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惹得周延卿发怒的无非是失读症, 余知奚, 和楚弈的身份。而楚弈的身份,往往最能够让周延卿怒火中烧, 也最让他无可奈何。
余知奚任由他抱着,等待着他平复心情后再与她说方才发生的事情。温软在怀, 余知奚还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周延卿的后背,让周延卿的情绪很快平静下来。
他唤了一声“余知奚”, 她踮起脚凑上前亲吻一下他的脸颊。这小孩哄人的方式俗套, 却恰恰好可以安抚他, 他越发觉得自己被余知奚牢牢地拿捏在手里,这倒也是件不赖的事儿。
冷静之后, 周延卿仍没说刚才发那么大火是为了什么。其实当时顾洲就在边上, 余知奚问问顾洲, 完全就可以得到答案。但她偏不,执拗地非要周延卿自己说出口。
她的眼睛轻轻眨了眨, “你答应过我的, 如果有什么事情,会自己告诉我的。我现在都问你了,你还是想藏着掖吗?”
余知奚想来也知道,周延卿之所以总是把事情藏在心底, 是因为他不喜欢抱怨,不愿意把自己的事情告诉别人, 让其他人处在一种不好的情绪里, 不想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一样告状。
可是余知奚想要周延卿明白, 她是永远站在他这一边的人,他们是一对,她愿意和他一起面对对手和敌人。
周延卿怔了一会儿,又斟酌了词句,才开口道:“楚弈知道我的失读症,是我母亲和他说的,我不难过,我只是很失望。我以为,我母亲她至少会帮我保守住秘密的。”
“那你觉得是楚弈找媒体透露这件事的吗?”余知奚不能说不震惊,本以为周延卿的母亲即使还疼着楚弈,但最爱的肯定是周延卿,没想到她却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了楚弈。
他嘴里说着不难过,其实心里该是难过透顶了吧。
没有实际的证据,周延卿不能确定是不是楚弈往外透露的消息。他摇了摇头,不再说其他。
余知奚仰着脸看他,笑容甜甜暖暖的,让人难移目光,“不要失望啊,这事还没有确切的答案。而且你还有我啊,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把你放在心上。”
周延卿听过各种各样示好的话,却没有听过哪一个人用这样的话表白心意。被放在心上,意思是会事事以他为先,把他视为重要的人,是这样的意思吗。
他垂着头看余知奚,她面上的认真,显而易见。他忽然感觉到无奈,“这些话应该由我来说,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还是矜持点比较好。”
余知奚忽然“嘿嘿”一笑,透露着一股傻气。在不喜欢的人面前才矜持,在喜欢的人面前只有好多好多的表白想对你说。
后来余知奚问过周延卿,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要把这个秘密告诉楚弈。周延卿摇了摇脑袋说不用,他当时在看一份文件,不动声色地翻过一页,面上表情未变,“不管是什么理由,说了就是说了。”
这或许是一种变相的固执己见,又或许说是不愿意继续深究,让自己再掉进更深的痛苦。
每个人都有一个不可触及的限度,不同的人或高或低,这和他们长期以来的生活环境、家庭教育、三观理念等一系列影响因素有关。
周延卿的失读症被楚弈知道,这件事大概远远超过了周延卿限度,他气愤恼火,但却也无法向谁去发大火,最后归结到底还是失望。
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周延卿母亲打来的电话都得不到周延卿的接听,不论周延卿此时实际上是否在忙,这通电话都会被顾洲以这样那样的理由搪塞过去。
日子不停歇地往下走,好些事情渐渐有了转折。因为其他娱乐新闻的热度持续提升,关于“周延卿文盲”的传闻几乎消散,公司下跌的股票也有所上涨,有意向与华周合作的公司依然很多。
最让人心情大好的,莫过于之前一直在调查的事情,真相终于就要浮出水面。顾洲变通了方法去询问重型货车那对夫妻的邻居,直接翻出楚弈和傅厉,以及他们各自助理的照片。
通过邻居大妈的辨认,当时来和那对夫妻交易的是傅厉的助理。周延卿得到消息的时候,并不感到意外。因为心中的人选无非是楚弈和傅厉,不是前者就是后者。
在这后几天,重型货车司机的妻子去探视他的时候,周延卿得到通知后赶到。那夫妻俩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没有想到早就承认的事情居然一直被周延卿念念不忘。
周延卿不笑的时候,长相使然,顶多就是看起来严肃了点。可他拧起眉头,就显得有点儿唬人,一眼瞧上去凶巴巴的。
大概是因为没有提前对好词,在周延卿逼问的过程中,露出的马脚很多,前言不搭后语,很快问出了想要的答案。
重型货车司机那天撞过周延卿的车,险些让周延卿发生车祸,其实是傅厉的助理带着重金指使司机,按照傅厉助理制定好的计划进行的。
傅厉身后的背景不小,牵连的人也多,周延卿深知想要凭借着重型货车司机的供词掰倒傅厉,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因此周延卿暂时并未把这件事情透露出去,只是他更加想不透,为什么傅厉给出的钱,和楚弈转出的金额刚好对上。
楚弈不是可信的人,周延卿直觉这里边总归逃不开楚弈的参与。不论怎么想,都像是同母异父的哥哥,费尽心思想要扳倒他。
周延卿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角,使自己停止思考这件事,整个人向后靠在椅背上。无所事事地把脑袋稍稍偏过去看余知奚常坐着的位置,余知奚此时并不坐在那,她刚拿了文件出去找顾洲。
矮几上放着她的日记本,她有记日记的习惯。周延卿偶尔几次见过余知奚在本子上写写画画,随口问过她会在本子里写些什么,她回答说是日程的安排以及发生的事情和心情,但周延卿确实一次也没看过这本子里的内容。
周延卿的视线即将从那一片区域移开,从窗子里蹿进来的风迅速地掠过屋子,调皮地把余知悉的本子翻开。原本置于上边的笔,也被顺势翻到了一边,由于惯性直接从桌子上滚到了地毯上。
担心余知悉过一会儿要全世界地翻找她的笔,周延卿索性先替她把东西收拾好。走到矮几边上捡起笔,旋开笔帽,检查钢笔有没有因为刚才的一摔而漏墨,这才把它收进笔筒里放好。
目光无意地从矮几上扫过,本子被风吹开的那一面里,有几个字颇为眼熟。周延卿的动作一顿,花了几秒钟的时间在脑海里辨认那几个字,知道他的大脑里确认他刚才看见的字是,周延卿。
看他人写的日记,实在不是什么君子所为。即使周延卿无意地瞥见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余知奚的日记里,他虽有好奇心,却也没有想要翻阅日记一探究竟的意思。
身后是有人靠近的声响,他回头看向来人。顾洲拎着几份在手里,步伐却是轻快的,大约是又有什么好消息要报告。
顾洲步子大,三两下就迈到周延卿身旁。顾洲没反应过来矮几上的本子是什么,只以为是周延卿看不懂,需要人来帮忙读上面的字,秉持着自己是个优秀员工、需要替老板排忧解难的原则,顾洲探身去看本子上的内容。
周延卿愣了一瞬,待到回过神的时候,顾洲已经挑了重点,并且照着日记本里的内容念出了声,“老板的眼睛很好看,适合被X到眼眶泛红……”
顾洲意识到这个“老板”指的是谁,及时收了声。抬眼觑了觑周延卿的面部表情,心里打着嘀咕,也不知道是谁这么不小心,怎么yy了周延卿,还把本子落到他的手里了呢。
这一句话的每一个字仿佛有千斤的重量,一字一字砸在周延卿的胸口,让周延卿有一阵子的胸闷气短,甚至说不出话来。
办公室的门复又被打开再合上,这回进来的是余知奚,她没看懂现在的状况,斟酌着问他们俩怎么了。
周延卿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好似想要把心里那些不畅排出。
他重新做了几次深呼吸,还是没忍住地问出口:“余知奚你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老板的眼睛很好看,适合被X到眼眶泛红?你先给我解释一下这个X指的是什么字,再解释一下我为什么会眼眶泛红?”
说到最后,周延卿几乎是一字一句地问话。
一直以为小姑娘就是个小姑娘,一贯是温软可爱的模样,间或有坚韧和倔强的一面,却没想过她竟在日记本上这样的……大放阙词?
站在面前的余知奚怔着,估摸着是在思索自己什么时候写过这句话,迷茫的脸上逐渐清明,有了顿悟的神色。
她猛地上前扯过自己的日记本,护在怀里,往后大退了几步,“你怎么骗人呢!不是说失读症,不认字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