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气轰然爆发, 连徐骞这般武艺都被震退两步, 剩余的弟子与黑衣人更是被这气势压制的节节后退,脊背死死顶在墙壁上,半步都不能动弹,孟湘则被萧白玉护在身后,虽未感受到内劲波动, 也是大气都喘不上来。
可他们所感受到的凌厉又如何能比的上刀光所笼罩中央的半分,秦红药先是有些吃力的顶住一招, 右腿扎根站稳后剑势流畅许多,如同一杆深深刺进地面的标枪, 身形不动,长剑腾挪,寻了个机会在这铺天盖地的刀锋中撕开一个破口, 仗着内力雄厚硬是占了上风, 刀光再厉也触不到她的衣角。
徐骞倒抽了一口冷气,原来方才与他对阵时秦红药连五成的功力都没使出,他暗暗心惊, 萧掌门的功力之高他时亲眼见过, 一拳打飞神剑山庄庄主任南非的修罗教法王在她手下过不了三招,可这妖女不躲不避都能占得上风,足见武功已非凡俗, 徐骞大概意识到这几年修罗教是如何声名鹊起。
明明是在高手对阵, 容不得半点疏忽, 可秦红药不自觉的闪了目光, 在杀招间寻着萧白玉的眼眸,待看清楚那其中隐匿许久的潋滟波光后,一时又喜又悲,百味沉杂。又见到了她这般的风姿绰绰,喜的是自己果然不曾看错人,即使命途多舛,她依然能在沉寂后重现巅峰气魄。但心里又清楚地很,只能在与她相对而战互为敌手时见她这般,昔日已是再不能重现,伊人已陌。
孟湘注视着两人过招,眉梢轻轻挑起,她看得出玉儿每一招或砍或刺,却都是攻向秦红药的右侧,是以她不需挪动身子就能稳稳接下玉儿的每一刀。若玉儿是个左撇子这般举动还尚可理解,可她定是惯用右手,如此出招不仅刀势不畅,还因一成不变而威力大减。或许玉儿是不愿趁火打劫,仗着敌人受伤占便宜,也或许是……
旁观者都看得出,秦红药自己怎会不知,身处刀光剑影之中,眼前却忽然闪过在海外荒岛上第一次见萧白玉的场景,那时救她出了毒蜂群,躲进山洞后第一时间想的不是她自己,反倒是帮敌人打落身上的毒蜂,不知该说她侠义还是愚蠢。日后一次次接触碰撞,也愈来愈发现她并非那种固执的武林正派作风,她只是做她觉得应该做的事,不分正邪,不区敌我,自有一番随心所欲的侠女气派。
不知何时放在她身上的目光就越来越多,等到察觉之时,拉弓却已没了回头箭。
秦红药心绪纷乱,剑招明显有了破绽,萧白玉抢上一步,弯刀已绕在剑刃上,只待手腕一用力长剑变回应声而碎。秦红药懵懂的后退一步,不察左腿着了地,身子立时狠颤了一下,向旁歪斜了过去,长剑松松的向下坠,弯刀只要再进一寸就能取她咽喉。
萧白玉刀势一顿,不知怎么的缠在长剑上的弯刀非但没有震碎剑刃,反而一垫一拉,运上巧劲将下坠的长剑拽了回来。秦红药顺势稳住身体,却没再举剑反攻,长剑压在弯刀上,弯刀也虚虚的垫在剑下,一时间两人的动作都似凝固。
徐骞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看漏了哪招,两人过招太快,他根本没有看出她们是如何僵持起来。她们招式一顿,方才的威压总算散了,孟湘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凝视了萧白玉半晌,轻轻叹了口气,垂下眼帘一语不发。
她们二人不动,刀剑门同修罗教众人也没有一个敢动,俱是屏住呼吸观察局势,似是想分辨出谁赢谁输。秦红药身子微微前倾,手中的长剑用力下压,将全身的重量都负在那柄极薄的弯刀上,剑身都微微颤抖起来,弯刀依然纹丝不动,当真撑住了她。
萧白玉默不作声的看着她,脸上的神情如刀削斧劈,坚硬而冰冷,只有那眸中一闪而逝的摇曳星光还有一丝温度。她眉心有些沉重,开口道:“现在你可以让他们走了。”
徐骞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看起来是萧掌门略胜一筹,但转念间他又急道:“那萧掌门你呢,还有这妖女要如何处置?”
孟湘轻咳一声,接话道:“秦姑娘自然还要同我们一道去黄巢墓,只不过攻守异地,这一路不知还有多少修罗教接应她,胁她一起省了不少麻烦。”
徐骞一愣,正要接话,忽听几声脆响,秦红药手中的长剑只是寻常兵器,又如何能抵得过残月弯刀之锋利,这般负重已是极限,撑不过片刻便在弯刀上断成数节。秦红药身子一闪,直直向前一冲,胸口赫然迎着刀尖撞去。
萧白玉猛地收手,刀尖还是勾上了她的衣衫,刺啦一声将她长裙斜斜划了道口子,眼见着长裙即将从她胸前敞开口子,下意识便一手环住她腰背,往前一拽,满满当当的抱了一怀,才勉强压住了她的衣裙。
触碰到才知秦红药的后背衣衫几乎被冷汗湿透了,紧紧的贴在她背心,两场打斗下来应是痛极了。萧白玉抿了抿唇,瞧了一眼自己刀上并无血迹,晓得方才只是划破衣衫并没有伤及皮肉,但无可抑制的,一股钝痛缓缓渗入血骨之中,似是生锈钝拙的菜刀在反复拉扯切割。
秦红药额头顶在她肩上,用力蹭了蹭,将将压下剧痛带来的阵阵眩晕,倒抽了几口冷气道:“差点没把我疼死。”
她边说边扯起裙角,低头看了看自己左腿,简易的夹板果然已经散开,淤青更深,都已不能说是红肿,甚至有汩汩鲜血涌出,大概是断骨刺破了皮肉,脚筋肯定是被刺伤了,原先还能靠右腿虚虚的站着,现在是半分力都用不得了。萧白玉闻言也偏头看了一眼,只是伤势太惨烈看不得第二眼,旋即就挪开了目光。
“伤了条腿难道是废了你轻功么,活该。”这句话看她与徐骞过招时就在想了,明知腿伤了还要同别人硬碰硬的立在地上打,她那绝顶轻功莫非都忘得一干二净不成。只是这话一出周遭的人都瞪大了眼睛,她不用轻功都赢得如此轻松,萧掌门这话的意思到底是想要谁赢。
秦红药头也不抬的指了指房梁,嘶嘶道:“茶坊这么狭小,用轻功脑袋还不被撞成木瓜啊。”
这回答没传进萧白玉耳中,方才话一出口她自己也是一怔,抬眼时看到的都是同一副目瞪口呆的神色,刚刚还有些恼的情绪迅速冷了下来,扶在秦红药腰间的手顿时僵住,仿佛不知这只手为何会放在这里。孟湘慢悠悠的走过来,缓缓的拍了拍徐骞的肩膀,露出近乎慈祥的微笑:“徐门主,可否借你外衣一用?”
徐骞茫然的看了她一眼,并未对与这位老人家有多大戒心,只是尚未从眼前这一幕回过神来,只讷讷的点了点头,慢吞吞的褪下外衫。孟湘点头致谢后将外衣披在秦红药身上,柔柔的按住萧白玉撑在她腰间的手臂,道:“玉儿,我来扶着秦姑娘,你去送徐门主回刀剑门营地,免得路上再出差错。”
萧白玉松了些力道,孟湘接手去扶,奈何秦红药当真是立不住,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又如何能扶动,见两人都有些踉跄,刚松了些的手臂立即又挽了回来。萧白玉合了合眼帘,再抬眼时神色已坚定了下来:“晚辈来就是了,她这样才是最好不过,是我们这一路最好的挡箭牌。”
这大概是最能让自己信服的理由,就是因为这样才能既拿到阎泣刀,还能躲过修罗教的追捕,只要将阎泣刀带回九华派,就再没什么可担惊受怕的了。不论是师父还是几位为了阎泣刀惨死的前辈,都能含笑九泉,自己也能弥补轻信于人而犯下的过错。
徐骞刻意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不知萧掌门此去黄巢墓所谓何事,我听闻那处位于崇山峻岭之中,地势险峻,可千万要小心修罗教埋伏才是,不如我即可通知其他门派前去助萧掌门一臂之力如何?”
萧白玉本不想在未得手之际就暴露行踪,要知道武林之中垂涎阎泣刀的人成百上千,她已亲眼目睹多少武林正派为了武学神兵反目成仇。只是现下情况着实危急,即使秦红药在手,难保修罗教教主不会突然发难,那位教主身手真可谓高深莫测。
她刚要开口,秦红药却忽然撑着她的手臂站直了身子,侧耳倾听片刻,眉头皱的死紧,握着她手臂的手指渐渐收紧。萧白玉内力没有恢复完全,并没有听到什么异响,反倒是看见她立起身后衣襟款款敞开,忍不住动手将她披在身上的外衫系好。
“白玉,它们又来了。”秦红药嗓音有些沙哑,语气却诡异的十分平静,似乎已知她们这回无处可逃。萧白玉立时就明白她说的是谁,定是那些金尸寻着她们的气味一路追寻至此,而她们又在此地耽搁太久就被堵在了这茶坊中。
“谁来了?”徐骞问了一句,身子却下意识的一抖,一股寒气已经席上脊背,根根汗毛树立,就像一团黑影已经完全笼罩住这个茶馆。
“你还能走么?”萧白玉低声问道,就一句话的功夫,连她也听到了金尸独有的沉重而迅捷的脚步声,这回数量更多,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每一步都如地动山摇一般。
秦红药摇摇头,咬紧下唇道:“我们走不了,”她环视了一圈茶坊,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后厨:“去后厨寻大蒜来,越多越好,能找到酒坛更好,我们这次就来个火烧金尸!”
两人目光交汇片刻,秦红药肯定的点了点头,她眼中的镇定平静让萧白玉心神极稳,反手将弯刀递给她,确认她能撑着弯刀勉强站好,转身便冲进了后厨。
而茶坊外的脚步声已越来越近,冷风呼呼刮过,寒意自脚心直窜全身,众人面面相觑,脸上都是同一般的惊恐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