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南王最近终于离自己的春秋大梦又近了一步,每日忙忙碌碌却是格外的满足,不过正好今日撞上了一件让他心情不大爽的事情,又正巧的与宋煜有关。

女儿,女人,在他眼里与小猫小狗一般的畜生玩意,听话懂事,就像妻妾就像小女儿,哄得他高兴了他也乐意宠一宠,可偏偏宋煜不是。比起他这个父亲,宋煜更得皇帝皇后的喜欢,这洛阳城中的世家贵族们也更加重视她。

可惜汝南王从来是个只记坏不记好的人,他忘了他也曾舔着脸,打着宋煜的名号得了不知多少好处。现在一提起宋煜,汝南王只能想起那日宋煜大逆不道的话,蓦的沉下了脸,眼中隐过极难察觉的厌恶与毒辣。

这个女儿从来与他没什么感情,若非皇兄还没有留诏何人继位,也答应将宋煜许给王家所以不敢动她,就凭那日的话,汝南王甚至生出了直接将宋煜打杀的念头。

一想起今天听到的一堆糟心事,他大喝一声“站住”,宋煜本不想理他,但因为自己的缘故累的母亲又受了责罚,宋煜转过身来淡淡道,“何事?”

见了他不行礼,甚至连父王也懒得叫一声,汝南王怒从心起正想大骂宋煜眼里还有没有他这个父王,但突然觉得这话怎的想怎么耳熟,待想起来后脸更难看。他是想骂甚至想打宋煜,但又怕宋煜口无遮拦又说出之前那样的话,如今皇兄还未正式同意他理朝,这个节骨眼上,汝南王还是能忍则忍。

等他真的掌了权再收拾宋煜不迟。

想通这些,汝南王又念起今日要与宋煜说的话,语气突然和蔼了不少道,“听说你与陛下推荐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神仙?这种事情怎可由女人出面,下次莫要自作主张记得告诉父王。”

何冲办事确实得力,不过十余日便将那位老道人接来了洛阳,陛下与那位老道人相谈甚欢,前日还让人赏了一大批东西给宋煜。只可惜汝南王只知道又有人讨了陛下的欢喜十分羡慕,后来遇见了何冲,才知道那位老道人是宋煜的主意。

汝南王着实是又丢面子又憋屈,对上何冲阴恻恻的笑容更是气,这么大的事情宋煜也不同他商量,再者如今这等紧要关头,这种事情若是由他出面不是更讨的陛下的信任?

宋煜似笑非笑的看了汝南王一眼,道,“好啊。”

难得没与汝南王再吵起来,汝南王好受了些,但又生出几分莫名的不自在,冷哼了一声问她又去了何处,宋煜道,“随便走走玩玩罢了。”

汝南王冷哼一声,压根没信,才刚得了便宜没几句话又摆起了训人的谱,“女子不要总是抛头露面,与外面那不三不四的东西掺和一起,惹得一堆苍蝇倒人胃口...”

宋煜挨骂挨的莫名其妙,宋妍每日打扮的花枝招展与那些世族子弟一起,汝南王还夸她懂事。一时间又是火气上涌,当即就想甩袖离开,却听汝南王又接着大骂一句,

“何冲那娼妇所生的腌臜东西,也敢肖想我的女儿!”

宋煜头皮陡然一炸,“何冲?”

汝南王不大高兴的又是冷哼一声。

虽然当初何冲在谋害太子之事上帮了他大忙,如今陛下对他更是百般信任,但门第嫡庶在汝南王心里根深蒂固。在汝南王看来,何冲这等身份以后寻个干净人家的女儿,再传几代也许能洗刷掉他这下贱的身世,所以当何冲特意寻他,一张清秀无害的脸上露出几丝笑容道,

“王爷当初许我一诺,如今特来讨要。”

汝南王只当是官职金钱,却不想何冲道他看上了宋煜,想同她讨了宋煜!

若非最后一丝理智提醒何冲此人此刻不敢惹,汝南王恨不得一脚将这贼子踹出去。他虽然不喜宋煜这个女儿,但却是最要脸面最重门第之人,所以无论如何还是愿意给女儿选个好夫婿,自己面上有光,以后更是有利。

你何冲是个什么玩意儿,一个娼妇所生的脏东西,如今不过得了几日陛下的重用,竟然敢肖想他的女儿?

他看上了宋煜?宋煜这般身份容貌,这洛阳上下哪家的郎君看不上?

汝南王强忍着没有发火冷硬的与何冲道宋煜早就许了人,何冲细长的眼睛露出一抹阴恻恻的笑,道,“王爷替郡主定了王家,可郡主想嫁的似乎还是一人呐。”

于是汝南王憋了一肚子火回来,想起昨儿宋妍来寻他哭了一场,现在一对上宋煜全数变成倒了出来。

“若是早些嫁了,有怎会惹的这些东西贼心不死!王家,簪缨世家,王韵之更是世家子弟中的翘楚,你有什么不满意?”

本是同王家结亲,自此以后便能借王家的势,可这转眼拖了一年多,亲家如今变成了仇家,一想起昨儿宋妍同他来哭说同贵女们一起玩,却被王家的众女挤兑,此刻更是动怒,

“明明已经许了人,还同谢家那小畜生断不干净,如今谢家上下就剩姐弟二人,谢弈不过一个小小的廷尉,谢韫嫁给了那傻...楚王,你想等他翻身,下辈子吧!以后莫要再和谢弈见面,坏了名声不谈,累的你妹妹也遭人奚落,若是再让我发现我先收拾...”

宋煜却是蓦的抬头,“你怎知我与谢弈见了面?”

汝南王冷笑一声,“你自己做了丑事还怕人知道?王家亲自说你私会谢弈,你去哪!还往出...”

可惜没喊住,宋煜已经大步出了汝南王府。

晚膳是桓庆小郎君做的主,宋煜发觉近日与桓庆似乎格外有缘,一出门便遇见了桓庆。

桓庆生的不错,擦了脂粉更是面目白皙眉清目秀,他盛情邀请了宋煜将晚膳设在了江上。

江风习习,虽有些冷却不减雅兴,来往的船只上的美人们,时不时往桓庆几人怀中丢几朵鲜花或是手帕。本朝其实男风更盛,美男出门备受拥护,美女则是被晾在一边,只不过宋煜是个例外。

生成她这个模样,在哪儿都能瞬间抢走所有的风头,大抵只除了元彻在场的时候。

眉眼精致的美少年一遍又一遍的特意自他们身边经过,一双眼睛含情脉脉的看着宋煜,只可惜宋煜心情不大好没瞧见,随口问桓庆知不知道他生辰那天谢弈来过。

“怎会不知”,桓庆道,他不但知道谢弈来过,更知道宋煜还见了谢弈。

一说起这个桓庆就兴奋,他与一众世家子弟们昨日喝酒时才谈起此事。当初明玉郡主与谢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偏偏谢家落了难,汝南王转头就提宋煜寻了王家。

那段时间,汝南王,宋煜,以及王家没少被闲的没事做的洛阳子弟们奚落,陈夏名士们推崇的是率直任诞,清俊脱俗的行为,不拘礼节不沾世俗,特立独行,才是他们赞赏的行径,看不上王家人趁火打劫,更是看不上汝南王和宋煜这等趋炎附势的做派。

世家名士们心中莲花一般高洁的明玉郡主,登时间一落千丈,当时洛阳许多世家公子为此还大肆饮酒作词作赋,悲悼神女跌入污泥。宋煜被人诟病一年之久,后来众人发现这里边似乎另有玄机,顶着王家与汝南王的双重压力的宋煜坚决不从,从此风向一转,汝南王依旧遭人诟病,明玉郡主依旧是当初那个明玉郡主,甚至名望更胜以往。

若是当初的秦汉,宋煜这等行径定是要被千夫所指,但陈夏男女风气开放,更是提倡特立独行,虽难免被骂与汝南王反其道而行是为不孝,但更多的却是推崇赞她不恋权贵。

所以汝南王口中所言的“丑事”,只不过汝南王的一己之言,更许是自己被人唾骂而宋煜却饱受赞誉,才使得汝南王一提起此事格外跳脚。

宋煜自是明白这个道理,她动怒并不是因为此事,而是因为王家自家家门还未清扫干净,却企图将手伸到她的身上。

她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上一世她答应了王韵之不见谢弈,就算见了也不得与他亲近,而王家也允诺王韵之若是娶她定不纳妾,宋煜只因不在意所以不曾多想,现在想来却是发现了端倪。

上次桓庆生辰,宋煜遇见了庾姝,庾姝分明是与王家一众贵女同行,而庾姝分明撞她在先,王韵之却为庾委屈,后来更是寻了空档去见了庾姝。

庾姝早就过了适嫁的年纪,庾家却纵容她一直拖到了宋煜嫁人以后,而王家明知却依旧与庾姝亲近,若她真的没能等到谢弈依约嫁给王韵之,那庾姝的归属可就好猜了。

宋煜蓦的站了起来,动作太大,连船也随之一动,桓庆吓得小脸苍白忙问她怎么了,宋煜长吸一口气刚道一声“无事”却听有人突然唤她名字。宋煜转身,谢弈一席淡淡紫衣,长身玉立,轻舟自她身边经过时,谢弈已是身姿轻盈的上了她的船。

桓庆心道说曹操曹操到,还没来得及开心的招呼谢弈,抬眼却看见几个缓缓近了的熟悉眉眼,登时间桓庆笑不出来了。

王家二女与庾姝虽隐在纱幔后使劲拉着脖子望外瞧,王韵之立在船头,目光在宋煜与谢弈身上扫过,罢了直直落在宋煜面上,沉声道,

“郡主,你可记得你曾答应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