庄墨话里的意思,慌忙道:“胡思乱想什么!败坏了人家姑娘家的清白。”
知道秦淮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聊,庄墨转移了话题,“她马车已坏,等太傅的人赶到时再想回去,天色已经晚了,他们是决计不可能让慕容二小姐走夜路回去的。”
顺着庄墨话深究,秦淮仿若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
庄墨点头,掀开帘子叫来了小全子道:“等下你去给慕容二小姐的那个丫鬟透个风,就说寺庙后面的玉清小筑内,酉时我会与太子殿下在那处抚琴。”
秦淮狐疑问道:“你要做什么?”
庄墨道:“殿下觉得,今日天师的人既然跟到了这里,待见到了玉清小筑内的情况之后,回去禀报,这一来一回,天师的人会在什么时候到达这里?”
秦淮在心中默算了下时辰,方明白庄墨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