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酉时, 夕阳西下, 橘色的云霞映红了半边天空。

展昭带着史凌汐和苏辙到开封府时, 开封府的大门紧闭着,府内一片寂静, 就连府门前的街道也是异常的安静。

开封府门前的侍卫也没了踪影,展昭注意到苏辙和史凌汐疑惑的目光, 便出声解释道:“大人今日要破这悬案, 便将府内侍卫悉数派了出去在京城各大街道调查, 大人一直觉得真相往往出自百姓之中, 或许汴京城的百姓们会知道些什么我们没有注意或者没有发现的东西也说不定。”

史凌汐闻言看了眼身旁的苏辙, 见他点了点头,笑望着她,她一瞬间有些晃神。展昭所说的向百姓们打听线索,大概就是现代的所谓人多力量大吧。

再厉害的凶手在作案之前总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内心多少也会有些慌张。包拯这次派出整个开封府内的侍卫在汴京城各处调查,若是心理素质稍微差点儿的只怕就受不了自动送上门来了。

退一步来讲,即便他们什么都没调查到, 也算是给了那些抱着侥幸心理犯法的罪犯一个下马威。

就在史凌汐暗自感叹包拯此举的巧妙之时,展昭已经带着两人到了开封府后的一处房门前。

这是一间偏房,往常没有人住,偶尔会收留远道而来告状的百姓在此居住,有时候也会将牢中病重的病人接到偏房之中居住。

展昭敲了敲门, 房内响起了熟悉的声音:“进来。”

三人一起进了房内, 只见房中的床上有一位穿着里衣披散着头发的人躺在那里, 此人看上去约摸三十左右,脸色苍白,嘴唇有些发紫。

床边还坐着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包拯。

“大人,属下已经将史姑娘和苏公子带来了。”展昭说着又往前走近了一步,有些担忧的看向包拯:“大人,你已经守了他一天了,快些去休息下吧。”

“无碍,展护卫。”包拯摆摆手,算是回应,随即抬眼看向不远处的史凌汐和苏辙招手示意他们上前来。

史凌汐往前走了几步,那人的面容又清晰了几分。

“史姑娘,此人昨天半夜在狱中中毒,御医也不曾认出他所中之毒为何毒,若是史姑娘能够看出一二,还望能够告知本官。”包拯说着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他自知之前他的病已经足够麻烦史凌汐,这一次自然有些不好意思再开口,可为了黎民百姓,为了案子早日真相大白,他只能拉下脸再求她一次。

“包大人言重了。”史凌汐微微作揖,向前走了一步握住了床上那人的脉搏,此人脉象平稳,完全没有中毒之象,可从他的面相上看,倒真是和中毒的症状十分相似。

这就难怪连御医都无法查清究竟是什么毒了。

“史姑娘,此人可还有救?”包拯在一旁看了一会儿,见史凌汐皱着眉头把脉,半天都不曾说话,不禁有些担心的问道。

“呃……”史凌汐抬眼看向包拯,又看看不远处也在望着她的苏辙和展昭,微微摇摇头。

就在众人以为她此举意为此人已经无救,正感慨之时,却听见她说:“大人,此人没有中毒。”

“怎么会?”果不其然,她此话一出,不只是包拯觉得不可思议,就连旁边的展昭也觉得不敢相信。

“昨天半夜时分,我和大人亲眼看见此人口吐鲜血昏迷过去,这又怎么能够作假?”展昭这么说着,看向一脸淡然的史凌汐又继续道:“再说他如今还是昏迷不醒,总不能是装的吧?”

“包大人、展护卫,你们先听我说完。”史凌汐早便猜到她若是这么说了他们定然不信,不过她可以解释。“我说的此人没有中毒,是他如今的状态,或许他之前真的曾经中过毒,可他体质特殊,似乎会和毒相抗。”

“所以史姑娘的意思是此人昨天确实中毒,可他体质特殊已经自行将毒排出体外,因而才捡回了半条命?”包拯这么问道,心中已经明白了几分。

“嗯,他会昏迷不醒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元气消耗过度,只要喝下人参熬煮的滋补汤药不出三个时辰定然可以苏醒。”史凌汐点了点头,又开口说道。

“这么说来他并非畏罪自杀?”展昭听了史凌汐的解释,径自喃喃道。

包拯听到他的呢喃,唇角轻扬扯出一抹自信的笑容:“自然不是。”依史凌汐刚才所言,此人体质特殊,和毒相抗,普通的毒根本奈何不了他,而若是特殊的毒不加大剂量也不能保证会置他于死地,或许下毒之人原本是想趁着他昏迷之际动手却未曾想半夜时分的开封府包拯和展昭竟然都还在办公。

千算万算,他算错了一步。

“不过这人如此费力到底是为了什么?”苏辙听了史凌汐的话时便已经明白,这名犯人昏迷的原因,不过害他的人到底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竟然不惜冒出这么大的风险。

若是昨天包拯和展昭早些赶到,他或许就会被关在开封府的牢狱之内。

“或许是为了这个吧。”包拯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这手帕上写满了奇门遁甲之术,密密麻麻,若是不懂的人看见只会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苏辙朝包拯靠近了一步,接过手帕,仔细看了看,半晌才重新抬起头来。

“子由,这上面写的什么?”史凌汐看着苏辙手中写满字的手帕,单是看着就觉得有点儿头晕了,更不用说看懂了。

“粗略来说就是一些道家的奇门遁甲诀窍,趋利避害的一些东西。”苏辙知道一时半会儿也无法给他们解释清楚,便简单概括道。

“咳咳。”就在众人陷入沉思之中的时候,包拯的咳嗽声打断了众人的思考,众人齐刷刷的抬眼看他,展昭更是面露担忧之色:“大人,你最近太过劳累了,即便有药圣开具的药方又有史姑娘在,你也要照顾好自己才是。”

“知道了,本官自有分寸。”包拯应了一声,还想要在这里等下去,却听见苏辙说:“大人,此人可能要再过几个时辰才能醒来,不如你先去休息,等他醒来也好专心审他。”

包拯看看苏辙又看看一旁重重点了点头的史凌汐,最后看向一脸担忧的望着他的展昭,终于无奈的叹了口气:“好吧,我先去休息下,若是有什么发现记得及时来通知我。”

“放心吧。”几人等包拯离开房间之后,总算是松了口气。

刚才看包拯的脸色便知道他挂心案子,未曾休息好。

可如今的大宋缺的就是他这样的好官,他想要尽快破解案件的心情他们都能理解,但不急在一时,如今他已经年近六旬,更该好好对自己,活的长长久久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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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皇宫内——

自从赵音尔的婚事被赵桀和她自己双双拒绝,赵祯倒也没再多说什么。

赵音尔既然真心喜欢才子,赵祯便传令下去替她寻找她心中的如意郎君。

此时御书房内的桌上,赵祯手中拿着一封《请建储副或进用宗室》,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个司马光,都第三状了,到底有完没完?”

“皇上,范大人求见。”就在赵祯径自喃喃着感叹的时候,太监走进了御书房来禀报道。

“宣他进来。”

“喳。”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长袖宽袍的男子走进了御书房,此人年近五旬,正是和欧阳修、宋祁同修《新唐书》 的范镇。

“范爱卿,《新唐书》的修编到什么程度了?”赵祯以为范镇是和往常一般同欧阳修、宋祁轮流来汇报《新唐书》的修撰进度,便开口问道。

“臣有事启奏。”范镇抬眼看了赵祯一眼,又赶忙低下头去,半晌坚定的说道。

“爱卿有话直说便是,为何如此支支吾吾?”赵祯有些疑惑的瞥了一眼范镇,忽然有些明了的看向手中的状子。“可是司马爱卿让你前来的?”

“圣上英明。”范镇闻言跪拜在地,“圣上,司马大人也是为了朝廷社稷着想,希望圣上能够早些立下子嗣稳定我大宋江山啊。”

“哼!你们一个两个如今竟然都管到朕的头上来了!”赵祯又何尝不想早些立下子嗣,可他如今没有亲生儿子,他还想着将皇帝之位传给自己的亲生儿子呢。

“圣上息怒。”范镇为人刚正,行事低调,平日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鲜少参与朝堂之争。这次若不是因为知己好友司马光不在汴京城,他也不会代他催促圣上立嗣一事。

“罢了,朕知道司马爱卿和范爱卿皆是一片好意。”赵祯似是察觉到他刚才的表现有些过激了,便摆了摆手示意他站起身来,“此事让朕再好好思考思考,储君之位必须选择足够贤良之人担当才是。”

范镇:“……”

“范爱卿可有别的什么要说的?”赵祯这么问道,见他不说话,便又道:“若是无事便退下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臣告退。”范镇知道再多说也无益,便微微作揖退出了御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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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林院中——

“景仁呢?”欧阳修刚刚撰写了一段《新唐书》从位子上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想要喝杯茶休息会儿,却发现桌前只有宋祁一人。

“范大人只怕要挨骂了。”宋祁闻言端着手中的茶杯抿了一口茶,随即抬眼笑望着欧阳修说道:“他去面见圣上了。”

“哦。”欧阳修应了声,每隔一段时间他们三人便要派一个代表去向赵祯汇报《新唐书》的修撰进度。算算日子,今天也该去向圣上汇报了。

“不过他只是去汇报工作罢了,为何会挨骂?”欧阳修喝了一口茶,半晌才察觉到不对。

“他哪里是去汇报工作,他是去向圣上提议立储一事了。”宋祁无奈的摇头解释道。

“景仁一向得过且过,怎么会掺和这事?”欧阳修有些疑惑,随即明白过来。“该不会是司马光又给他来信了吧?”

自从圣上病重痊愈之后,朝中不少大臣们便日日催促着他立储一事需早些定下来,其中包拯、司马光就是属于提醒最勤快的那一派。

“他人不在京城,倒是什么事情都没少做。”欧阳修放下手中的茶杯向门外看了一眼,正巧看见范镇沮丧的身影出现在翰林院门口,便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范镇踏进门的时候,正巧听见欧阳修的话,便明白他们已经知道他刚才去做什么了,便也没再多说什么,而是径直走到他们身旁的位子坐下。

“景仁,干嘛苦着一张脸,过来喝杯茶吧。”宋祁抬头看了他一眼,出声叫道。

“是啊,你就当圣上是在对着君实撒气不就好了。”欧阳修也出声安慰道:“反正我看过不了多久,他早晚也会回来京城的。”

“我倒不是在意这个。”范镇接过欧阳修递来的茶,微微摇头解释道:“我只是在想圣上是不是在等……”

“等什么?”宋祁和欧阳修异口同声的问道。

“等他的亲生儿子。”范镇低声说道。

欧阳修和宋祁无声的扬了扬唇角,如今这个局势,任谁都看得通透,即便是常常催促圣上立嗣的包拯也是一样。

赵祯迟迟不肯立嗣的原因只有一个,他想把这天下给到他自己的亲生儿子。

作为臣子而言,只要天下太平,谁来治理都是一样。

只是这个天选之子当真会出现吗?

或许就连赵祯本人也不能给一个肯定的回答,他只不过是在赌,用时间在赌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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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修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他还是那个厉害的杀手,可以轻易取人性命,杀人于无形。

“噗咳咳。”视线渐渐清晰,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面前是十分陌生的场景,这里既不是组织的基地也不是开封府的大牢,这里好像是一个房间。

他有许久没有尝过躺在床上的滋味了。

好像这么躺着也挺舒服的。

他这么想着身子动了动,一侧身看见的是不远处的三个人。

“你醒了?”展昭最先发现他的异常,他飞快的冲到床边,站在他的面前问道。

“我怎么会在这里?”林修开口问道,说话间他却径自一愣,“我的声音为何会这样?”

“你之前中了毒昏迷了,如今元气大伤,刚喝过药才好了些。”史凌汐说着对着他扬了扬桌前的药碗,证明她没有骗他。

“中毒?”林修眉毛一挑,只怕这是他这辈子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你可知道我是谁?我怎么可能中毒?”

“不错,本官也很想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房门开了,包拯走了进来。

休息了几个时辰,他的气色看上去比起刚才要好上许多。

“林修,之前你一直不愿意说出案子的实情,如今你可愿意说?”说话间包拯已经走到了床边。“若不是你体质特殊,换做别人只怕如今已经魂归西天。你拼上性命要保护的人,却想要置你于死地,你还要沉默吗?”

“大人,你错了。”林修闻言邪邪笑了声:“我从来没有什么拼命保护的人,我这个人向来惜命。”

“若你当真无辜为何会落在这开封府的牢狱之中?”包拯这么问着却似是明白了什么,他一惊看向面前的人。“难不成……你竟然……”

林修闻言勾了勾唇角:“大人想必看见了那方手帕了吧?我若不是在牢狱之中如何能够将它保护好,只怕早便被人夺了去。”

“只是为了保护一方手帕,你竟然冒死顶罪。”展昭有些不敢置信的反问道。

“那可不是普通的手帕。”林修说着看向不远处的苏辙,见他手中正拿着那方手帕,脸上神情凝重。“看来这位小兄弟也是个明白之人。”

“这手帕上可是关乎运势甚至会影响朝廷的大事,以我一人之命来换,我觉得很值得。”林修说着唇角扬了起来。“更何况,我本就是个该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