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防盗章, 订阅未满60%, 36小时后可看,补足马上能阅读喔 男人用拳头打碎了卓陆唯一剩下的坚持,还有那份倒在地上的自尊。

没人解围。

这里是巡逻盲区,公安赶来的空隙里足够卓陆吃苦头。

那些金黄色的银杏叶布满了卓陆的视界, 快要扛不住时, 有人喊“警察来了”,是道女声。

男人和围观的群众顷刻跑路, 有人蹲下来扶卓陆。他第一次这样狼狈, 头晕眼花, 视界模糊不清,只看见满空的银杏叶飘落,和对方白皙的脖子上那颗小黑痣。

搭在他手腕上的一双手细长又瘦小,在这个寒秋里冷白冷白,一看就是一双小姑娘的手。

他也没能听清楚对方问了些什么, 似乎问了他是哪里人,家人在哪,要带他去车站警务室。

卓陆费劲抬起头, 问了一句:“你为什么帮我?”

“他们欺负你啊。”

“你信不信, 我不是小偷。”

“嗯,我相信你不是。”

“为什么?”

“看起来……不太像。”

这是2007年, 卓陆从朝阳区那栋豪华别墅里跑出来吃到了这些苦头。

女生给了他一百五十七块五毛买车票, 超市门前, 她把手上的便利袋挂在卓陆手腕上转身离开。袋子里有一桶酸菜牛肉面, 一瓶娃哈哈矿泉水,一包心相印纸巾。

卓陆到最后都没有记清对方的脸,但是女生给他买票掏钱的时候掉了一张身份证,卓陆捡起归还。

方初。

女。

汉族。

回到临城,屋里地暖很热,卓陆席地坐下,看着那个透明的便利袋子发呆。他想了很久,等滑盖手机充满电后摘下电池板,装盖,开机,按下袋子上XX超市那串电话号码。

“您拨打的电话正忙,请稍后再拨。”

卓陆一直没有打通过超市的号码,也没再提过这件事。

九年后,卓陆见到了方初。

“还没有。”

“我就先不来接你了,你打个出租车回来,我赶紧多做一个菜,你到家刚刚好!”

方初笑着挂了电话。出站口外有很多司机在招揽乘客,她没有坐出租车,打车回家要三十车费,她去了公交站台排队,坐了公交车回家。

王胥慧听到敲门声忙取下围裙来开门,方初站在门口朝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说了不要回来偏要回来,来回机票都要好几千呢。”王胥慧帮方初拿过手上的包。

方初进屋换鞋,闻着菜香说:“我好饿了。”

舅妈笑着帮她盛饭,虽然责怪她回家,但见到她总归是没有掩饰住内心的欢喜。

饭桌上,王胥慧问:“南阳没有跟你一起回来,他工作忙?”

方初握筷的手一颤,夹着一块藕片埋头扒饭,含糊地回了一个是啊。

“他爸妈对你怎么样,有说我们两家什么时间见见吗。”

方初抬起头,笑得自然:“挺好的,等天暖和些再说吧。”她想,舅妈身体不好,以后再把事情说明白吧。

王胥慧道:“你在那边可得勤快一点,会做的做一些,不过不会的也不要勉强自己了。”

方初应着,吃完饭问:“被撞的那家人现在是什么态度?”

王胥慧神情不太好,她昨天请了小区居委会干部跟那家人商量,对方最终松口最低也要赔偿十万,算是医疗费和营养费加些什么子女的误工费。这事已经没有再退让的余地,的确是王胥慧自己不小心撞了人,平常人家也不兴打官司,劳神伤财还耗费时间。

方初也明白这些道理,说道:“舅妈,这件事你就别再想了,钱的事我来解决。”

“不成,你才工作几年,现在忙着结婚,哪有这么多钱。”

“那你又怎么想办法。”

王胥慧被问得噎住。

方初望着她,这一刻觉得舅妈真的老了。王胥慧是小学老师,私下接了培训班辅导的活儿,周末从来没有休息。明明只是48岁,皱纹却爬满了她额头和眼尾。方初知道舅妈没有这么多存款,甚至前段时间她去临城时,舅妈还在自责不能给她好的陪嫁,不能帮她在婆家撑起场面。

方初道:“你别担心了,明天我就能准备好这笔钱。”

“你到哪找十万,南阳家里给你?”

方初不便否认,只能笑着推王胥慧去沙发坐。

她端着碗筷进厨房,王胥慧不让她沾手,走来拿过碗收拾,让她进屋去休息。方初没有争,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给周婷打了电话。

“在干嘛呢。”

“你来给我发请帖?”电话里笑起。

方初笑:“我找你有急事,想找你借钱。”

周婷很诧异,因为印象里方初从来不会找人借钱。

周婷是方初的大学室友,是个极度现实的女人。她跟寝室里大家的关系都好,但三观却并不一样。她不赞同方初和其他室友找爱情舍弃面包,毕业就嫁进了豪门。

这些年方初跟室友们的联系不多,但几人的感情没变。周婷以为方初办婚礼急用,便说等下就给方初转账,又道:“你和许南阳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方初话到口边,想撒谎说快了,也想敷衍避过,最终她迈不过心口的难受,说:“我跟他分手了。”

周婷沉默了瞬间,什么也没有问,只道:“你会找到更好的,相信我的眼光。有事情找我,我现在给你转过去。”

第二天,方初跟王胥慧去了老人家里,她拿出钱,老人子女应她要求白纸黑字签下了承诺和免责书。

事情解决完,方初心里松了口气。

倒是王胥慧因为这场意外的损失愁容满面,即便还了钱也并不轻松。她嘱咐方初:“你回去吧,这笔钱是南阳那边拿来的吧,我不想让你亏欠他家什么,没想到还是连累了你,这笔钱我会想办法还上的。”

“说什么话呢,你是不是教书教傻了,一家人说什么连累。”方初语气像责备同龄人,她跟舅妈关系很亲,即便两人没有血缘。她挽住王胥慧的手臂,“我再给你买辆电瓶车吧,不然你上班不方便,以后小心点骑,别骑车还想着学生的作业。”

“不要了。”

方初态度很坚决,王胥慧拗不过她,最后说要买就买二手的,不然她不要。方初答应下来,两人去了二手车市场,王胥慧最后选了辆八成新的车,用一千块钱买下来。

王胥慧试了一下车感,两人骑车回了家。方初坐在后座抱着王胥慧的腰,风刮得有些冷,她脸贴在王胥慧后背,轻轻擦掉眼泪时,她发誓从今天开始她要努力展开新的生活。

房子装修算简单,许南阳按照方初喜欢的风格贴了浅灰色的亚麻墙布,其余灯、房门颜色和厨房家具都是许母挑选的风格。中规中矩,不老套也不新潮。

许爸道:“初糖,你看这房子怎么样?”

“挺好的,房屋面积够我们住,我也喜欢这种简洁点的装修,您和阿姨费心了。”

许爸挺高兴,却见许母没怎么说话,偏头看了她一眼。许母在许爸的视线下才笑了笑。

“初糖。”许南阳拉着方初的手走到主卧,“过几天我在这里买个飘窗垫,给你摆上几个布娃娃,你喜不喜欢?”

方初点头,许南阳朝她笑着说:“电视机我给你买个75英寸的!这样不怕伤眼睛。”

“南阳。”方初感动,“电视机买个正常的,四五十英寸就很大了。”她看着许南阳一笑。眼前的人就是这样,也许不是很细心,在追求她的男生里也不是条件最好的,但对她却是真心,愿意尽全力满足她的。

感情里冷暖自知,她看重的正是许南阳真诚朴实这一点。

许母在屋外轻咳了一声,两人忙回头,许母道:“我跟你爸准备回去了,你们俩呢?”

许南阳想了想:“我先把你们送回家吧。”

他将许母二人送到小区楼下,二人走后,许南阳朝方初道:“新房里还差个冰箱,我们今天就去买吧,或者先去看看婚庆公司,你选哪个?”

“你选就好。”

“嗯……”许南阳一思量,笑起,“去拍婚纱照!”

方初无奈:“婚纱照哪能说拍就拍,要预定。”

“那今天就去把这事定下来!”许南阳正准备开车,忽然道,“我要回家拿银.行卡,把那笔定期取出来。”

“我卡里还有钱。”

许南阳制止方初,说不能花她的钱,他正要下车时,手机忽然接到一个来电,铃声打破了车厢里的安静。

方初见他盯着屏幕发呆,笑:“接电话啊,愣着干嘛。”

“初糖……”

“怎么了?”

“不如你上楼帮我取一下卡吧,在我房间衣柜抽屉里。”他将手机屏幕偏向胸口,笑了笑,“公司的重要电话。”

方初点头,下车走进小区。

车厢里,许南阳接起电话:“你想怎么样?”

对方说:“我想把钱还你……不知道你还接受吗。”

方初走进电梯,脑子里似乎有一点不明白,好像许南阳把手机屏幕偏向胸口的动作有些奇怪?

叮——

电梯门打开,方初走到门口敲门,里面没有动静,她才拿出许南阳的钥匙打开房门。

许爸许母竟都不在家,方初换下拖鞋走去次卧。

“老许?这么快就把酱酒买回来了?是不是又忘记带钱!”

是许母在主卧。

方初笑着走进房门,忽然愣住。

“初糖……”许母蹲在屋子里,正翻着她的行李箱。

那些贴身衣物乱糟糟地堆在床和地板上,许母脸色有一瞬间慌乱。

方初紧紧握着手中的钥匙,她一时不知说什么,她确信心头的感觉不舒服。

“我帮你整理衣服。”许母瞬间浮起笑,“你衣服堆在箱子里都皱了,我给你拿出来挂在我柜子里。”

“阿姨。”方初顿了顿,勉强笑,“不用整理,我回来自己收拾就好。”

“那好,我给你收起来。”许母站起身,笑容不减,“你怎么回来了?”

“我帮南阳取下东西。”

……

方初下了楼,跟许南阳开车去看婚纱摄影馆,这一路她没怎么开口。

许南阳道:“你在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

“南阳,我刚刚回去时看见你妈妈打开了我的行李箱。”

“打开就打开呗,对了,她怎么会开你箱子?”

“她说在帮我整理衣服。”

“哦。”许南阳没当回事。

方初想了想,还是道:“如果你妈妈的金项链找不到了,你就给她买一条吧。”

“怎么会找不到,她不是说就放在了家里么。”许南阳忽然怔住,“你不会是怀疑我妈开你箱子是在找项链,觉得是你拿了吧?”

方初没说话,她不想肯定地这么回答,但事实却令她不太舒服。许母早上沉着脸从她身边经过,还有刚刚翻她箱子那一瞬间的慌乱,这些都足够说明许母没信任她。

许南阳一顿:“我妈不是这样的人,你多心了,她就是在帮你整理衣服而已。”

“我的箱子不是在你的卧室吗。”

“她把箱子提到她的房间整理很正常啊。”

方初沉默,只能笑了笑。

她不再说话,车厢里气氛并不好。

许南阳道:“初糖,我妈是个老师,你舅妈也是老师,我觉得你真不应该这么假设她,你也看到了,昨天到今天她对你都挺热情的,哪有这些矛盾。”

方初不想再忍下去:“到现在我也没有跟你提过一句你妈妈的不是,我只是跟你阐述我看见的,还告诉你给她再买条新项链,把这些想成了矛盾的是你。”

“你没明说,可你不就是这个意思么。”许南阳有些恼。

方初道:“你妈妈对我是挺热情,可是在昨天晚上你看不见的地方,她态度就有些变化了。”

许南阳一脚踩下刹车,将车停下:“你说,她怎么变了?”

方初索性直言:“她跟我说现在没有钱拿给我舅妈当结婚的彩礼,我听着阿姨的意思,觉得她并不想给这份彩礼。南阳,我跟着你是跟着你这个人,不是你的钱,我从来没有提过什么彩礼,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感情可以胜过这些身外之物……”

“我家现在是没有钱了,我爸妈给我全款买了新房,付了装修,之后结婚也都是钱。她一时拿不出彩礼难道不是很正常么?”许南阳道,“你放心,我知道你对我的好。该拿的彩礼我不会少,舅妈对我也挺好的,我不是知恩不报的人。”

方初望着许南阳急恼的样子,忽然不想再继续聊下去。

舅妈之前就告诉过她,遇上好的男人是一种运气,遇上一个好的婆婆更是一种幸运。接触才一天而已,她自觉没有言谈举止不礼貌的地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初糖。”许南阳握住方初的手,“我刚刚语气重了点,但我不是怪你,你要相信我妈没有针对你。如果你在我家住不下去,那我们搬去新房住吧。”

两人一路情绪都很差,直到进了摄像馆也没什么心情。

销售在对面问两人的意见:“这个套餐你们满意吗,这次活动是今年里最优惠的一次了,那二位就定这个套餐了?我帮你们开单。”

方初想说再看看,她觉得这个七千九百块钱的套餐有些贵。许南阳道:“嗯,我们就定这个。”

销售很快开好了订单,笑着服务道:“需要预付四千元的定金,拍照前再补上余款,先生刷卡还是现金?”

许南阳一怔,摸了摸钱包看向方初:“那笔定期忘了取了。”刚刚路上全程沉默,两人都忘了取钱的事。

“刷我的卡吧。”

方初付完了定金,婚纱照拍摄的时间之后再定。

两人下楼准备离开,许南阳忽然停下脚步,看向一家珠宝店。他望着方初:“我还没有给你买戒指,走,今天给你买了。”

“不用了,我不喜欢戴戒指,以后再买吧。”那是一家知名大牌,方初知道价格不会低。

许南阳拉着方初要进去,方初笑着叫嚣“抢劫啦”,他被逗笑,方初忙抱起他手臂拖着他绕开了珠宝店。

直到这会儿,刚才那种沉默的气氛才被打消。

“初糖。”许南阳动容,“以后我一定补给你一个超级大的钻戒!”

傍晚两人没回家,许南阳打电话约了沈放和王生宇去卓陆的酒吧。

方初刚进门便看见卓陆站在过道口等候。

他穿一件高领毛衣,靠着墙壁,一手插在裤兜里。瞧见两人的身影,视线穿过酒吧里微暗的灯光与方初碰撞。

方初朝他笑了笑,卓陆抿起唇角收回了视线。

“陆哥。”许南阳走上前,“怎么样,他们四个到了没有。”

“还在路上,晚饭吃了吗。”

“吃了,你这生意怎么样。”

“自己看,大学生们都在考试,淡季。”卓陆留意着身后的方初,问她,“你们想坐外面还是包间。”

方初笑:“等他们来了再说。”她问洗手间在哪。

卓陆道:“我带你去。”

“没事,你告诉我就行。”

卓陆让许南阳先坐,朝方初示意:“走我后面。”

方初撞上他眸中的认真,不免有些想笑,只是去个洗手间,他的表情似乎太严谨。她跟在卓陆身后,他很高大,个子将头顶的灯光都遮挡。

卓陆走在过道上:“今天还行,随机中了幸运奖。”

方初听得很诧异,忽然听卓陆喊“小心”。

他转身用手臂虚搂在她腰后,另一只手挡在她脸颊。方初瞬间感受到头顶喷下的水珠,抬头时与一个红眼大嘴的大头娃娃撞上。

她吓得尖叫。

卓陆的低笑声传来:“没事了,不用怕。”

许南阳听闻声音也冲了过来,望着缓缓缩回天花板的大头娃娃道:“靠,这么丑的娃娃,怎么回事。”

“想的花招,自动感应开关,随机惊吓。没办法,这一带酒吧太多了。”

“还挺好玩的。”方初已经笑起。

卓陆望着她:“洗手间就在前面。”

方初再回到大厅时沈放和王生宇他们已经到了,宋桃跟许菲朝方初招手,几人没要包间,就坐在大厅玩,给酒吧活跃气氛。

直到夜幕降下来,方初浑身冷得发抖,她想走了,但是喉咙里似乎撑着一口气,让她不能服输。她抬起头,对面一辆出租车驶来,掉头停在了路边。

车上下来一个高挑的女人,穿很高的鞋子,提着视频里她看见的那个棕色的包。

方初走上前。

女人一愣,诧异地望着方初,她比方初高许多,垂眸望见方初眼里晦涩的悲伤,渐渐明白。

朱媛媛扬唇笑起:“方初是吗。”她看了眼方初打冷颤的模样和她身后的行李箱,“前面有家咖啡厅,去坐坐吧。”

方初跟朱媛媛走去。

朱媛媛点了两杯咖啡,打量方初许久,但方初一直没有主动开口,她说道:“你都知道了。”

方初问:“你是认真的吗。”可笑的是她竟没有站在道德的制高点用受害者的身份质问对方讨说法。

“是啊。”朱媛媛点头,“许南阳这人还算挺老实的,现在这社会谁没犯错的时候,相比而言,他是我身边异性里最适合结婚的。”

方初觉得听到了笑话,她轻笑,望着朱媛媛。

“我知道你,你这种性格,一定接受不了他这种背叛。”

“所以哪怕我没有找你,你迟早也会来找我的。”

“是啊。”朱媛媛笑得像个胜利者,“前天我是排卵期,如果老天爷能眷顾,下个月我就可以怀上了,许南阳他妈不是一直希望他找个本地人么,我年纪是大了点,但是跟他正好配。”

方初眼里一片漠色,心口也堵上一口气。她是愤怒的,对面的人完全没有愧疚,那样理所当然地把胜利凌驾在她的痛苦之上。

“你别怪我,当初也是他自己控制不住。”

方初忍住那口气,问:“你看上他什么了。”

“你从前看上的,我都看上了。我是公司人事,你知道吗,我能让他做大区的经理,我能让他拿比现在高五倍的薪水,你可以吗。”

“方初,你会的不多吧。”在方初的沉默里,朱媛媛勾了勾唇。

方初在诧异时,朱媛媛道:“他跟我做的时候太疯狂了,我觉得你都没让他感受过那种疯狂。”

方初手颤抖,她险些握不住咖啡杯。她望着朱媛媛:“我来时,觉得你也是女人,我不想为难你,但是,你太不要脸了。”她起身,扬起咖啡泼在了朱媛媛脸上。

她拖着行李箱找到一家酒店。

她打开手机,许南阳发来的无数条短信和微信都闯进视线里。她没看,点开微信,删除了好友。

她回过去一条短信:我们分手吧。

然后点开这个号码,她手指僵硬了许久,终于点下了“加入黑名单”。

她正要关机,手机屏幕里忽然闯进舅妈的来电。

方初努力收起情绪。

“舅妈。”

“在做什么,吃晚饭了吗。”

“嗯,吃过了,在……看电视。”方初打开了酒店电视机。

电视里正在播临城的新闻,新闻里说到未来两天内都会是大到暴雪。

“南阳跟你在一起的?”

方初想了想:“嗯,在一起。”

“我看新闻说临城会有大雪,你得注意多穿衣服。”

方初笑着:“我知道。”眼泪安安静静淌下。

她在沉默,电话那头忽然响起一阵争执,手机里出现一道大嗓音。

“小初,你舅妈出事了!”

“你别说!”舅妈制止。

“怎么了?”方初急问,“舅妈?”

电话被抢去,说话的人不是舅妈:“小初,我是你刘姨,你舅妈昨天下午给人补课,回来的路上撞到了一个老头子,人家住进医院了,是脑震荡加骨折,要赔十五万!”

“我叫你别说!”舅妈急着吼道,但声音依旧那样轻轻柔柔。

方初问:“我舅妈有没有出事,她撞没撞伤?”

“电瓶车坏了,她就是擦伤。其实那老头子压根就是小毛病,也不知道医院怎么给诊断的,他一家人都喊十五万不松口,那伙人刚刚从你家离开!”

电话里起了争执,最后是舅妈拿过手机与方初通话。

“我这里不用担心,你跟南阳爸妈相处得怎么样,他家人对你是什么态度?”舅妈道,“我自己能解决这个事,你跟南阳好好的,不要让我在家里担心你就好。”

方初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她唇边苦涩。

“舅妈,这笔赔偿应该是跑不掉的。你在哪里出的事,路面有没有监控?”

“是我的责任,是我自己撞倒人家了。”舅妈沉默了一下,“你别操心我的事,我看见天气预报说你那边很冷,你多穿点,不要感冒了。”

“我明天回来处理这个事。”

“别。”舅妈忙说,“我就是不想让你担心,我不会赔偿那家人十五万的,这分明就是讹人,我会找他们说理,该拿的钱我会拿,但我不会让他们欺负人,你放心。”

“不行,我还是回来一趟,我现在就订票。”方初不等舅妈说话便查起机票。

最早的航班在后天,还提示大雪预警,若有延时会在次日起飞。方初没有办法,只能订下这天的机票。她回拨过去电话:“我订了后天的机票,你去酒店住,等我回来再跟你一起处理这件事。”

“我都说了不要你回来!”舅妈叹气,无奈道,“你跟南阳在那边准备婚礼,我这边帮不上你忙,还让你来回折腾,舅妈不会干这种事。听到没,我自己处理,你把票退掉吧。”

舅妈挂了电话,方初没有退票。

她想着银行卡里的钱,这些年舅妈都在看病,她没有存住多少钱,身上还剩下两万块。

方初握着手机,在安静的房间里陷入了痛苦。

手机在这时震动着,她看见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显示临城。

方初想了想,接起。

“初糖!你在哪,告诉我!”许南阳在电话里急迫地说,“对不起,你想怎么样都可以,只要我们不分手,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方初沉默了太久,电话那头响起王生宇的声音,两个人都很焦急地在等候她的回复。

她说:“我看见朱媛媛了。”

许南阳连呼吸都戛然而止。

“不是很漂亮,但是很聪明,她应该是细心到精明的人,跟你……更适合。”方初说完,心脏里的痛仿佛还伴着一种解脱,这几年的异地磨合仿佛让她失去了很多自我和自由。

她擦掉唇边的眼泪继续说:“我们两个应该都很累吧,不如就这样吧,早些放手,早点重新生活。你……你工作在上升期,以后能更好。婚纱照和婚庆酒店都不需要了,那些定金的单据在新房衣柜抽屉里,那辆车,你也拿单据去退掉。如果能退,请你帮我把我那份打到我卡里,谢谢。”

方初挂了电话。

许南阳站在王生宇家楼下,大雪直下,他抱着手机疯喊着方初,蹲在地上像个孩子大哭。

王生宇兜着一身厚脂肪也冷得发抖,劝不动他,拿起电话打给了卓陆。

卓陆已经到了华城。

他刚刚到一栋房子里,是卓先航帮他安排的别墅,车子也帮他配好了,生活看似变得更好,他心里实则一团糟。

他在设置大门的指纹锁和密码,录完之后回到大客厅,把两个佣人叫到了跟前。

“这房子我就晚上住,你们白天拿一两个小时打扫,然后各自回家,工资照给。”他并不习惯过这种被人伺候的生活。

两人今天的工作早就做完了,问卓陆要不要做饭,他说不用,嘱咐她们以后买些菜存冰箱就行。他自己会烧菜。

两个阿姨明显有些诧异,但没多问,反正工作一下子变得清闲于她们而言是好事。

卓陆走进厨房,听见客厅里手机在响。

“喂。”

“陆哥,你在哪?南阳这斯出事了……”

卓陆乘坐当晚的航班飞回了临城。

许南阳在王生宇家中,沈放和宋桃也赶来了,许菲倒了热水端给大家。

卓陆进屋取下羽绒服上的帽子,他赶来得急,发梢有些乱,肩膀上被融化的雪片打湿,他直勾勾看着许南阳。

沈放问他:“怎么办,宋桃打电话方初也没接,再打就是关机了。”

卓陆没有说话。

沈放皱眉:“许南阳,该说你什么好,你竟然还搞外.遇,真看不出来!”

许南阳背对着众人坐在窗边。

卓陆端起许菲倒的热水,他仰头喝下,喉头里咕噜噜冒着声音。他将水杯重重放在茶几上。

他走到许南阳跟前,提起他衣领狠狠抡了一拳。

“干什么!”王生宇和沈放冲上来拉住卓陆。

“你打他做什么!”沈放吼道。

卓陆甩开两人,将许南阳揪出房门再抡下拳头。许南阳没有还手,屋里几人冲出门狠狠将两人拉开。

沈放挡在卓陆跟前,望清楚眼前人的神情时愣住。

楼道昏黄的灯光下,卓陆双眼猩红,他整张脸绷紧,眼神阴厉冰冷,沈放甚至想,如果卓陆手里有刀,他一定会捅了许南阳。

沈放好久回过神,王生宇扶着许南阳回屋,他暗暗示意宋桃将门关上。

“卓陆,你今晚有点失常了,你先回去吧。”

“老子清醒得很,他玩得起女人么,他在拿一个女人的全部来玩,他玩得起么!”

“这事是他不对,但是我们毕竟都是兄弟。”

卓陆转头走去了电梯。

他开车来到华南路上方初上次住的那家酒店,前台说没有外地女性入住。他回到车上给朋友打电话,几个开酒店和宾馆的朋友那边没有消息,他没车站和机场的关系,最终只能放下手机,将头埋在方向盘上。

他好像在方向盘上闻见了方初身上的香气,像沐浴露的气息,又像一丝小苍兰的轻盈。

他忽然望见收纳盒中那张挪车卡片,尾号上的6被渲染成一圈黑色。他手指捏紧,指节泛白。

他想,那天她是不是坐在这里哭。

“我本来是想出门去买这些的,南阳没告诉我你要来。”方初回头拖出一把椅子,“陆哥你先坐,我去给你倒点水。”她转身走向厨房,忽然回身,“哎呀,我家里没有热水壶。”

“我买来了。”卓陆一笑。他从大的购物袋里找到电热水壶,打开盒子,“你看一下喜不喜欢这种款式和颜色,不喜欢可以拿票去换。”

方初走上前,是美的一款白色的热水壶,款式很新颖。

“样式挺好看的,能用就好,我拿去试试。”她有些不好意思,“辛苦陆哥你了。”她走进厨房准备接水。

“我来吧。”卓陆从她手中拿过水壶,“你去看看袋子里那些,我选得仓促,你都试一下是不是好的。”

方初如今已经明白卓陆的性格,没再跟他抢,她笑笑,转身走到客厅,蹲下身在地面的袋子里翻出那些小家电。

吹风机和卷发棒是戴森的,方初原本没想买这么好。拖把是个外文牌子,不是英文,有点像德文。他买了加湿器,简约的白色,外观很好看。小袋子里还有两只电动牙刷,一支蓝色一支玉粉色,显然是男女款式,别的大小物品都在一个纸箱里。方初的手停下,她起身,回头。

卓陆从电热水壶底座拿出插头,逆着窗口的阳光站在厨房,他手指按下开关,忙起来的样子很细心,跟第一次见面时身上那股子痞气并不一样。

方初喊:“陆哥。”

卓陆转头看她,走过来。

“你花了多少钱,我补给你。”

卓陆怔了一下,笑道:“许南阳给我了。”

方初想起许南阳手机短信里那六万块,不太信。卓陆问:“怎么样,还缺别的吗,我不会选牌子,要是不好用你跟南阳再换新的。”

“这些都是口碑很好的品牌,还有几个是进口的,应该很贵……”

“不贵,在我一个朋友那里拿的,能打折。”

方初还是道:“我给你转账吧,你别跟我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