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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性子天生阴冷让人生怯, 这些日子因着许多缘故更是周身仿佛结了寒冰, 没有人敢来打扰。四周很静,除去窗外雪融时偶尔从枝头落在地上的闷声, 没有一丝声响。

门外的丫头们冻的脸蛋发青, 却不敢推开门将手中的参汤送进去,汤不消一会儿便沁的冰凉, 只能尽数倒了重新再做。

鸦青来时参汤已经做了第四碗,目光落在丫头们通红的手上垂下了眼,沉默的拿过漆盘推开门踏了进去,丫头们感激的向他行了礼然后迅速悄声离开。

鸦青功夫极好, 走路没有一丝声响, 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不知坐了多久的谢弈身后,片刻后谢弈手中的书终于翻了一页,这才极为随意的问了一句,

“夫人呢。”

鸦青将漆盘放在桌上,“夫人巳时回了汝南王府。”

谢弈的眉几乎不着痕迹的一蹙, 半晌后拿起了勺子喝了两口参汤又道,

“夫人近来身子不适, 你让人再送些补品过去。”

鸦青应了一声后便与平日一样退在一边,沉默的听谢弈说起有关宋煜的点滴。

谢弈说宋煜喜欢喝初春刚刚采摘的竹叶青, 喜欢吃偏甜的点心,喜欢穿红色的衣服, 说她肤色白的胜雪一身红衣美的让他移不开眼睛。

这句是谢弈醉酒时说的, 平日里他断不会有这样外露的情绪。

鸦青想起适才见到宋煜时的模样, 她穿的正是华贵无比的正红色宫装,雪肤墨发,鸦青没有敢看第二眼。

谢弈只有在鸦青面前会提起宋煜的好,除了鸦青,没人知道谢弈会这样事无巨细的关心宋煜。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大司马此生最恨的,就是他的妻子,宋煜。

当初谢弈求娶宋煜,所有人都以为两人好不容易破镜重圆,后来才知道这只不过是一场迟来的报复与羞辱。

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却不想在谢家落难后,汝南王出尔反尔毁了婚约并将宋煜指给了琅琊王氏。

人人都说世事难料,就像没人料到谢家会被陛下厌弃,也没有人能想到谢家大难之后居然又翻了身。当初的落魄青年成了如今权倾朝野的大司马,汝南王再次对上谢弈深不见底的眼眸,想起当时的落井下石,想起当初踩过谢家的人最近无不惨死,腾得软了腿。

谢弈却是笑着托着他的胳膊将他扶起来,清冷的声音隐着几分笑意随口道,许久不见明玉。

汝南王像是从生死边走了一遭,身上被冷汗浸透,倏地看见了光亮。

明玉,明则亮,玉则贵,这是先帝亲自赐给宋煜的字!

汝南王怎么也没有想到谢弈居然是个痴情种,这么多年过去居然还对女儿念念不忘。

这些年来,分明早已定了亲,可是宋煜却坚决不嫁王家,因为此事汝南王不知与宋煜动过多少次怒。可是宋煜太倔,就算被他狠狠扇了巴掌,咬着牙说出来的还是那两个字,“不嫁!”

所以与王家的亲事就这么拖了下去。

可是如今,汝南王却万分庆幸还好没有嫁!

谢弈冷眼看着汝南王欢天喜地的离开,这才骤然握紧了手中的玉佩。他永远忘不了母亲死前的模样,忘不了谢家受辱时这些人恶心的嘴脸,更忘不了当初遇见宋煜时她冷淡至极的眼神。

谢弈刚刚说他许久没有见过宋煜。

怎么会没有见过呢,谢弈轻轻摩挲着玉佩在笑。几天前就遇见过,只是那时她正在她未来的好夫婿说话,根本没有看见他。

不过没有关系,就算那是琅琊王氏,如今也不敢和他作对。

痴情不改,念念不忘,全是笑话,他只想看宋煜后悔,只想听她说她不该背弃他哭着让他原谅她。

只消一想,谢弈都觉得难以抑制的兴奋。

新婚那天,他掀开了她面上的红帕,正要开口的讥诮却在对上她的面容时全数堵在了嘴边。

谢弈想过再相见时宋煜该是怎样的神情,许是与之前那般一样冷漠,又许是对他愧疚不敢抬头,却从未想到她会那样笑着看他,而且笑容是如此的欢喜。

谢弈浑身的血骤然间冷了下去。

欢喜?谢弈想笑。

当初深陷泥潭时她冷漠如斯,如今却能这样对着他笑?

她凭什么笑?怎么有脸笑?怎么敢笑?

红帕只是堪堪抬起一角又垂了下去,所以喧闹声陡然停住,众人不知原因,只看谢弈瞧了宋煜一眼便冷淡一声离去,周围死一样的寂静,没有人注意到新娘藏在喜服下攥紧的双手。

再后来,新婚不过几日谢弈便将有人送她的江南美女收进了府中,他半点不顾及宋煜的面子,甚至将宋煜那极为善妒的庶妹也接进了府中。

那时所有人才明白,谢弈确实对宋煜念念不忘,可是情早已忘得干净,不忘的只留下了无尽的憎恨。

可就是那样百般羞辱宋煜的谢弈,现在却为了她静坐了那么久,对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全都了解的清清楚楚。

鸦青听着谢弈的叮嘱,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只有古井般的眸子微微颤的不着痕迹。

本该憎恨却又爱上说不尽的讽刺,谢弈就像一个表里不一的疯子,愈发折磨宋煜,却在离开她的一瞬间又悔到发疯。当初新婚那夜谢弈丢下宋煜后,独自喝了一夜;接进府中的女人自以为宋煜可欺说了不该说的话,转头被谢弈命人拔了舌头;再后来宋煜怀了身孕,无人时谢弈一整日似笑非笑的坐立不安。

几年的时间就这样病态的纠缠下去,谢弈与宋煜之间已经冷到一句话的距离也没有了。

鸦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更何况他天生不善言辞。

不知过了多久,鸦青才开口,“夫人这些日子心情不好。”

谢弈拿着书的手微微一顿,继而明白了鸦青的意思。

宋煜确实心情不好。

半月前宋煜母亲病逝,前几日汝南王也死了,丧母又丧父,宋煜最近过的很难。鸦青说的没错,这是宋煜难得软弱的时候,也是他难得的机会。

谢弈合上了书。

汝南王汝南王妃都死了,汝南王府只剩下一个空壳子,宋煜回了汝南王府,他可以去接她回来。

他和她都做错了很多,她的背叛,他的冷漠,可是没有关系,他们还有很多时间一切可以补救。

谢弈站了起来,命丫头进来服侍换衣。

鸦青垂下了眼正要转身离开,却在听见一声令他极不舒服的声音,犹豫一瞬又退了回来。

宋妍今日穿了一身素雅却不失华美的宫装,瞧见谢弈换了衣裳迎了上去,鸦青看着宋妍月白色的衣裳,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宋妍亲自替谢弈系好了腰带,笑着问他是不是要出门。

谢弈淡淡“嗯”了一声,宋妍倒是对他的冷淡不甚在意,半点不尴尬的与谢弈委屈自己昨晚又没睡好。

许是知道谢弈不会问她为什么,宋妍已是自说自答道,“自父王走后我寝食难安,晚上只要闭上眼睛就会想起父王教我与姐姐写字作画的时候。”

谢弈眸光微动,“是么。”

鸦青面无表情的脸上难得的扯出一抹嘲讽,汝南王不学无术哪会作画,宋妍每一句话都别有深意,故意提起宋煜,鸦青总觉得她没安好心。

果不其然,宋妍接下来的话又扯上了宋煜,本就有些发红的眼睛说哭就哭,“父王走了几日我总是忍不住落泪,我年纪小些自是比不上姐姐的心性”,这是拐着弯说宋煜没心没肺,瞧着谢弈没甚表情愈发大着胆子多了几分怨怼道,“只是再如何,父王走了才不过三天,她便穿的那般不合规矩...”

不合规矩!

鸦青倏然抬起头,他终于知道一直被自己忽略的是什么!

今天遇见了宋煜时只觉得她一身华服美的晃眼,这时才陡然想起,宋煜身上穿的是最鲜艳的红。

汝南王妃逝世不过十六日,汝南王甚至还没有过头七,宋煜正在大孝中,就连宋妍也知道穿的素净,宋煜又怎会不知!

鸦青终于变了神色,谢弈一眼便看见了鸦青神色不对,不曾问他怎么了,宋妍犹犹豫豫的声音刺进了耳朵里。

姐姐今日穿了正红。

谢弈这般聪明之人,只消一句已是觉察出了什么,突然将涌起一阵他从未有过的恐惧,所有的闲适顷刻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宋煜!

谢弈陡然甩开宋妍的手,鸦青紧随着谢弈急急追了上去,徒留下宋妍恨恨跺脚。

马蹄声踏破了洛阳城落了雪的青石长街,马鞭清脆的声响在这个冷的彻骨的初晨有种说不出的绝望,人们惊诧的指着一处在说些什么,谢弈听什么也听不见,凛冽的寒风刮过只听得见自己狂乱的心跳。

大火漫天浓烟滚滚,空气也陡然变得灼热,铺天的火光映红了天空,谢弈控制不住的开始颤抖。

宋煜。

宋煜!

下人们疯狂的大喊着救火,谢弈冲进了王府抓住了逃窜了丫鬟怒声急吼,

“宋煜呢?郡主呢?明玉郡主呢???”

丫鬟哭的抖成一团,“郡主...郡主把我们都赶了出来...”

她将所有人都赶了出来。

所有人。

只留了自己一个。

宋煜看着腾腾而起的火光,轻声笑了起来,清丽绝伦的面庞在火光下多了几分暖色。

这是自母亲死后她第二次笑。

而第一次,则是三天前,她的父亲,汝南王死的时候。

宋妍总是说她心冷,父亲死了却不掉一滴泪,宋煜看也没有看她转身离开。

她怎么会落泪呢,她可是好不容易才送他去了黄泉。

谢弈欺她辱她,她与母亲说活的太难,母亲劝她再忍一忍,后来她的孩子死了,母亲哭着劝她好好活着,可是最后,就连母亲也死了。

母亲死了,可是害死母亲的父亲却依旧风流快活,她早就不想活了,可是临死前总归要做些什么。

不用太久,十天就够了。

毕竟她管那个人就叫父亲,她想做什么再容易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