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心头被一块石头击中,荣昭怔了怔,只望着萧珺玦半晌,张张嘴,又阖上,几次欲言又止,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别的男人拿和自己妻子相像的女人当替身,萧珺玦心里很不舒服。但此时,他纠结的不是这个,而是这些接二连三长得像荣昭的女人。

似乎找准了萧瑾瑜的喜爱,所以便有人故意为之。

荣昭费力思索,久久道:“可能是巧合吧,毕竟这世上容貌相似的人大有人在。况且,你也说了,容妃是高太后送给皇上的,她还能害自己的儿子不成?”

高太后与萧瑾瑜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后半生所仰仗的也只有这个儿子,怎么会傻到拿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线到了头,荣昭将线头锁起来,又捻着一根线穿到针眼里,“那位容妃和我有多像?”这么多像她的女人,她都有些怀疑是不是爹年轻时做错了什么事。

萧珺玦用手指夹了一下她的鼻子,“傻瓜,我又没见过,哪知道?”

荣昭觑看着萧珺玦,心里思绪繁乱,滞一滞,嗫嚅问道:“不会是你安排的吧?”

她知道他的野心并不拘于这里,而是有更大的雄心壮志。

萧珺玦脸上在那一刻冷下来,荣昭咬了咬舌,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荣昭旋即低下头,下巴抵在衣襟上,衣襟上金丝绣制的回字纹贴合在她的肌肤上,有生硬的触感。

萧珺玦叹一口气,怎忍心生她的气,他揽住她的肩膀,“我做事从来不会利用女人。”

荣昭抬起头看向他,“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萧珺玦用力咬了一口她的嘴唇,荣昭唇瓣晶莹,像抹了石榴汁一般,“看在你知错能改的份上,这次我就不训你了。连我的为人都不相信,真是可气。要真是我做的,我会不和你说吗?难道我说这些话,是试探你啊?”

荣昭吐吐舌头,笑着伏在萧珺玦的身上,“哎呀,人家一时想歪了嘛,你就别和我计较了。”

每次惹他生气,都只会用这一招。但对荣昭来说,招不在多,有用则灵。哪次她撒娇,他不受用?

萧珺玦着实无奈,只笑着紧紧拥住她。慢慢地,他的笑容淡下去,他还是存在忧虑,没法安心。

看来,得好好查一查容妃的背景才是。

荣昭的心思不在此,她是个女人,只愿做好萧珺玦的妻子,做好孩子的母亲,那些朝堂上的事她着实是没兴趣。

是谁将容妃安排在萧瑾瑜身边,出于什么目的,以及萧瑾瑜会不会变成又一个周幽王,商纣王,她都没有心思去关心。

她只希望这辈子,能和萧珺玦,和孩子们在这里幸福的过完这一生,于愿足矣。

但她还是同情昭淑妃的,特派人送了许多蜀锦过去,其实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但荣昭觉得,每次她心情不好,只要穿上漂亮的衣服,就会好了大半。

虽然这些东西不足以填补失去孩子痛苦一二,但也算是她的一番心意,一面之缘的心意。

这样的心意,对昭淑妃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从她失了孩子,行宫里的风向就转了,人人拜高踩低,往日要被踏破的门槛,现在已经清冷。

即便有一两个人来,也是满嘴嘲讽。

她失去了皇上,也失去了孩子,已经一无所有。短短一个月,她就从幸福的云端跌落到地狱。

“娘娘,楚王妃送来的蜀锦真是好看,您看,在阳光下,还发着光哪。”秋燕尽量让她高兴,如今陪在她身边的,也只剩下秋燕了。

昭淑妃看一眼,她的嘴角含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嗯,好看,楚王妃真是有心了。如今我失势,也唯有她没有踩我一脚。”她缓缓低下头,声音越来越低,“可惜枉费了楚王妃的心意,再好看也没用,我穿着也没有人看了。”

“娘娘!”秋燕眼泪直流,捂着嘴哭泣,“您不要自暴自弃,皇上只是一时被容妃那个狐媚子迷惑,等皇上清醒了,他一定明白他最重要的还是您。”

昭淑妃就像是春日里大地上最后一滩雪,仿佛随时都会融化掉,了无生息。她摇摇头,“我知道,皇上他再也不会回心转意了。”

她散漫的目光落在那一堆蜀锦上,那蜀锦上的纹饰云气流动,章彩绮丽。这样清艳的锦缎最适合穿在楚王妃身上,别人,穿上身也也撑不起它的绚丽。

不过是另一个长得像楚王妃的女人,再加上一点手腕,就夺走了皇上的心,连她与他的孩子,都可以置之不理。

她原本以为楚王妃走了,皇上的心迟早会属于她,可事实告诉她,她想的太天真,在皇上的心里,她始终比不上楚王妃,始终都只是个替身。

花想容,不过是一个比她还要多几分和楚王妃相像的人,她并不嫉妒她,因为她也只是个替身。但杀子之仇,不共戴天,她不会放过她。

仇恨让她的双眼变得通红,昭淑妃一个冷眼扫到秋燕身上,“你去容妃那里知一声,就说本宫要单独见她。”

当夜,花想容应昭淑妃之约,相邀在后花园。

两人坐在望月亭中,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对面而坐。

月光皎洁,溶溶月自天际洒下来,似银盘里的光辉倾洒下来。两个宫中先后盛宠的女人相聚在此,仿佛月光全部汇集而来,照在她们的脸上,莹光绝丽。

“不知道昭淑妃召我来,所谓何事?不过事先说明,有什么话,不要说的太久。我刚刚将皇上哄睡着,说不得一会儿他醒了找不到我,又该急了。”花想容捏捏肩,状似浑身乏力的样子,“因为昭淑妃您太大意,损了龙嗣,皇上这几天心情都不大好,我哄着不知多费劲了。还是我说,会很快给他生个龙子,皇上这才没那么伤心。”

她带着挑衅的神色,句句话往昭淑妃的心窝子里扎。

秋燕在旁听着,不由恼怒,忍不住愠道:“容妃娘娘请注意自己的言辞,我们娘娘是四妃之一,分位在您之上,您应该自称臣妾才是。”

花想容横飞的眉宇一挑,怒道:“本宫和你的主子说话,哪轮到你个奴才插嘴,来人,给本宫掌她的嘴。”

她说完,一旁就走出一个宫女,扬起巴掌要掴掌秋燕。

“住手!”昭淑妃看着花想容,“国有国法,宫有宫规,秋燕是本宫的人,还轮不到容妃你来教训。”

宫女看一眼花想容,花想容让她退到一边。她笑吟吟道:“既然淑妃姐姐求情,我就不和这贱婢一般计较了,权当给姐姐一个情面。”

昭淑妃昂然微笑,挥一挥手,“你们都下去吧,本宫要和容妃说些体己话。”

秋燕不放心,唯恐她受欺负,直勾勾的看着她不动。昭淑妃对她浅然一笑,让她安心。

花想容神情倨傲,对着宫人摆摆手,“淑妃贤良淑德,应该不会对本宫怎样,你们就照着淑妃的话,退的远一些。”

她低头拨一拨衣衫上的珍珠,也不看着昭淑妃,慵慵然道:“有什么事,淑妃就敞开说吧。”

昭淑妃的眸光渐渐阴沉下去,“你到底是谁的人?”

花想容拈起绢子捂着嘴低低一笑,嗔道:“瞧淑妃问着话问的,我还能是谁的人,不就是皇上的人吗?”

“别在我面前装。”昭淑妃看着她的脸,“你依靠这张脸接近皇上,这种把戏,我用过了。不过,他们真的很厉害,竟然会找到一个和她如此相似的面孔。”

她的目光愈加狠厉,那是旁人没有见过的锋芒,“但我不相信,单凭这张脸,皇上就可以对你如此纵容。”她突然抓住花想容的手,“说,你到底对皇上做了什么?”

花想容甩开她,丹凤眼侬丽而凌厉,冷声道:“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要不是你不听从主子的吩咐,我用得着受那么大的苦改变容貌接近那个昏君吗?你还有脸管我做什么事,我现在行事,本就应该是你做的。”

“果然,你果然是他的人!”昭淑妃指尖发颤,她的眼中盈满了泪花,“我早就应该想到,怎会突然出现一个和楚王妃如此形似的人,我实在太愚蠢,竟然还喝了你送来的补品,失去孩子。”

仇恨之光被氤氲遮挡,柔和了几分,她内心歇斯底里,却不敢喊出来,将声音压低,更是置入人心的质问,“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我的孩子?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三千宠爱在一身,我即便怀了孩子也碍不着你的恩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花想容轻蔑一笑,道:“你是我和无冤无仇,但你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她的脸慢慢逼近昭淑妃,发出如从地狱蔓延而来的声音道:“你说,主子会容得下你怀昏君的孩子吗?若是你生下孩子,那主子计划不就落空了?”

她坐下来,缓一缓,抚抚头上的金海棠珠花步摇,“主子已经是宽宏大量,没有要你的命,你应该感恩戴德,将功补过为时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