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的西南角搭了一个木架,用白布罩着,布上布棚,染了瘟疫的人都安置在这里。他们躺在草席上,或是昏迷不醒,或是呕吐不止,或是全身蜷缩在一起,疼痛嚎叫,有的孩子,和荣淳萧容念那么大的,因为病痛啼哭不止。

虽然被病魔折磨,但幸好自从陆鹤龄来了,还没有死。再疼再痛苦都好,都比死了好。

荣昭突然来了瘟疫区,惊了所有人。

“王妃,您怎么来了?”陆鹤龄正救治着患者,下面人通报说王妃来了,他让人继续给患者喂药,忙出去相迎。

陆鹤龄出来的时候,正好荣昭走到门口,从半开的门帷向里一看,里面的惨状赫然展现于眼前,荣昭不禁皱起眉,“我来看看他们。”

范长史刚喂了一个病人药,朝着荣昭拱手,“王妃,此地瘟疫为患,为了您的安全,您不该涉足到此。”

现在王爷不在,若是王妃感染上,等王爷回来,谁都吃罪不起。

“我不安心,如今病况都如何?”荣昭撩开门帷,直接进去,也不管什么感染不感染了。

有的病人精神还好,见到王妃来了,就要起身,荣昭摁住一人的肩头,看向众人,“都躺着。”又关切的问摁住肩的人,道:“今日觉得怎么样?”

病者嘴唇苍白,说话依旧是有气无力,颔颔首,“比前两日强多了,今日草民都能喝一点粥了,刚才陆神医说,我的情况不错,在好转。”

荣昭又看了看其他人,一一询问,萧珺玦不在,她如今就代表着他,所以,无论多危险,她都要看望,以安民心。

“王妃,我会不会死啊?”一个七八岁大的女孩拉住荣昭的手,她眼眶里含满了泪水,写满了恐惧,“我奶奶也染上了瘟疫,她就在我面前死了,好可怕。”

范长史看着那只手心惊肉跳,连忙呵斥了一句,“快放开王妃的手,别传染给王妃。”

小女孩被吓了一跳,连忙缩回手,怯怯道:“我不是故意的。”

其实在被她触碰第一下,荣昭还是抵触的,不是因为怕传染病,而是因为她那从小就养成的那个性子。

但马上,她就抓起小女孩的手,微微笑,“没事。”她的年龄和莲蓉差不多,看着她,荣昭心里就升起恻隐之心,“你不用担心,有陆神医在,他一定会医好你,你不会死的。”

范长史见王妃如此,面色讪讪,但内心也对这位王妃赞许有加,平时看王妃都是娇滴滴的,真是没想到,到了此时,竟能做到这个地步。

小女孩眼泪掉下来,重重点点头。荣昭扶着她躺下,再起身,对着所有人道:“你们放心,虽然王爷不在,但本王妃可以在这里向大家保证,一定竭尽全力救治你们,不到最后一刻,绝不会放弃你们任何一个人。”

有人却灰心,“就算治好了又有何用,外面被包围,我们能挺多久。”

众人沉默,这确实是目前面临的问题。

荣昭见大家都很消极,抿抿嘴角,带着几分气愤的意味,“真是没出息,要是大周的男人都和你们一样,就彻底无望了!被包围了又怎样,这次瘟疫你们也算是经历了一次生死,既然已经死过一次,还有什么好怕的?外面是包围了十万人,但咱们益州有多少百姓?肯定多过十万吧?那就拿起我们的盾,拿起我们的矛,开城去还击,就算战死,也比被困死好吧!”

训斥说这话的人,“如果每个人都像你想的那样,想着早死晚死都一样,那才是真正的自取灭亡哪!”

所有人都低下头,面露羞愧,刚才说话的男人看向荣昭,“王妃,等草民的病好了,草民就去参军,固守益州城,把日出全都打跑。”

接二连三的人纷纷响应,“我也去参军,我也去参军……”

原本死气沉沉的白棚里,此时却是一片生机勃勃,荣昭与陆鹤龄相视一眼,笑了笑。

荣昭没有就此离开,她照顾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约摸只有两岁,早就陷入昏迷之中。他父母都染病已死,这几日都是一些病情慢慢好转的女病人照顾着。

孩子的生命力很强,陆鹤龄都说,他能活着是个奇迹。但也可能是因为太小,所以喝了几天的药,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

荣昭抱着他瘦小的身子,一口一口给他喂着药,都不能说是喂,因为昏迷,没有知觉,荣昭是硬生生的掰着他的嘴灌进去药的。

说来也是神奇,那孩子在荣昭的怀里,慢慢有了知觉,竟然抓住了荣昭的袖衣,然后一个劲的往荣昭的怀里靠,像是在寻找温暖。

荣昭看着这只紧紧抓住自己的手,舍不得放下,就一直抱在怀里,她觉得这个孩子很需要她,就这样整整在这守着他一夜。

次日一早,孩子缓缓有了意识,睁开眼睛就看着荣昭,没头没脑就叫了一声娘。

荣昭微微愣了愣,然后温柔的笑着摸摸他的脸颊,这孩子一定是烧糊涂了,将她认成了他娘。

孩子牢牢的抱住荣昭,虽然他两条胳膊加起来也围不住荣昭,却用尽了全力,“娘,娘……”

荣昭的心里一阵心酸,眼眶中凝结出一层水汽,她抱住孩子,额头抵在他的头上,“别怕,娘在这。”

整整三天,荣昭一直都待在瘟疫区,夜里住在一旁单给她立的帐篷里,白日里,又跟着所有大夫或是帮忙的人一起照顾病人。

同时,陆鹤龄在几番查探之后发现,疫症的追溯原因是因为城西的河水被人扔下去一头得了瘟疫的猪,城西的水都是引用城外的那条河,所以喝了这地界水的人都得了病。

然后再传染出去,这也是为什么城西这得瘟疫人多的原因。

荣淳的奶娘正是因为在患病前两日休假回了家,她家正好住在城西,所以才会染了病,之后回到楚王府,接触荣淳,就传染给了他。

益州城四城门紧缩,不可能是城门的人将生病的猪扔出去,那就只能是阿史挲皕用这么卑鄙的手段,想要益州城的百姓染上瘟疫,耗死所有人。

心肠何必歹毒,简直让人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拆食腹中。

此次真是多亏了陆鹤龄及时赶到,不然益州十几万的性命恐怕都会不保,半个月后,最早患病的一批人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因为得过瘟疫,就不会再被传染,所以这批人都自动留下帮助照顾还未康复的病者,直到所有人都痊愈。

殷雄上次挫败,心中不甘,他一个堂堂一品大将军,竟然让一个无名小辈挑下马,简直将他几十年的老脸都丢了。

修养半个月,他又再次穿上铠甲上阵,此次,指名要楚王与之一战。

“楚王是瞧不起老夫,还是因为惧怕老夫,不敢与老夫对阵,宁愿当缩头乌龟?”他叫着号,仰天大笑,皆是讽刺,“既然楚王要当缩头乌龟,老夫就劝你赶紧收拾包袱撤出汝宁,回你的益州去。老夫看在孝景皇帝的份上,还能饶你一命,不然,等老夫攻下城池,就砍下你的头当凳子骑。”

夜鹰气的脸色铁青,大骂道:“老匹夫,上次我家王爷恐伤你性命,让我手下留情,才免你一死,让你今天还能喘气。谁知你不知道感恩戴德,还敢辱骂王爷,简直是找死。你想死是吧,那爷我就成全你。”

殷雄不屑,冲萧珺玦喊道:“楚王,你不敢与老夫对决,所以让你的手下应战老夫,看来,你还真是个缩头乌龟。”

“我现在就下去杀了这个老匹夫。”夜鹰看他叫嚣不止,火气直冲天灵盖,拿起画戟就要下城楼出城应战。

萧珺玦拧着半天的眉一舒,摁住他,“本王去。”

这世上没有一忍再忍的事,已经让过他一回,算是对他的敬重了。

萧珺玦手持一铁枪,策马而出,来到殷雄面前。

“老将军您为何执迷不悟?齐王无道,本王举正义之师,讨伐齐王,是顺应民心,您忠君爱国一辈子,怎么到了如今,反倒糊涂了。”萧珺玦还是在最后苦心相劝。

但殷雄固执,却冷冷一哼,“楚王,休要满口仁义道德,什么正义之师,你就是利用民心,来达到你的野心。无需多言,老夫今日就代孝景皇帝来清理你这个不孝之子,不忠之臣。”

说罢,他举起钩镰枪,驾马冲向萧珺玦,萧珺玦无奈摇头,知此战不是你死就是我忘,不敢轻率,拉马提枪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