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墨闻言,眸光微缩看着她,诧异问道,“你在哪儿见过柳丞相的画?”
“我去过一次柳府。”凤红羽道。
当下,凤红羽将那天潜入柳府,只为拖住柳清泽不去追罗二等人,却无意偷听到柳丞相夫妇对话的事,又看到柳家书房那幅雪压青图的事,说给了慕容墨听。
慕容墨凝神想了想,“你说的有理。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关联,画和字一样,哪怕是顶级高手模仿,也会有区别,而且,柳丞相收着他人的画供在书房的正中间,让人费解。”
两人决定,先到那个丑面男子的住处看看情况。
那人住在二叔公慕容老爷子的院子里。
慕容墨拉着凤红羽的手,边走边说道,“二叔公一直没有娶妻,出入都是孤身一人,多年前的一天,他出门游历归来时,带来了这个老者,说是那人作的一手好画。”
“……”
“我见那人虽然脑子糊涂了一点,脸也毁容了,但脾气还算温和,老老实实地也不惹事,也不乱跑,便同意留下了,好歹是二叔公的一个伴。没想到,他竟然是个有故事的人。”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来到王府最角落的一处园子。
园子小巧,却极为幽静,园子的门口,种着几株红梅。
从低矮的院墙往里看,里面种着不少常青树。
院门半掩着,慕容墨推门,带着凤红羽走了进去。
院门一侧有间小屋子,从半开的窗子里透出微微的烛光来,屋子的门大开着,那个丑面老者就在里面。
冬日的夜里,寒风瑟瑟,滴水成冰,老头儿也不生火炉,拢着一件破旧的大氅坐在屋里看书。
屋中只点着一只细蜡烛,光线很暗,他坐在那昏黄的烛光里,看一页书,便吟诵几句。
不是诗句,听着像是某种政论。
两人站在门口,老头儿又是背对着门坐着,没有发现他们,念得很是专心。
凤红羽听了几句,便抛开一旁,拿眼睛打量起小屋来。
这老头儿人虽长得丑陋,但两丈见方的屋子里,收拾得极为齐整,地上不见半点儿灰尘。
左边的墙壁一侧摆着一个大书架,粗粗的数数,足有千册以上,书架旁是一张长约三尺的桌子,上面铺着宣纸,一旁搁着颜料和画笔。
书架的对面是一张仅容一人睡的小床。
床上的被子是老人们喜用的蓝灰色,也是叠得齐齐整整。
耳旁忽然有热气吹来,慕容墨凑近她的耳朵小声说道,“他刚才念诵的是二十年前新科状元参加殿试的一篇文章。这篇文章,被刚刚登基的皇上当殿夸赞了许多天。”
凤红羽的目光闪了闪,拉着慕容墨轻手轻脚地走出小屋。
估摸着那老头儿听不见后,凤红羽小声说道,“慕容墨,我上回来容王府,偶然撞见这老头儿时,他口里一直在念念叨叨着,说‘我是壮元了,阿沁,你可欢喜’。”
“状元?他说他是状元?”慕容墨的眸光中闪过诧异,“二十年前,新科状元是柳丞相柳宏。这个人怎么说是状元?而他又念着柳丞相及第的文章……”
慕容墨的眉尖微皱,沉思起来,“他是脑子糊涂了,还是……”
他看向凤红羽。
凤红羽心中,同样是有个大胆的想法一闪而过。
“再进去看看?”凤红羽往那小屋看了一眼。
“嗯,这个人的身份一定不简单,一定跟柳丞相有什么渊源。”
两人又重新回到了小屋。
老头儿已经不念文章了,改为站在桌边作画。
凤红羽曾见苍泠月作过画,苍泠月的画作,慕容墨说技法一般。
现在她看这老头挥着狼豪,轻沾一点墨汁,捏着大袖子,洒然几笔,一副雪压青松图,便赫然于纸上。
整幅图,气势磅礴。
颇有大家的风范。
“这人必是从小习画,看他的这画功,少说也有三十年了。”慕容墨小声说道,“正因如此,他虽然长得难看,二叔公却一直喜欢他。”
老头儿画好画,又在画上题了词,便站在桌前仔细的端祥起来。
忽然,他听到屋子里多了脚步声,他吓得忙抬起头来看,一双浑浊的老眼里,浮着警惕与惊慌。
只见一个墨色锦袍的男子和一个一身红衣的女子,一起走进来了。
两人都很年轻,看着像金童玉女一般。
他将桌上的画卷一把抓在手里,飞快地藏在身后,怒目而视看着慕容墨和凤红羽,“你们想干什么?我不会给你们画。”
凤红羽看了一眼慕容墨,慕容墨的眼里也是浮起越来越多的迷惑。
凤红羽偏过头来,看着老头儿扬唇笑眯眯说道,“别怕,我们不抢你的画,我们是来……”她眼珠子转了转,“送你银子的。”
说着,她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一块银子来,捏在手里,示意他拿去。
老头儿愣了愣,没一会儿跳起来,“你骗人,我收了你的银子,你就要杀我,我才不上当!”
慕容墨的眸光一沉,“谁要杀你?”
“谁杀我?谁……谁要杀我?”他喃喃地念起来,然后双手抱头,一脸痛若的坐在地上,没一会儿竟然哭起来了。
慕容墨缓缓地走到他的面前,声音温和的说道,“你别怕,你抬起头来看着我。我是这府里的主人,我是慕容氏的后裔,容王。”
“……”
“容王的权势可以帮你,保护你不被人欺负。你每日吃的饭,平常穿的衣,都是本王提供的。”
“……”
“有个瘦个子的老者时常同你说话,他是本王的二叔公。没有本王的授意,他也不会留你在这儿住下来,你就会饿死,会被人拿东西烫你的脸。”
“不要烫我的脸!你们要什么拿去,都拿去!”老头儿又是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身子往桌子下藏去。
凤红羽拉了拉慕容墨的手,说道,“算了,他的神志已乱了,问不出什么的,我觉得倒是可以去柳府看看情况。”
慕容墨点了点头,“他住在这里,下回来问好了。”
两人相携走出了园子。
腊月的夜晚格外的冷。
凤红羽走得急没有穿披风,慕容墨见她肩头抖了一下,忙伸手将她揽在怀里。
俩人供顶着他的大氅。
晚上没有月亮,暗沉沉的,凤红羽手里拎着一只小灯笼,照着两人脚下的路。
远处有更鼓声敲了两下,还不算太晚,才二更天。
“慕容墨,我想去柳府看看。”
慕容墨不满地挑眉,搂着她肩头的手,加重了力道,声音低哑地说道,“不急,谜团迟早有一天会解开,现在,陪我去一个地方。”
凤红羽抬头看他,一向天塌不怕的他,目光中有晶莹的东西在闪烁着。
“慕容墨,你怎么啦?”凤红羽伸手抚他的脸颊。
纤纤手指触摸着他的肌肤,他心神一漾。
慕容墨停了脚步,转身搂着她的肩头,“小羽,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凤红羽眨了眨眼,“腊月十九,小年夜还没有到,很普通的日子。”
“今天是你十六周岁的生辰日。”
凤红羽的呼吸停住了。
从来没有一人,告诉她的生辰日是哪一天,因为,她的出生,便是母亲的死。
大约是怕她伤心,父亲也伤心,所有人都瞒着她。
她只知道是在腊月里,却不知具体是哪一天。
而且,十六年前的这一天,慕容墨的父母,也在同一天被人暗杀,到如今,也不知道是谁下的杀手。
“原来,都过去十六年了。”凤红羽低头一叹。
“他们也等了你十六年,走吧。”
“他们?他们是谁?”凤红羽眨眨眼看着他。
慕容墨偏过头来,看着她温柔一笑,没说话,而是忽然搂着她的腰身,脚尖点地跃出容王府。
夜色已深,加上是大冬天,街市上没有行人,没人发现一个墨衫的男子和一个绯衣的女子在屋顶上一跃而过。
不知过了多久,慕容墨才轻声说道,“我们到了。”
凤红羽抬头,发现她正置身于城中兴福寺前。
夜色沉沉下,寺庙与众不同的山门紧闭着。
“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我们两个这样身份的人,去叨扰人家玄真大师你不怕看穿底细?”上回来山寺时,她见了那个眸光锐利的老和尚,掉头就跑,担心对方识破她不是个正常人。
得道的和尚和道士,可以说是个半个神仙了,掐指能推算人的命格。
“他没你说的那么可怕,况且,我们现在不是去见他。”
“那见谁?”
慕容墨牵着她的手,没有上前敲寺庙的山门,而是带着她走进寺庙一侧的树林子里。
两人在林子里绕行了一段路,走到了林中深处。
她记得,钟家人在这里请了杀手埋伏她和三叔时,他说最好不要来这里,为什么今天又带她来了?
又走了一段路。
他道,“到了。”
他从衣兜里取出一枚夜明珠来照明。
凤红羽抬头看去,发现两人正站在一株合欢树前。
正是上回,她看见他站在这里沉思的地方。
慕容墨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望向树前地上的一丛荒草,低哑说道,“娘,父王,儿子将你们的儿媳妇带来了,是你们一早就相好的。当初你们走得早,没有看到她的样子,儿子替你们看着呢,长得跟凤大夫人很像。”
老容王夫妇埋在这儿?
凤红羽惊讶地看了地上一眼,又抬头看向慕容墨,“慕容墨,慕容伯伯和伯母……”
“该改口叫公公婆婆了。”慕容墨温和一笑,他从袖中取出一份圣旨来,抖开在她的面前,“婚期定了,明年四月八日,那时候,你二哥也回京了,可以送你出嫁了。”
凤红羽呆呆地看着他。
“时间很仓促,不过你不必担心,一切都有我安排着。”慕容墨的声音温柔地响在耳边。
凤红羽恍若置身于梦里一般。
她要嫁人了?再不用和亲了?
她想起她头上的血玉发簪,和慕容墨手上的碧玉扳指,慕容墨告诉她,说是两家长辈一早给他们定的亲。
“慕容墨,当时我娘还没有生下我,慕容伯伯……不,父王和娘怎么会同意定婚约?万一我娘又生了个儿子呢?毕竟她都生了三个儿子了。”
慕容墨望着她,目光沉沉,“因为,我记得前世,我知道,岳母大人只会生下你,是我劝我父母定下两家的婚事,只可惜……”
只可惜,他重生时的力量太小,他还是无法救回父母和凤红羽的母亲。
甚至,连那个杀手,也不知是什么人。
凤红羽望着他的呼吸一顿。
慕容墨,从她一出生,他就开始要娶她?
那句“今生非她不娶的话”,竟不是戏言!
“父王和娘为什么会葬在这儿?”
“这是他们相识的地方,他们喜欢清幽,娘临终前说,就葬在这里。为了不让人打扰他们,我没有立碑,只种了一株合欢树。”
凤红羽看向合欢树前的荒草,缓缓地跪下。
“父王,娘,小羽来看你们来了。”
。
回到容王府,已是三更天。
慕容墨专门安排给凤红羽的两个丫头蓝燕紫燕,一直候在问梅居的门口。
“王爷,净房的热水准备好了。”
“嗯。”慕容墨只点了点头。
两个丫头便识趣的退下了。
慕容墨的奶娘文嬷嬷乐呵呵地从屋里走出来,“王爷,屋里已升起了暖炉,晚上睡觉不会冷。”
慕容墨同样只“嗯”了一声。
见他们二人进了屋,文嬷嬷笑着关了门。
凤红羽被他抓着手往屋里拖,她心里七上八下,一颗心咚咚地跳起来。
婚期定了,他不会真的要洞房了?
她还没准备啊,她是不要回凤府问问三婶或是阮雨宸,洞房时,她该怎么做?还是如死鱼一样,任由慕容墨折腾?
可她瞧见慕容墨那玩意儿不是一般的小啊,她会不会受不住死掉?
她要是在洞房时被折腾死掉,那可是丢人丢大了。
可是,她还有许多的事情没有做,她不想死。
“怎么啦?”慕容墨见她走一步停三停,索性停了脚步,转身来看她。
见她一张脸红如胭脂,目光发直地盯着地上,不禁莞尔,便俯身问道,“你在想什么?”
凤红羽的脸更红了。
她飞快将头一偏,“什么也没想,文嬷嬷的火炉生得好,好热好热。”
她甩开慕容墨的手,拿大袖子不停地扇着风,快步走到桌边抓起一杯茶水就喝起来。
喝了一半发现不对劲,慌忙吐掉。
茶水里被谁下了媚香?
她琢磨着是文嬷嬷还是那两个丫头,还是木管家下的药时,慕容墨已喝掉了同一茶壶的水。
凤红羽吓得慌忙去夺他手中的杯子,又用手去掐他的脖子,“快,茶水里有毒,快吐出来。”
“毒?”慕容墨眸光闪了闪,然后摇摇头,“没有,你的感知变差了。”
“里面放了……放了……”
慕容墨已伸手抓着她的手往净房里拖去。
“坐了一路的马车,又去过城郊,还不赶紧着洗洗身上的尘土好睡觉?”
他的手劲很大,凤红羽挣脱不开被他拖着跑。
走到净房的门口,他只一脚就踢开了。
凤红羽的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
净房里的大浴盆里,装着满满的热水,水里有阵阵清香传来。
一侧的檀木小几上,叠放着两人更换的干净衣衫。
文嬷嬷倒是细心,连她的亵衣亵裤都准备好了。
绣着折枝梅的玫红缎面亵衣亵裤,娇艳似火。
“冬天洗澡就要快,水很快就会凉。”慕容墨说着话,已扯开了她的衣衫。
“慕容墨,让我自己来,这个……我洗澡你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慕容墨半眯着眼看着她,“现在是为夫洗澡,你来服侍,为夫是病人,病得很重的人。”
“病得很重的人”只一只手便将她拎进了浴盆,然后他伸手一扯,只一下,他身上的衣衫便全退了。
一个全裸极具诱惑的美男子便呈现在她的面前,她赶紧地闭了眼。
慕容墨富有滋性的嗓音,低哑说道,“为夫是病人,无法自己洗澡,娘子快来服侍。”
凤红羽:“……”
净房里燃着三支儿臂粗的蜡烛,照得屋中亮堂堂的。
男子慵懒地躺在浴盆里,墨发散在外面。
他微闭着眼,一手拉着凤红羽的手防着她跑了,一手闲闲搭在浴盆的边沿上。
整个一幅男色妖娆图,上书几个大字:为夫已熟,欢迎娘子来吃。
凤红羽无语。
慕容墨这是在——勾引她?
跑不掉,只得老实的拿着布巾替他擦身子。
想着他究竟有没有喝进放入媚香的茶水,她不时地凑近他的脸上来瞧。
万一他真的喝进肚里了,她又打不过他,只有老实被吃的份了。
心中不禁一阵哀嚎。
感觉到她近身前来,慕容墨伸手揽着她的腰身,忽然与她倒了个个儿,扑在她的身上。
两人的衣衫本就全部脱了,又是在水下,肌肤和肌肤之间,贴得更加的严实了。
凤红羽吓得身子僵住,愣愣地看着他。
慕容墨的鼻息渐渐地变沉,他果真饮下了有问题的茶水。
文嬷嬷这是想她早点洞房?
慕容墨半眯着眼,开始啃她的唇,像吃东西一样,一点一点地咬。
咬得人心中痒痒的,一团火直往下窜。
在小腹处打着转,让人欲罢不能,不知如何是好。
而慕容墨的身下之物,慢慢地往她这儿顶来。
“慕容墨。”
“嗯?”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嗯。”
“……有人在偷看。”
“少打叉,专心点。”慕容墨皱起眉头往她腰上掐了掐。
凤红羽腰上一疼,主动往前一迎,迎上去又后悔了。
她被他的大手托着下肢,前方一物顶着她的门户,这是退无可退?
“真的有人在看,你沉得住气能静心,我……我静不下心来。”凤红羽在下方,她抬起头往两人头顶上方的屋顶处看去,总觉得有一人坐在上面偷听他们说话。
没准揭开了一点瓦片往下方看来。
慕容墨在上方,又喝了那茶水,神思正迷糊,一时听得慢了些。
但他自控力也强,听出凤红羽的声音极为认真着,飞快拉着她出水,将两人的衣衫一抖,凤红羽和他各自用最快地速度的穿戴起来。
两人的武功本身就高,出水,拿衣,穿衣,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般。
平常难穿的亵衣,也被她只用片刻时间就系上了带子。
里衣,中衣,外衣,一件不落的穿了个齐整。
慕容墨也是同样如此。
刚穿好,两人头顶的地方忽然塌陷,一个人掉了下来。
慕容墨拉着凤红羽闪身到一旁,同时,他袖风一扫,将一只烛台拿在手里,用插蜡烛那一头的尖端,对着来人。
那人不偏不倚,正好落入两人刚才洗过澡的澡盆里。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水花溅起,湿了一地。
“抱歉,一时迷路闯入贵府,脚下踏空,惊扰了两位,你们继续。”
慕容墨的脸一黑。
凤红羽:“……”
恐怕天下没有哪两人,能在有人旁听的情况下,还能心情愉快的洞房吧?
慕容墨是个极为讲究的人,看到闯入者,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凤红羽往那个不速之客身上看去,这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
模样生得十分的俊美。
一双双眼皮的眼睛,笑意浅浅看着他们,灿若夜空的星子。
他神态怡然,丝毫不觉得自己打断了别人的好事,脸上没有半点儿的愧疚。
少年穿一身玉白色的锦袍,料子看着十分的华丽,头上戴着镶嵌着一颗龙眼大小白色东珠的玉冠,由两根玉色的带子系在下巴的下方。
他的左手里捏着一管翡翠的玉笛子,腰间一块羊脂玉的玉佩垂在浴盆边上,玉佩上面刻着些古怪的文字和图案。
看他的装扮,应是位富家公子。
而且,身家不输于郑凌风,柳清泽之类。
能躲开容王府的墨龙卫,趴在慕容墨洗澡的屋子上头,听了半天两人的对话,这人的武功,显然不低。
京城中,有钱长得又俊美,且武功高强的公子,只有郑凌风和柳清泽,这人又是谁?
还是哪家的亲戚?
毕竟,年关到了,来亲戚家过年,也是说得过去的。
一山还有一山高,京城之外的贵公子,她就不得认识了。
“你是谁?”慕容墨的目光,可以用寒如冰刀来形容了。
凤红羽看出这少年出身不凡,慕容墨当然也注意到了,因此,他没有急于出手,只暗中观察他的举止,猜测着他的身份。
少年的唇角噙着不羁的笑容,清澈的目光往慕容墨脸上转了转,下巴朝凤红羽抬了抬,“她是你媳妇?”
“你说呢?能在一起洗澡的不是媳妇是怎么?”慕容墨看着少年的目光不善,手中握着烛台缓缓地朝少年走去。
凤红羽也从一旁的小几上,随手抓起一件物品拿在手里防御。
“呵——”少年冷笑一声,“你说她是你媳妇,就是你媳妇啊?谁同意了?”
“有赐婚的圣旨发下。”慕容墨冷冷的看着他。
“圣旨在本少爷的眼里,就是狗屁!”少年往一旁啐了一口,矜贵俊美的脸上,满是鄙夷的神色。
“你究竟是什么人?”慕容墨已走到澡盆前方三尺远的地方,只要他一出手,很少有人躲过得去。
少年往他手里的烛台上看去一眼,“本少爷么……”
他慢悠悠地从澡盆里爬出来,拧干了袍子上的水,不等慕容墨出手,袖风忽然朝凤红羽一扫。
凤红羽只觉得身子一麻,却动不了了。
她心道一声糟糕,这少年居然点了她的穴位?还是隔空点穴?
她居然没有躲开?
他究竟是什么人?能将她制服的人,可不多。
少年抢到慕容墨的前头,伸手将凤红羽拽了过去,搂在怀里。
“容王殿下,你敢追来,我便杀了你媳妇。”少年拎着凤红羽就跑。
慕容墨大怒,扬起烛台朝少年追去。
少年动作也不慢,一手揽着凤红羽,另一只手拿着玉笛同慕容墨对打。
他动作极快,碧玉色的笛子晃得人眼花缭乱,竟将慕容墨一时挡住了。
“容王殿下,告辞!”说着,他脚尖一点,人已往屋顶跃去,顺着那处破洞跳出了净房。
慕容墨眸光一沉,也紧跟其后。
沉沉夜色里,只见一抹灰白的身影,飞快地往容王府外逃去。
慕容墨提起一口真气,奋力往前追。
只是,他追了一段路后,渐渐地发现,那少年奔走的步伐似曾相识,便不追了。
发现府里有刺客闯入的韩大等人,也跟着一齐追了上来。
看见慕容墨竟然不去追了,而是施施然地往回走,一个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韩大眨眨眼问道,“主子,有人劫持了羽小姐,主子为什么不去追?”
“不能追。”也不敢追。
“啥?为什么?”韩大一时糊涂了,主子胆小怕事?
媳妇丢了也不管?
慕容墨淡淡瞥了他一眼,没理他,而是表情平静地走进了王府,将几个墨龙卫留在王府外,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
凤红羽被那少年拎着跑,心中直泛疑惑,他居然能将慕容墨甩掉?这人的轻功显然不比慕容墨低。
江湖上,有这号人吗?
“我说……你究竟是谁?你抓我干什么?”她张了张口,发现能说话了,瞥了一眼身侧的少年问道。
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夹着她这个年轻姑娘半夜三更在路上奔跑,也不见他起歹意,令人费解。
少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脚下步子不停,直奔凤府。
凤红羽心中更是疑惑了。
而且,他轻车熟路地避开了府里的暗卫,寻到了鸾园。
现在三更天都过了,鸾园里静悄悄地。
他伸手拍拍她的穴位。
凤红羽忽然发现能动了,马上伸手来擒他。
她发现,少年的武功并不比她高多少,只是多了一门隔空点穴。
不过,她会毒,她的耳环里就随时藏有毒粉。
凤红羽悄悄地扯下一粒耳环,捏碎了,往少年的身上扬去。
少年脸色一白,慌忙地往后退,“死丫头,我好心救你,你居然恩将仇报,哼,不玩了,小爷走人!”
他身影一闪,人就不见了。
本着穷寇莫追的原则,凤红羽任那少年跑掉了。
她坐在墙头上拧眉沉思,少年的声音有些耳熟,面孔却又是陌生的,会是谁?
她轻轻地跳下院墙,又发现手里竟抓着一幅画卷,是在那少年闯入慕容墨的净房时,她随手在净房的桌子上抓起来的。
正是那个丑面老头今天掉的画卷。
她捡了画卷后,又被慕容墨带到郊外拜了老容王夫妇的墓地,然后回到容王府直接进了净房洗澡,换下的衣衫和画卷都扔在小几上。
没想到,她随手一抓居然带出府来了。
雪压青松图——
凤红羽的眸光微闪,快步进了自己的卧房。
鸾园里的人并没有被惊醒,四周静悄悄地。
凤红羽重新换了身衣衫,梳头发时,发现血玉发簪竟然掉到慕容墨的屋子里了,她只得随手从梳妆盒里抓了一只极细的金钗挽了头发,又悄悄地出了府。
金钗尾端尖,对于她来说,可是一枚开启机关的绝好钥匙。
。
凤红羽没有骑马,而是一路施展轻功,直奔柳府。
慕容墨告诉她,金陵已安定下来,知府一职,由云枫接替了,老皇帝对云枫十分的满意。
卫王和柳清泽完成了任务,已于半月前回到了京城。
她来过一次柳府,对于柳府里的路线有些印象。
一路上避开府里的暗卫,凤红羽直奔柳丞相的书房。
彼时已是四更天了,又是寒冬之日,府里的人都在沉睡,四周很净。
她拔下头上的金钗撬开了书房的门,不敢点灯,只拿出一枚小夜明珠来照明,将那卷画,同书房墙壁上挂着的画作起了比对。
果然,这两幅画,极为相似。
墙壁上的画有些年头了,画法略显生疏,她手里的一幅画,运笔老练,正如慕容墨所说,有三十年以上的画龄。
得到肯定后,凤红羽便退出了书房,悄悄拄柳清泽住的园子走来,只是,她并没有走出多远,便听到身后忽然有剑刺来的声音。
凤红羽眉尖一拧,身子飞快地一偏让过了。
“柳清泽!”她退开一步,转身过来微笑看着来人。
柳清泽只穿了一身中衣,提剑指着她,听到她的声音不禁愣了愣。
他忙打开火镰,发现果然是凤红羽站在他的面前。
有些日子没有见着她了,他的眸光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光。
“羽……”他一张口,才发现她已不是他的表妹了,只得又改口,温声问道,“小羽,你怎么在这儿?这么晚了你来柳府做什么?”
“我来送一件东西给你。”她递上那卷雪压青松的画,“看看,有个人作的画,同你父亲书房里挂着的一幅画很相似。”
柳清泽接在手里,眸光闪过一抹诧异。
他单手一抖,画卷抖开了,没一会儿,柳清泽的脸色一变。
凤红羽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说道,“这幅画是在近些日子作的,墨迹还很新,画画的人是个年长的男子,因为脸上被毁容了,看不出有多大年纪。”
“……”
“我听那声音,估摸着,有四五十岁的样子吧。他早些年似乎被人虐打过,脑子不清不楚的,除了会画画会临摹写写字,其他的……连一同生活多年的人都分不清。”
“……”
“对了,他还能十分完整的背出二十年前状元在殿试时作的一篇文章《论税负》,我听他含含糊糊的说,他才是状元,可二十年前的那个状元,不正是柳丞相吗?《论税负》也正是柳丞相所作呀。”
柳清泽捏着画,目光紧紧的盯着画面,眉头越来越紧锁。
没一会儿,他往柳丞相的书房里冲进去。
凤红羽没有跟去,远远的,她看见那书房里一直亮着烛光。
大约过了一刻的时间,柳清泽才走出来,来到凤红羽的面前。
“小羽,画这幅画的人,在哪儿?”
凤红羽也不瞒着他,“容王的二叔公,喜欢四处游山玩水,多年前,他从外面捡回来一个人,那人糊糊涂涂的,却画得一手好画,二叔公心地善良,也喜欢他的画,便将他留在了容王府,做了个长随。因为他脸上毁容了,又是个老者,容王府里担心他出门吓着他人,一直没让他出府。”
“在容王府?”柳清泽讶然看向凤红羽,他收起了画卷,“小羽,多谢你送我这幅画。”
凤红羽微微一笑,“不必客气,时辰不早了,我得回了。”
柳清泽朝她点了点头,“我送你。”
“不必了。你留步吧。”凤红羽身影一闪,离开了柳府。
她站在柳府的大门前,抬头望向宽阔而气派的府邸大门,扬唇冷笑,“柳府,前世夺我命,今世害我爷爷,我必跟你誓不两立!”
柳丞相是权臣,只要找到错处,他就必死!
她其实最担心的是柳清泽,柳清泽武功高强,善于谋略,又是老皇帝的宠臣。
慕容墨说,柳清泽前世的命运极好,她担心柳清泽另择靠山跟慕容墨作对。
这一世,她无论如何,也要将柳清泽拉拢到慕容墨这一方来。
。
凤红羽离开后,柳清泽彻底失眠了。
世人都说父亲的画技,不比江南镇江城江家的老爷子画得差,但他却从未见父亲画过画。
父亲书房墙壁上的画,挂了已有二十年了,颜色已有退色。
两年前,他曾求父亲画一幅同样的画,挂在自己的房间里,父亲却说手指在多年前出了一次意外,捏不稳画笔,作不了画了。
可这一幅画,同书房的画这么相似,又是怎么回事?
若说一个正常人仰慕父亲,而临摹了父亲的画,还说得通,毕竟,父亲的书房并不是一个机密的场所,不时有同朝为官的同僚来拜访他。
那么,一个疯子临摹一幅画,又是为何?
他捏着画卷,走到父亲和母亲的屋子前,静静地着着。
直到东边天发白,府里有早起的仆人来清扫院子发现了他。
“公子,您怎么一大早的只穿了件中衣站在这儿?可别冻坏了呀。”
仆人的声音,惊动了屋中的柳丞相夫妇。
很快,屋子的门开了。
柳夫人由一个老嬷嬷扶着,披着一件披风走出来。
她一脸惊讶的看着柳清泽,“儿子,你怎么啦?这天这么冷,怎么穿得这么少?”
柳清泽的唇角动了动,目光淡淡看向自己的母亲,“父亲呢?”
“这才卯时初刻呢,离上朝还早,他还没有起,出什么事了,你这么早的找你父亲?”
柳清泽没说话,而是往柳夫人柳丞相住的屋子里走进去。
屋子里响起两声轻咳,“清泽,何事呀?一早就听见你的声音了。”
柳丞相挑起挡风的厚实布帘子,从里屋走出来,睡眼惺忪的看着柳清泽,脸色不大好。
“昨天你妹妹带话回家,让你进宫一趟看她,你怎么没去?这一大早的,穿得这么少,脸色这么难看,又在闹什么脾气?”
柳清泽不说话,只定定地看着柳丞相。
看得柳丞相直皱眉头,“问你话呢,你脑中的哪根筋又犯了?”
柳清泽唇角动了动,缓缓抬手将画卷抖开,声音颤抖问道,“父亲,柳向阳是谁?”
柳丞相的脸色陡然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