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他的手推动着剑向庄墨刺去时,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内,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把折扇,折扇在空中疾速飞转,敲至在曲阳握着剑的手腕脉象上。
曲阳一阵吃痛,手中的剑怎样也握不住,“哐当!”一声,剑从庄墨的胸前,擦着他素色的衣衫掉落在地上。
那罪魁祸首折扇,又在空中疾速的转了个圈,飞了出去。
“呵呵。”
门外传来两声清脆的低笑声,这让屋内的黑衣人提高了警惕,他们纷纷拿着剑朝门外警惕的走去。
下一刻,从门外走进来一位蓝衣少年,他一手负在身后,一手轻摇着手中的折扇施施然走了进来。
“是你!”
曲阳惊叫一声,脸上也早已没有了身为江湖前辈人士应有的稳重,神色略显惊慌。随即又拿着审视的目光看向仍旧坐在那里的庄墨,他老神在在,察觉到他的注视,朝他颔首一笑。
这时他才知道,庄墨面对危险时为何能这么镇定自若的稳坐于泰山,为何方才庄墨会说可以动手了。因为在那之前,聆风阁的人尚未赶到,而他拉着他喝茶聊天的那段时间,其实是在等,等聆风阁的人前来相救。
怪不得欧阳覃对他说,这个人不简单,这样子的一个人,竟然能够让聆风阁阁主公孙佐亲自前来相救,的确不简单。想到这他心中有些懊悔,懊悔自己从一开始就不该轻易的小瞧了他!
公孙佐施然一笑:“曲老先生,许久不见,家父一直想念的紧,什么时间有空去山庄坐一坐?”
这样看似一句唠家常的话语,却让曲阳变了脸色,江湖上的人都知晓,当年风云山庄的那场夺位之战,他是站在大庄主一方,当时没少设计对付公孙佐与公孙复明,如今他说公孙复明想念他,这无疑是最为讽刺的一句话。
怕是想要他死吧。
曲阳冷冷一笑,问道:“公孙阁主既然来了,怕不是自己一人前来吧?”
公孙佐笑道:“聪明,今日是您老运气有些背罢了,这么些年来,第一次开门生意便被我给撞见,今日一见,怕是前尘往事,咱们今日要借着这个庸王府做个了断了吧。”
听公孙佐的意思,是要算之前的帐了,曲阳偏头看了庄墨一眼,想起自己的任务,他开口道:“江湖有江湖的规矩,风云山庄与我恩怨,可以等到我将此事了解再说。”
“嗳。”公孙佐合上折扇,上前轻笑道:“我可是找了您老这么些年,谁知道你此次事情做完之后,又藏匿在哪里?再说,这位先生是我聆风阁要护的人,欧阳覃没有告诉您?”
曲阳道:“你果真要护着他?”
公孙佐毋庸置疑的点头。
看来聆风阁时铁了心的要参与了,曲阳丝毫不怕的道:“聆风阁虽然在江湖上地位比我七杀堂要高,但是若真是细论起来,我七杀堂也不会怕你们区区一个聆风阁,既是这样,今夜我也想要看一看,这么些年了,究竟是聆风阁高一些,还是我七杀堂胜一筹。”他右手一挥,做了一个手势,身后的那些黑衣人见状,立即提剑朝外头冲了出去。
一时间,刀剑声响彻入耳。
顾安随着高仙庸一同前往了江州,庄墨一早便知道,高仙庸不在,加上这些天南安城的传闻,欧阳覃定然会想办法杀他灭口,是以他一早便告知管家,今日府上会有动静,让他吩咐下去,即便听到动静也不要出来,免得遭杀身之祸。
七杀堂的人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聆风阁也是集齐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武功高手,高手之间的对决,一时间难以分清高下。
曲阳冷眼看了一会,眼角撇过一旁静坐的庄墨,这个人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模样,谁能想得到现在这样子的局面,就是他一手操控着的呢?难怪欧阳覃会这么忌惮他,非得要他亲自前来杀他。眼睛再不经意间的瞥向公孙佐,他正手摇折扇注视着面前的残局,并未有过多的心思停留在这里。
今日庄墨必须要死在庸王府,这已经不仅仅是一个任务,还有他已经在同他的交谈中察觉到了重要的事情,所以……
他瞅准时机,也就是在挥指之间,那根藏在手中的银针便直直的朝庄墨射去。
七杀堂既然是杀手组织,其暗器自然也是让人防不胜防,公孙佐注意力不在,曲阳笃定他发出去的暗器,庄墨他躲不掉。
可是下一刻……
曲阳只觉得身前一阵疾风闪过,吹起了他头上的白丝,再抬眸时,原本正专注在面前打斗的公孙佐,不知何时已经移至庄墨的身前。
那根银针也未能如他所想一般,射入庄墨的眉心,而是又再一次的被公孙佐手中的折扇挡住,转了方向牢牢的钉在了一旁的柱子上。
曲阳心中霎时明了,方才公孙佐是故意让他觉得他分了心,让他以为自己有了可趁之机。
公孙佐挡在庄墨的面前,道:“曲老先生还真是尽忠职守,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自己的任务,既然如此,也别怪我这个小辈不给你面子了。”
公孙佐话音一落,曲阳又觉得自己眼前一花,几乎是在他尚未反应过来之际,公孙佐已经移至他的身前,手中的折扇一张一合,也已经向他率先出了招。
这一招出的突兀,亏得曲阳反应较快,便也勉强的躲过了一招,心中暗叹公孙佐的轻功竟然已经到了如此炉火纯青的地步。他心中不再有丝毫的懈怠,而是专注的迎接公孙佐之后发出的进攻。
两人在庄墨面前,使尽自己的功夫,都想要至对方于死地。而曲阳虽说是曾经位极风云榜的人,但是这么些年来,就一如他自己所说,江湖代有人才辈出,自己如今这个岁数,显然已经不是公孙佐的对手。
仅仅五十招内,曲阳便觉得自己有些力不从心。
两人奋战之时,最忌讳的便是分心,曲阳此番的分心与疲惫,无疑是给了公孙佐最大的突破口,折扇在手中轻转,下一刻他便凝聚了力气,那带着他浓厚气力的折扇,便朝他胸前一击。
曲阳的身子被这气力反噬墙上,而后又重重的落在地上,一大口鲜血便吐在了地上。
原本这个时候,公孙佐应该再给其致命的一击,以报当年之仇,可是公孙佐却偏偏的止住了动作。因为那坐在一旁观战的庄墨,不知是否因为两人打斗中所夹带的风入了喉咙,竟是身体不适咳嗽了起来。
这时候庄墨的不适,无疑是让公孙佐给分了心神,给了处在下风中的曲阳逃走的机会。
那一刻,曲阳根本来不及细想,便吹了撤退了信号,率先从窗户处跳出,逃遁了去。
七杀堂的人听见信号,也都纷纷的撤退。
待他们人都撤走,一直未曾出面的郎十三突然出现在方才曲阳逃走的窗前,公孙佐朝他道:“去跟着他,万不要让他同欧阳覃的势力联系上!”
郎十三点头,施展轻功追去。
庄墨手抚心口,歉然道:“看来风云山庄与曲阳之间的恩怨,又要耽搁上一些时日了。”
公孙佐道:“无妨,先生所谋之事,聆风阁与风云山庄会倾囊相助,这是多年前父亲与我达成的协议。”
庄墨道:“让你们无端卷入这朝堂中去,也是为难你们了。”
公孙佐摇头:“江湖中的人,又有哪个敢保证自己永远不会被卷入朝堂纷争中呢。”
想起多年前山庄的那次突变,他与父亲被人残害差点死去时,便是被面前的这个人所救。这个人不仅救了他们性命,还在背后设计让父亲重夺回了山庄,救命之恩是天大的恩情,他不敢忘却。
方才还热闹的庸王府,霎时间安静了下来,似乎刚刚那场决斗根本没有发生一般。
一道沉重的闷雷响起,庄墨从窗户遥望那划过的那长长的闪电,想起那个害怕打雷的少年,突的开口道:“要下雨了,不知那里是否也要下雨了。”
公孙佐不知道他口中的那里是何处,但是看庄墨的神情,他也不多问,只道:“听闻今日散朝时,太子府上的人伺候的都兢兢战战,他可是在府上发了好大的火。如今庸王在江州的事情才传来,庸王府就遭到了刺客,欧阳覃这是想要破釜沉舟了。”
庄墨了然,“知道南安王有意在扶持庸王,她定然是着急了,想要在庸王没有回来之前便除掉我,方才曲阳的话中,也提及了庸王,现在怕是庸王那边,也不太平吧。”
公孙佐道:“庸王自身的功夫甚好,加上身旁又有顾安,还有夏钊在旁,不会出现什么事情的,倒是你……”他语气稍顿,带着担忧之色的看向庄墨:“你身子这样的弱,这段时间庸王不在,欧阳覃又对先生虎视眈眈,我会差人在暗处保护先生的安危。”
庄墨并没有推辞:“也好。”
公孙佐突然似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太子一方的势力独大,又不是一两日的事情,南安王心中也早就知道,为何会现在才想起来扶持庸王?”
庄墨低眉一笑,“你真以为他这是在扶持庸王?”他说这一句话时,语气是极其的讽刺。
这一句讽刺问话让公孙佐有些狐疑,不是吗?至少现在明面上所看到的,就是这个结果。但是他深知庄墨这个人,不会无缘无故的说出这句话,定是发现了什么,于是对着他话里的话细细的思忖起来,而后他似想通了一般,抬眸惊道:“你是说,他这是在利用庸王?!”
庄墨点头,深叹口气道:“从开始,你我都知道庸王不受宠的真正原因是何,将来南安国君可以是现在权势倾天的太子殿下,但是绝对不会是如今看似风头正胜的庸王。”
高仙庸是因为没有才学和势力才会被南安王如此看不起吗?
答案自然是:不是。
这么些年来,高仙庸在战场的杀敌,过五关斩六将,哪一战不是为南安立下了汗马功劳,可是就这么一个文武兼备的皇子,却丝毫不受南安王的青睐,追究其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他的身世罢了。
高仙庸的生母丽妃,当年也曾集万千宠爱与一身,可是在蒋家叛乱那件事情上,身在后宫的丽妃却当着面朝文武的面,跪在君王殿前求彻查此案!
当年的那桩案件已经是无回旋的余地,一个叛乱的将军,后宫的嫔妃会出面求情?这当时引起了满城的风雨。
丽妃与蒋家素未谋面,之间也未曾有过什么往来,为何会在这紧要的关头,出来舍命求情?
王宫里的事情永远都是被百姓津津乐道的,最后不知怎的,便横空刮出来了丽妃与蒋老将军曾经是恋人的这段风。
那时蒋家已经覆灭,蒋老将军也已经阵亡在夷洲城,其传言的真实性也已经无从考证,然而南安王依旧对此事耿耿于怀,从那之后便将丽妃禁足在华阳宫中内,不许任何人去探望,当然也包括高仙庸,直至最后病逝,都未曾去看一眼。
当年的那桩事情,在南安王心中一直是一个结,所以也连带着不喜欢高仙庸,这是众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自从五年前公孙佐知道庄墨所谋之事,他尽心的去查这些事情,自然是知道高仙庸以往的这些事情,他虽然知道此话或许不该如此唐突的去问,可还是忍不住的问道:“先生之所以会选择他,是否也是因为这件事?”
这一句问话,也真真的是问到了他,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其母亲的这层关系,才会选择留在他的身边,他想了许久,终轻道:“或许是,又或许不是。”
高仙庸去往江州的这段时间,他心头便蒙上了许多的疑团,他一直在心头揣测着南安王真正的用意,但是城内的南安王其举止却又同之前并无什么差别,连他自己都差点以为,南安王是真的放下从前的芥蒂,扶持高仙庸。
直至今日朝堂上传来的消息,让他心中霍然开朗。
南安王若是真的有心扶持高仙庸,必然不会在高仙庸声势最旺的时候,在朝堂上以一句话,引得高仙钰对付高仙庸。
因为他知道,他那一句看似无意的话,对高仙钰是怎样的打击,一个永远屈服在他脚下的人,他虽然几次三番的想要取他性命,但是那样一个卑微的人,又有何时是入得了他的眼的?这个节骨眼上,他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让高仙钰多多向高仙庸学习,对于高仙钰来说,无疑是最为打击的一句话。
所以,他面上扶持高仙庸之余,其实也是有意在将高仙钰与高仙庸之间的矛盾扩大罢了,今日太子下朝时的暴怒,后又有庸王府的遇刺,桩桩件件的事情都证明,他的计划算是完美的在实施。
能有这番谋划的南安王,倒是让庄墨心中佩服的紧,他叹道:“不愧是将势力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王上,这么苦心积虑的谋划,不细细的去看,还真的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想通了南安王是在做何,公孙佐心中一阵颤栗,但是仍然有些许疑惑:“他到底是在想何?两个儿子都不如他的意,他还能霸占着那个王位多久?两个儿子都斗死,他百年之后,这王位又该给谁呢?”
是啊,高仙钰一方势力独大,南安王心中清楚,若是将王位传给高仙钰,往后的南安王朝怕是欧阳家的天下,自己费尽心思赢得的天下,南安网定然是不会允许这件事情发生的。可是南安王又因着高仙庸的出身,看不上他,那么他现在引得两人争斗,百年之后他又该将王位传给谁呢?
王位会传给谁呢?庄墨在心中默默的问了自己一句。
一段时间的沉寂后:
“还有。”庄墨轻声说道:“眼下庸王要回城了,南安朝堂上会因为此事,掀起一阵巨浪,你还要麻烦你去一趟司空府。”
听庄墨提及司空府,他想起前遭手下的人给他的消息,他道:“我隐约觉得,他好像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之前有人告诉我说,看见他将之前你传递给他的那两张纸条给烧了。”
庄墨道:“前段时间在街上无意间碰到过他,虽然我和他没有说上话,但他心中也会起疑,他怕是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才会将那给烧了,以免泄露被有心人利用,落下把柄。即是这样,以后你们去传信也不用遮遮掩掩的了。”
空气中的潮湿味道渐浓,伴随着那重重的一声闷雷声,雨水便也哗啦哗啦的下了下来,有风从尚开着的窗户处吹来,夹杂着雨水,丝丝雾气扑面而来,庄墨心中的万千心思,化作那长长的一声叹息,他道:“既然南安王已经开始有了动作,往后的路,看来是更加的艰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