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最后一天,汴京城是个大好的晴天。

皇城的礼部贡院内, 考生们正在进行最后的会试。

上百名考生聚集在一处, 经过一个多月的筛选之后剩余的已经不足三十位。

这二十多位考生分别坐在各自的桌前,按照考官下发的题目思索自己的文章题目。

他们的桌子分成四列六排, 两边留出了过道,考官王圭和范镇分别坐于两侧。

他们正对面的大桌上,欧阳修、韩绛、梅挚、梅尧臣正端坐在那里。

四周静悄悄的, 只能听见笔擦着纸张的声音沙沙作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终于所有考生都停住了笔。

考生们尽数去了贡院外等候结果, 而六位考官则是在一起商量最后的结果。

李山为和韩衡站在一起冷眼望着不远处一脸自信的苏洵父子, 啧啧感叹:“现在的礼部会试真是一次不如一次,想不到土包子都能留到最后。”

“这还没到最后呢, 说不定他们在这一轮就被涮了。”

“说什么呢, 要是他们这一轮真的被涮, 岂不是不能面圣了?哈哈哈哈……”

“说不定那些大人就是看他们太可怜了,千里迢迢来到京城, 又待了这么些日子, 好歹给点儿面子, 让他们多留一会儿嘛。”

“嗯, 你说的很有道理。”

……

苏轼有些听不下去了,正要上前去理论,还未走过去便被苏洵拦了下来。

“子澹, 我之前是怎么教你的?”苏洵这么问道, 苏轼低下头来。“可他们说的太过分了……”

“嘴巴长在别人身上, 难道还不让人说不成?”苏洵反问了句,见苏轼和苏辙都不说话,便又继续问道:“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不是。”苏轼和苏辙一起摇了摇头回道。

苏洵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既然他们说的不是真的,你们又何必去在意?他们口中的我们根本就不是我们,所以我们又是为什么要生气呢?”

……

太阳已经升至了半空中,午时到了。

天气还有些凉,阳光洒下来,照的人暖暖的。

贡院的门在众人的期待中终于打了开来,欧阳修手中写有最终结果的纸张走了出来。

“现在我来宣布礼部会试的最终结果……”他此话一出,人群中便传来一阵紧张的吸气声。

“第二十六……”欧阳修一字一顿的说着,不少考生都捏了一把汗,既想听见自己的名字,又害怕听见。

“现在是前十位的考生,第十位李山为,第九位韩衡……”欧阳修这么说着,李山为和韩衡对望了一眼,两人齐齐的瞪向不远处的苏洵父子三人。

“第五位苏辙……第二位苏轼,第一位苏洵。”欧阳修刚宣布完结果,考生中便传来激烈的讨论声。

“你们听见了吗?父子三人居然都是名登五甲之上啊。”

“三人同榜及第这是真实存在的吗?”

“看样子这三人真的是很有本事了。”

“对啊,那个弟弟好像才十八岁。”

“十八岁?我记得之前小考时他还是前三甲呢,这么说来当真前途不可限量了。”

……

李山为和韩衡有些惊讶的张大了嘴,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没想到他们看不起的父子三人,不但全部排名在他们前面,而且全部都是进士同榜及第,这下子他们可要名动京师了。

苏辙听了欧阳修宣布的排名有些失落的垂下了头,他本以为自己的排名还能更靠前一些,不说超过大哥和爹,至少和他们紧挨着才对。

苏轼和苏洵似是看出了苏辙的心思,都不约而同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子由,未来的路还长着呢。”苏轼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苏辙点了点头。

第一名再进步也只能是第一,而他就不同了,他作为第五名,还有四名进步的空间,只要他再努力,总有一天,他也会成为第一的。

欧阳修无意的瞥了一眼台下的苏洵父子三人,回想起刚才在贡院之中他们激烈的讨论:

“这两篇文章我提议并列第一位。”欧阳修拿着苏轼和苏辙的文章说道。

“永叔,你该不会是因为这两人的风格和你的弟子曾子固很像所以才举荐吧,你这么做会不会私心过于明显?”梅尧臣这么说着,梅挚和韩绛也赞同的点了点头。

“这两篇只有一篇能选入前五甲,不然其他考生该作何感想?”韩绛这么说着,范镇摇摇头:“我们举行会试本就是为圣上选拔人才所用,如果为了给别人机会而错失了人才岂不可惜?”

眼看着考官们争吵愈来愈烈,欧阳修无奈的捂住了额头,半晌终于说道:“这样吧,这两篇必须留在前五甲,一个二甲一个五甲,这一篇见解独特的文章作为一等你们该没有意见了吧?”

梅尧臣和韩绛他们对望了一眼,终于点了点头:“你是主考官,你说了算。”

……

不管怎样,好歹最后他保住了他们父子三人名登五甲,圣上是爱才之人,他相信若是圣上亲眼见到这三人,定然会龙颜大悦的。

******

汴京城的御街上此时一片嘈杂,不少百姓们都聚在一处似乎在讨论着什么:

“礼部会试的榜放出来了!”

“真的!我来看看!”

“苏洵……苏轼……苏辙……为什么这几个人名字这么像?”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们三个是父子!”

“父子?难怪呢。不过父子三人同榜及第,这大概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吧。”

……

聚集的人群不远处有两名女子,正是王弗和苏轸。

“大嫂你听见了吗?”苏轸眼含泪光的看向身旁的王弗问道。

王弗也有些激动,她微微点了点头笑着应道:“我听见了,他们做到了。”

“要是凌汐也在这里就好了,她一定会很开心的。”苏轸这么说着,不禁有些感慨。

“嗯,不知道凌汐现在怎么样了?算算时间她应该到眉山了吧。”

……

眉山城——

秦容和史凌汐快马加鞭的走了几天,总算是到了眉山城中。

一到眉山城,他们便赶回了苏府。

兰芝和兰珠见到史凌汐回来了,都是一脸的激动。

“少夫人……”

“什么都别说了,娘在哪里?”史凌汐这么问道,兰芝和兰珠这才反应过来,赶忙带着她去程绮罗的房中。

房中床上,程绮罗正躺在床上,看上去很虚弱。

“怎么会这样?!”史凌汐替程绮罗把了脉,发现她的脉搏十分虚弱,已经不单单是风寒之症那么简单了。

“夫人之前受了风寒,加上气闷郁结,已经好几天吃不下饭去了。”兰芝边说着都快要哭了。

似是听见了身旁的声音,原本有些虚弱的程绮罗幽幽转醒,她看向身旁的史凌汐闷闷的叫道:“凌……汐……是凌……汐回来……了吗?”

“娘,是我,我回来了。”史凌汐紧紧握住程绮罗微微抬起来的一只手,刺骨的冰凉让她心中一痛。“娘,你别担心,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傻孩子……”程绮罗说完这几个字便又失去了知觉,兰芝和兰珠有些担忧的看着,却又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兰芝、兰珠你们先出去。”史凌汐闷闷说了句,兰珠和兰芝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史凌汐等他们离开之后,看向床上脸色惨白的程绮罗,握了握拳。

眼下她要做的是先治好娘,至于程子才和史安安,她绝对不会轻饶他们的。

她从怀中掏出了那本《神农本草经》想要找到和程绮罗目前相符的症状,可她翻遍了整本书也没有找到。

如今只能先把她的风寒给治好了。这么想着,史凌汐闭上了双眼。

密闭的空间又一次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空中依然漂浮着各种颜色的泡泡。

她将所有可以治愈风寒的药材通通种了一遍,白芍、干姜、桔梗、藿香、桂枝、羌活、五味子、细辛、柴胡……

看着桌上摆满的药材,史凌汐又让兰芝和兰珠进了门,吩咐他们去煎药。

兰珠和兰芝来不及疑惑桌上何时出现了这么多的药材,只是按照她的吩咐去熬药了。

史凌汐正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做的时候,只觉得头一阵晕眩,差点儿就站不住了。

她究竟是怎么了?上次有这个感觉还是在汴京回春堂帮师父准备药材的时候……

对了!师父!沈陌寒他一定能救娘!

如今程绮罗的病已经不单单是风寒那么简单,能够救她的只有医术精湛绝伦的药圣,他一定能够救她!

史凌汐这么想着从怀中掏出了竹哨,吹响了它。

一分一秒过去了,四周没有什么动静。

终于,敲门声响起。

史凌汐有些期待的开了门,面前是一位陌生的男子,看上去约摸三四十岁。

“姑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男子面无表情的问出一句话。

“我想见药圣。”

“主人此时人在杭州,若有急事可以书信联系。”男子这么说着,史凌汐拍了拍脑袋,赶忙进了房中拿了纸笔写好了信交给他道:“这封信还麻烦你帮我带去杭州城,我真的很需要师父的帮助,拜托你了。”

“我会尽快帮姑娘带到的。”男子说完这句话,一眨眼便消失了。

史凌汐盯着他离开的方向,心中暗自祈祷:希望师父能够早些看到信笺,尽快赶过来才好。

兰珠和兰芝已经熬好了药断了过来,见史凌汐在门口发愣不禁有些好奇的问道:“少夫人,你在看什么呢?”

“没、没什么。”史凌汐被他们一问,这才回过神来,看向他们手中的汤药说:“先将汤药放在桌上吧,我来喂娘喝。”

“少夫人,刚才我好像听见了哨声。”兰珠和兰芝将汤药放好之后,正要离开,犹豫了下,还是出声问道。

“哦,那应该是附近的小孩子无聊吹着玩的吧。”史凌汐不想多余解释,便随便搪塞道。

兰珠和兰芝点了点头,这才一同离开了。

史凌汐重新走进了房中,端起桌上的药汤吹了吹,走近了程绮罗,半蹲在床边一勺一勺喂她喝。“娘,你一定要尽快好起来,不能让那些坏人遂了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