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昭声音幽幽,目光恻恻,芳嬷嬷抬头看了她一眼,立马低下头,“奴婢万万不敢忘。”她表面谦卑顺从。

“母亲慈善,对你多加宽容,却养的你越来越不知分寸,倚老卖老,倒哪都敢撒野。”荣昭平一平怒火,深深吁出一口气,摆弄着指甲,晾了她一会儿方道:“你来我这什么事?”打一顿骂一顿之后荣昭才想起问她来干什么。

芳嬷嬷回道:“奴婢是来告诉小姐明日圣上生辰,夫人让六小姐准备一下,明日一同入宫为圣上贺寿。”

荣昭算了下时间,不知不觉已出了正月,明日正是二月二,也是皇帝表舅的寿辰,她这些日子只为脸上的疤痕犯愁,都已经将这件事忘记。

下意识,荣昭不想去皇宫,她的脸还没有复原,别说是皇宫,连栖梧楼都不愿出去。

这幅鬼样子,被人看到,特别是那几个公主,还不得被她们笑话死。现在她就能联想到她们看到她脸上的疤痕时幸灾乐祸的样子。

特别是那个清河,一定笑得前仰后合,连饭都能多吃一碗。

甚至,她们会在她背后笑话她是丑八怪,然后诅咒她一辈子都好不了。

她现在伤还没好,说不定就是她们听到消息然后诅咒她,这才迟迟不见好的。

那几个臭丫头,前世无论她成没成为她们的皇嫂,都和她反冲,处处作对,诅咒的事她们做得出来。

芳嬷嬷见她半天没说话,偷偷的望了她一眼,窥探着她的神色。她现在浑身疼痛难忍,屁股上火辣辣的,几乎麻木。身上被皮鞭开绽的肉那是钻心的疼,两下鞭子打在同一只胳膊上,整个臂膀就像是折了一样。

疼痛也就算了,最重要的事,她现在这般狼狈的跪在这里,被那几个小丫头看笑话,只觉得几十年的老脸都丢光了。她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侮辱,连夫人对她都不曾打骂,现在却被一个十几岁的黄毛丫头欺辱,心中对荣昭的恨意就像是房间正中放置的碳炉中飘出的缕缕青烟蔓延开来。

她看向荣昭,眼底深处裹着毒蛇的信丝上的毒汁,心中暗道,“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会将今日所受的屈辱还给你。”

她的心思透过眼睛不加掩饰,又或者说她掩藏不善,荣昭虽没有看她却已感觉到。

荣昭一个眼神转过去,正抓住她那没来得及收拾好的目光,怔得她当场愣住,讪讪的面容说不出的尴尬,此时再掩饰,已是自欺欺人。

荣昭“啧”了一声,身子往前一倾,笑吟吟道:“你在我这遭了打,是不是很怨恨我啊?”

“奴婢不敢。”芳嬷嬷心头颤了下,双手杵在地上,支撑着她那破碎的身体,惶恐道:“奴婢怎么会怨怼六小姐,是奴婢不知分寸惊扰了六小姐,惹小姐生气,六小姐教训奴婢也是应该的,奴婢绝没有怨恨您之心。”

荣昭微微一哂,道:“暂且信你一回。”她披散着头发,遮住受伤的半张脸,眉头间染着不耐烦,沉声喝道:“既然传完话,还不快滚!”

“是,是,奴婢这就告退。”哪敢多留,芳嬷嬷忍着疼,挣扎了半天,还是魏嬷嬷搀扶着才起来。她哈着腰,身子都要和地面成直线了,也不敢抬头,后退着一步步出了房间,万般恭敬。

出了门,她一头栽向一直在外等候她的小丫鬟身上,小丫鬟又瘦又小,哪里禁得住她这大体格子,差点扶不住摔了。

她额头上全是汗,碰到甘冽的春风,就像是瞬间结了冰,全身上下打着一阵阵的激灵,这感觉就像是刚从地狱走了一遭。

“夫人,你要为奴婢做主啊,奴婢跟在您身边多年,就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回到高氏那,还没等进门,芳嬷嬷就哭嚎上,震得庭院树枝上的喜鹊都因受了惊吓而飞走了。

高氏看到芳嬷嬷这衣衫凌乱,浑身上下伤痕累累的样子,先是唬了一下,满脸惊色,“这是怎么了?”她不过是让她到荣昭那里传句话,怎么就这么狼狈的回来了,还好像刚刚遭受了一顿毒打似的。

荣曦也在,她让碧螺扶着魏嬷嬷坐下,又让人给她倒了杯茶,“芳嬷嬷先喝杯茶再说。”

芳嬷嬷屁股疼得很,哪还能坐下,扶着腰,将屁股拱起来,“夫人,九小姐,你们要给老奴讨个说法啊,我……”她哭的鼻子一把泪一把,“我被六小姐给打了。”

“是六小姐打得你?”高氏隐隐有怒气,荣昭连她的人都打,这分明是没把她放在眼里。素日里她宠着她,惯着她,把她捧到天上,事事顺着她,好没捞到,现在她居然反过来打她的人。这哪是打她的人,这是打她的脸。

“没错,这老奴前脚刚迈进门槛,她就冲着老奴摔起了花瓶,还指使丫头们打着老奴出去。那几个丫鬟有了六小姐仗腰,更是张狂。也不管老奴是夫人您的人,只听六小姐的吩咐,就拧足了劲的打老奴,就这样在推推攘攘之间将老奴推倒在地。”芳嬷嬷见她有恼意,于是添油加醋,又指了指自己的屁股,“夫人,您看看,这就是花瓶的碎片给扎的,她们是特意把老奴往瓷片上推。多亏今日去的是老奴自己,这要是夫人去,那受罪的可不就是您了。”

高氏果然更恼,手掌击在桌子上,咬牙切齿道:“这个荣昭,她是越来越不将我当回事了!”

相比于高氏,荣曦却将信将疑,不是她不相信荣昭做不出来这事。只是因为芳嬷嬷平日里总是仗着母亲在下人们面前狐假虎威,说她打丫鬟们她信,说丫鬟们打她,她可不信。

她相信即便是荣昭身边的丫鬟,也没这么大的胆子去打她,说到底芳嬷嬷是府里的掌事嬷嬷,要是给她穿小鞋得罪了她,哪还有好日子过。

就说她房里的人吧,像碧螺连蕊她们,哪个没挨过她的打,没受过她的气。这还是她的人哪,还不敢得罪她,更别说是别的房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