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死柄木恋爱事件簿(2)
渡我被身子第二天再次来到了那个商业街。
别误会, 她这次并不是有什么想要买的东西。
她是来确认一件事的。
果不其然,在明亮的路灯下,一身黑衣的死柄木还坐在昨天的那条长椅上。他将卫衣一直拉到头顶, 很无聊似的坐在那里,右脚很不耐烦一样不停地抖着, 两手插在口袋里,整张脸上都写着烦躁。
渡我凭借自己多年的跟踪狂经验, 灵巧地躲在角落里,带着一脸兴味的笑容看着死柄木弔,对方毫无所觉, 只是带着一贯凶狠又暴躁的表情暗暗瞪着行人。
他看起来非常烦躁, 因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烦躁而显得更加烦躁。渡我看着他那副表情,差一点都要噗嗤笑出来了。
好在在她笑场之前,那名少女终于出现了。
对方穿着黑色的老式水手服, 那是附近一家连渡我都知道的有名中学的校服,偏差值和升学率都很高。女孩有着纤细而知性的面容,及肩的短发打理得整整齐齐,托出一张干净而洁白的小脸来。她似乎是刚和同伴分别了,一边冲远处挥手一边微笑着往前走——往这边走过来。
渡我被身子猜测, 这条路大概是她回家的必经之路吧。
她猜的大概没有错。
女孩迈着轻快的脚步朝这边走过来,目光下意识搜寻着路边,在看到死柄木的时候, 国中生模样的少女小小的怔了一下, 接着露出了一丝略显惊喜的笑容。
“那个……下午好!”
看得出来, 女孩是真的有些粗神经吧,她似乎不觉得死柄木是一个怪人,而是像见到一个普通的同学那样,自然地抬起手和他打了个招呼,然后走到他身边,弯下腰,双手支在膝盖上,十分认真地打量着死柄木……的脖子。
“伤口还痛吗?”她歪着脑袋问,“昨晚回去以后有好好消毒吗?看样子没有新的抓伤了……嗯,很好,继续保持哟。指甲里面的细菌很多,抓伤了以后可是很容易感染的。”
“……啰嗦。”死柄木弔有些不快地向后退了退,“你这个人是有什么毛病吗?都跟你说了不要管我了……杀了你啊。”
“好啦好啦。算我多管闲事行了吧。”女孩敷衍似的“嗯嗯”两声,抬起手来,轻轻搭在死柄木的脖子上,“让我看一下……不行啊!你这不是完全没有消毒嘛!”
“哼,反正这点小伤放着不管也会好……”死柄木脸上的肌肉都要扭到一起去了,“倒是你,给我把手拿开!我不需要别人帮我!”
“不行不行。”女孩十分坚定而又强硬,她不顾死柄木的反对,硬是撕开了创可贴,“嘶——你看,都是你不愿意好好消毒,伤口都有点化脓了!不行啊,你要更爱惜自己的身体一点才对!”
“……都说了你很啰嗦了!”死柄木别过头去,“再说了我的伤口好不好和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说呢……这算是我的一个怪癖吧。”
少女从包里拿出了便携式的酒精棉,撕开了纸袋,轻轻将棉片贴在死柄木脖颈处的伤口上,做完这一切之后,她像是很有成就感一样笑起来。
“太好啦,我在想有可能遇到你,就带了酒精棉——结果真的碰到啦。”
“莫名其妙。”
死柄木的语气还是很坏,但是坐姿已经没有先前那么烦躁了。渡我有些惊讶的看到,他的脊背放松下来,像是一只不再戒备的猫。只有脖子还别扭地扭向一边,眼睛被厚厚的刘海和卫衣的帽檐挡着,让人看不清他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
死柄木像是难以忍耐一样很大声地咂了下舌,语气比之前还要恶劣十倍。
“你这家伙到底有什么毛病?我的身体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就算喜欢受伤也是我自己的事吧!”
女孩像是被刺伤了一样缩了缩脖子,她垂下眼帘,微微向后退了一步——见状,死柄木的表情顿时变得比先前还要烦躁起来——不过,她顿了顿,将酒精棉握在手心,努力了好一会儿,才又一次对死柄木露出了与先前没有多少区别的灿烂笑容。
“诶嘿嘿……所以都说了没办法啦。”她有些难为情似的挠了挠脸颊,“我没办法放着受伤的人不管嘛……喏,这个给你。”
少女拉开死柄木的左手,将一枚崭新的创可贴放在他手心。
“那个,不喜欢我帮忙的话,要记得自己贴哦?”她比了比自己的脖子,“不要忘了哦……那个,拜拜?”
“……快滚。”
死柄木握紧了左手,将那枚小小的创可贴攥在手心,语气十分的糟糕凶恶。
“你爱去哪里就去哪里,总之先不要让我看到你这张蠢脸了。”
……那你就不要跑到这种地方来蹲人家啊?
那一刻,连渡我被身子都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自家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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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说男孩子心理发/育比较迟缓,心理成熟也要比女孩子晚很多很多……”
我抱着胳膊,语气十分沉痛。虽然这里没有镜子我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我猜我的表情应该也是一样的沉痛。
“不是我说,我们老大的心理年龄也太幼稚了吧?他是扯自己喜欢的女生辫子的小学生吗?不对,这个脑回真的有小学生水准吗?我怎么觉得是幼稚园水平啊???”
荼毘和黑雾同时咳嗽了一声。
“这种针对全体男性的指责我可没办法当做没听到啊。”←这是神色异常微妙的荼毘。
“刚才的发言可是性别歧视啊,八重梦。”←这是表情过于缥缈以至于无法分辨的黑雾。
“总、之、啦——”渡我被身子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死柄木肯定对那个女孩子有意思!”
“这不废话吗?”×N
“咦咦咦?”渡我被身子意外地睁大了眼睛,“好……异口同声喔?”
“呼……”我把杯子里的牛奶一口气喝干,将玻璃杯放在黑雾面前示意他续杯,“那个啊,死柄木那样的家伙,其实意外的对那种类型没什么抵抗力呢。”
像是死柄木弔这种有着悲惨童年的家伙,对于那种“正义的伙伴”类型的老好人其实没什么抵抗能力的。
从他对All For One言听计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来,死柄木未必不知道All For One的不怀好意,但是,对于他来说,All For One是唯一一个无条件对他好的人——哪怕只是看起来——所以对于死柄木来说,All For One很大程度上,就等同于他内心深处的父亲。
尽管他不会承认这一点就是了。
“越是抗拒越是向往呢。”我托着下巴,用指尖点着玻璃杯,“那种无条件的好意和善良……虽然很幼稚吧,不过指向自己的时候……其实很难拒绝呢。对于他那种人来说。”
一言以蔽之,就是缺爱的幼稚小鬼嘛。
“不过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圣女大人啊。”我端起黑雾续上的牛奶,忍不住吐槽,“说真的,让我遇到死柄木那种不识好歹的熊孩子,我只会想要一酒精瓶捶上去……绝对不会给他包扎伤口的。他说话也太气人了吧。”
“没错没错。”渡我连连点头,高高举起双手表示赞同,“如果是渡我的话,才不会管死柄木的死活呢!”
“不,我觉得你俩说的不是一个意思。”黑雾小声吐槽。
“这个我倒是知道呢。”一旁默默听着的图怀斯忽然举起手来,试图加入八卦。
“咦咦咦?”这下连渡我都看过去了,“图怀斯你认识那孩子吗?”
“其实也不是认识啦……”图怀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自己的脑袋,“那个……其实也是刚好、偶然、凑巧听到的啦。”
“哦……”
我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好吧,我知道了,你也去跟踪死柄木偷听了对不对?
话说这个敌联盟到底还能不能好了?雄英不打了?英雄不推了?反社会也要放在一边……先全员围观老大的恋爱史吗?而且还是挨个跟踪???死柄木弔真的是这个敌联盟的老大吗???我怎么觉得你们对他毫无尊敬之心啊???
话说回来如果你们把跟踪老大的手段和激情拿去折腾雄英,那何愁霸业不成……不,我是说那何愁夷不平区区一个雄英高中啊?
说到这里我忍不住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荼毘。
荼毘脸色一僵:“你这到底什么表情?”
我抽了抽嘴角:“不、没事……大概是我多心了吧。”
我是在怀疑你当初非要叫我去斯特拉斯制药公司卧底是想要把死柄木安排给你的活甩给我,好让你有时间去围观老大的恋爱八卦啊……
总觉得这个可能性大得让人想哭啊……
图怀斯咳嗽了一声,将我的注意力拉回他那边,然后,他慢条斯理地开始了讲述。
图怀斯遇到死柄木和那个女孩子的约会,是在两天前的某个公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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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怀斯碰到死柄木和那个女孩子的约会,是在两天前的某个公园里。
不,说实话那能不能叫做“约会”,实在是令人心生疑虑。
如果说一男一女约好了同时出现在某个场合就叫做约会的话,那大概能算是约会吧(最广义上的)。但是如果再要求一点类似于爱情的情愫,或者最低要求是一些带点暧昧气氛的默契……那么很抱歉,完全没有。
那两个人之间,连一丁点的桃色气氛都没有。
不过对于敌联盟的成员来说,自家老大和哪个陌生女孩子走在一起本身就是值得注意的事态了。
所以图怀斯在看清对方的一瞬间,立马就弯腰躲进树林的阴影里,开始了他值得一个110的窃听。
(我:“所以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图怀斯:呃……大概是,躲警/察和英雄躲出来的条件反射?)
“所以呢?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让图怀斯躲起来的,其实并不是死柄木弔——虽然死柄木弔也确实是一个看起来身患重度躁狂症随时可能给属下死一死的那种BOSS——而是死柄木弔和那个女生的动作。
他正单手扶着那个女孩子。
虽然满脸都写着不耐烦,但是他正翘着一根手指,避免让自己五指都扣到对方身上导致“个性”发动,用这样一个费力又扭曲的姿势,单手搀扶着那个女孩。
而那个女孩的脸色白得简直就像一张纸一样。如果不是死柄木正扶着她,图怀斯敢拿自己的项上人头打赌,她一定会当场双膝发软跪倒在地吧。
大概是看在她脸色这么难看的份上吧,死柄木虽然一副恨不得把她甩到地上的表情,却还是稳稳地架着她的胳膊,一直扶着她在秋千上坐下。
吱呀,吱呀。
此时正是傍晚,夕阳如同火烧一般,将天边映染得一片绯红。晚霞并不是那种纯粹的血红,而是带着一点点的黑,一点点的金,因而红得越发像是涂抹开来的鲜血。明亮得让人毛骨悚然,昏暗得令人不寒而栗。
在将空气都染成了红色的光线中,那小小的少女靠在秋千上,双脚无意识地抵着大地,让秋千一摇一摇。
吱呀,吱呀,吱呀。
在老旧的链条绞动着钢铁的支架时,发出的滞涩的声响中,女孩的脸庞苍白得像是刚从冰窟里捞出来一样。黑色的水手服越发显得她的脸色僵冷,她略略咬着嘴唇,像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一样。
好一会儿,女孩终于抬起脸来。这时图怀斯才发觉,她还在害怕。那花蕾一样的双唇失却了血色,那细细的肩膀在微微颤抖。她只看了死柄木一眼,便再度低下头去。然而纤细的手指却无声无息地抓住了死柄木那件黑色卫衣的衣摆,双手还在不住地发着抖。
她在害怕。
不是害怕死柄木,而是害怕别的……更加可怕的什么东西。
“……手印。”她小小声地说,“印在车窗上,婴儿的小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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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一下停一下停一下。”我连忙伸手喊停。
说实话我整个人都不好了。我抽着嘴角看着图怀斯,整个人都觉得无力了。
“我说……我们不是说好了要谈死柄木的恋爱事件吗?怎么突然就变成了悬疑恐怖故事???车窗上的婴儿手印是什么啊……听起来简直是什么夏日清凉鬼故事……我们现在已经是秋天了哦?怪谈的时节应该已经过去了才对吧?”
秋风这么凉你还讲什么夏日鬼故事啊!清凉过头了都要透心凉了啊喂!?
图怀斯用那双无辜又纯真的眼睛看着我,可怜巴巴地缩了缩脖子。
“可是那确实是那位小小姐对死柄木说的话啊……”
“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不过你还是继续说下去吧。”我揉着额角,示意图怀斯继续。
……说起来,到底是为什么呢?总觉得这个夏日清凉鬼故事好像有哪里很有既视感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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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汽车里看到了婴儿的手印。”
简单来说,吓得少女血色尽失、站都站不稳的,就是这样一件颇有几分灵异色彩的小事。
“那种东西有什么可怕的?”死柄木的语气十分不屑。
“是、是这样的吗……?”小小的少女松开抓着他衣摆的手,紧紧抓住自己的右手手腕,“可能、可能确实是这样的吧,也许是我看错了也不一定呢……诶嘿嘿……”
那笑声里并没有多少放心的意味。恰恰相反,那是为了不让别人为自己担心,拼命伪装出来的快乐笑声。和女孩的双手一样,不易觉察地颤抖着,勉强着自己做出一副连自己都骗不过去的镇静模样。
“啧……”死柄木看起来更加暴躁了,“烦死人了。”
“对、对不起……?”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少女还是乖巧地低头道歉。
于是死柄木看起来就更加的烦躁了:“没说你!把头抬起来!”
“是、诶……是?”
少女的神情看起来越发的迷茫了。
“啧……!”死柄木咬了咬牙,干脆一屁股在少女旁边的另一个秋千上坐下了,“行了,你把你刚才看到了什么,完完整整彻彻底底的给老子交代清楚。我来帮你把那个装神弄鬼的家伙干掉,这样总成了吧?!”
“啊……”女孩微微睁大了眼睛,“那个、非常感谢!”
于是,在夕阳血红色的残照中,少女缓缓讲述了她的故事。
在还上小学的时候,女孩曾经对一个婴儿见死不救。
不,严格来说,那并不能完全说是女孩的过错。
那是一个酷热的盛夏,还在上小学的女孩帮妈妈去附近的商场买东西。在商场附近的马路前,她在一辆小轿车里看到了一个很可爱的小宝宝。一岁左右的孩子已经长得很大了,有着大大的眼睛,圆鼓鼓肉乎乎的脸颊,看起来十分可爱。女孩忍不住和小轿车里的小宝宝打了一个招呼,对方也回了她一个稚拙可爱的笑脸。
然而当女孩从商场买完东西出来时,看到的却是将汽车团团围住的警察,还有……小小的担架上,通体涨成紫色的小宝宝。
“那孩子的妈妈把车停在那里,就在附近的柏青哥店里打弹子,忘记了自己的孩子还在车上……”女孩说到这里,紧紧地咬住了嘴唇,“如果那时候,我有意识到就好了。有想起来小孩子一个人留在车上是很危险的事情就好了……”
到底是故障呢?还是必然呢?
汽车里的冷气停了。在那样的季节里,车内的温度一定有如火炉吧。
那个小宝宝在死去之前,到底经历了多少痛苦呢?——这么多年以来,只要一想到这个问题,女孩就会觉得自己都要无法呼吸了。
但在那个时候,年幼的女孩还无法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
所以她慌慌张张地拦住警/察,连比划带结巴地,用几乎要哭出来的声音拼命向他们询问着那个小宝宝的事。
而在那个时候——在警/察与孩子的母亲都理解了女孩是目击了小宝宝生前最后时光的证人的瞬间……
“是你!!就是你杀的!!看到了吧!?你看到了吧!?那就是你杀的!要是你小心一点,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杀人犯!杀人犯!!”
——被那名疯狂的母亲,这样指责了。
“所以说那到底关你什么事?”死柄木的语气十分不屑,“老好人也要有个限度吧——说到底如果他妈妈不要把他丢在车上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女孩只是露出了为难的苦笑。
这么多年以来,这样和她说过的人一定不在少数吧。家人、朋友、甚至是警/察和老师。一定有很多人都和她这样说过吧。
“不是你的错。”
“你也想不到的。”
“都是意外,都是没有办法的。”
诸如此类的话语,在她成长的过程中,肯定出现过不少次了吧。
但是,问题从来不在别人能不能够原谅她。
而是,她自己能不能够原谅她自己。
“从那以后我就很难放着受伤的人不管了。”女孩小声地说。
那件事对女孩来说,恐怕是将要伴随她一生的精神创伤了吧。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那件事养成了她那种过度认真、过于有责任感的性格。
不是没法放着受伤的人不管。
而是没法放着任何她认为需要帮助的人不管。
不想再看到有人像那样悲惨的死去了。
不想再被指责说“都是你的错”“都是你害死的”了。
不想再度过那样……被良心反反复复地拷问着,煎熬着,质疑着“你真的可以说‘不是我的错’吗”的日子了。
死柄木弔对此的评价只有一句话。
“真无聊。”
他“切”了一声,很烦躁似的用力踢了脚下的沙坑一脚。
“所以呢?这和你看到婴儿的手印有什么关系?你别告诉我,隔了这么多年以后,那个婴儿的灵过来找你了。”
女孩慢慢攥紧了自己的手腕。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地点了一下头。
“……我看到了。”
她的声音绷得很紧,紧得好像就要断裂了一样。
“那个时候……在那个车子里……我看到了……”
在车窗下面,一闪而过的,婴儿肥大的身影。
还有连恰巧路过的死柄木弔都看到了的,密密麻麻贴满了整面车窗的手印。
在空荡荡的轿车的车窗上,鲜明而清晰地浮现出来的,无数油腻肮脏的白色手印。
……婴儿的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