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完朋友圈之后, 时轻音又切换到了扣扣界面, 再次没话找话的给傅子衿留了言。
最近她隔一两天就会跟傅子衿说几句话,但对方都没有回复, 她倒也并不着急, 因为知道傅子衿的心理状态一定还很不好,所以并没有过多打扰。
傅子衿这两天扣扣都处于离线状态, 时轻音知道她看不到也不会回复, 但依然不间断的给她发信息,想着她哪天心情好了, 上线看到了或许就会回复自己。
连续进行了五天的治疗, 这一天傅子衿送走了童廉恭之后, 偷偷打了个电话给苑果。
苑果并不知道傅子衿现在的病情,只以为她和时轻音一样负责长京那边的调查工作。
“果果, 最近这两天案子的调查资料, 能发给我么?”
“嗯?你们那边没有么?”
傅子衿沉默了一下,解释道:“我现在没在市司, 突然想到一件事,需要资料来确定一下。”
她们在一起办案的时间很长了, 苑果对傅子衿非常信任, 没有多想就把资料传到了她的邮箱里。
傅子衿靠在床上, 盯着手机里的案件卷宗, 强迫自己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分析案情上。
北宫璃落锁定的嫌疑人是一对双胞胎兄弟, 哥哥叫宁顺, 弟弟叫宁齐, 这两人今年30岁,身高都在180cm以上,符合北宫璃落对凶手的基本侧写。
宁顺和宁齐幼年丧母,记录显示,他们两个7岁那年,母亲因家暴导致死亡,父亲因此被判刑。
他们的母亲是死在他们面前的,这对年幼的他们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创伤,从此他们由外公外婆抚养长大,在学校遭受过无数白眼,身心都有严重的影响。
宁顺平时的工作是开出租车的,有非常便利的交通工具,方便作案。
“出租车司机……”傅子衿拧着眉心嘟囔了一句。
这就难怪了,第二起案件的死者杨威全和第三起案件的死者杨俊都是死在家里的,根据现场的血迹分布状态显示,死者死亡后尸体没有进行过拖拽,证明凶手是进入了死者家里之后才行凶的。
最早傅子衿去杨威全家里进行现场勘查的时候就怀疑这可能是熟人作案,因为案发时间为凌晨24点多,门窗都是完好的,钥匙也没有被偷走,这证明死者是自己开门把凶手带进家里的。
当时她们把侦查方向定为了熟人作案,林磊带人进行了连续几天的排查工作,结果都是毫无收获。
傅子衿曾经怀疑过凶手的职业,很可能是会被死者主动请进家里的职业,比如钟点工或者下水道工人,但是这些职业又很明显不会在夜里才去工作。
现在北宫璃落锁定了凶手,宁顺的职业是出租车司机,这就可以对上了,杨威全和杨俊应该都是预定的出租车要出门,他们在晚上没有对出租车司机设防,所以才给了宁顺钻空子的机会。
但是还有别的问题,宁顺是怎么锁定目标的?他的目标又怎么刚好预定了他的车呢?
如果是通过出租车公司预定的,那肯定查一下就有记录,这条线还是很好确认的。
只是,宁顺两兄弟到底是怎么锁定目标的呢?他们是怎么确定被害人之前有过家暴的行为?这些情况他们是怎么查到的?
傅子衿越想越觉得心烦,她把手机扔到一边,垂头揉了揉眉心,深呼吸了几次,决定放弃思考。
过多的思考会给她目前的精神状态造成极大的压力,傅子衿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她对自己的身体和精神状态甚至到了一种极端敏感的地步。
自幼患有先天性心脏病,被病痛折磨了很多年,接受了成功率本就极低的心脏移植手术,在生死的边缘徘徊过一次,原本以为活下来了就是涅槃重生,却没想到老天给你留了一条活路,就必定让你失去一样东西。
听觉神经严重受损,傅子衿需要靠蓝牙助听器维持听力,也咬着牙坚持着学会了唇语。她的心脏病好了,看似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继续生活下去,但失去听力给她造成的心理伤害却是巨大的。
傅子衿外表看上去清冷寡淡,性子沉静,这也造成她把所有不愉快全部都本能的压在心底深处,从不会表现出来。
听力下降的那段时间,她其实心情很不好,她听不清别人说什么,就要努力去猜对方的唇语,或者只能无时无刻都戴着助听器。这种情况给生活带来的不便,一时间让她措手不及。
傅子衿内心像是有一头被捆绑束缚的野兽,明明想要挣脱、想要嘶吼、想要愤怒的摧毁破坏,但她的理智和清冷的性子却偏偏行成无法挣脱的束缚,压抑着内心的不安和不满。
傅子衿是刑侦学出身,她在自己专业领域也从不会故步自封,有机会都会学习一些新的东西,比如她会研究犯罪心理学,而同时也会涉猎到临床心理学方面。
她并非对自己的心理状态毫无察觉,而事实上,她很早之前就有所察觉,在听力刚刚出问题的时候。
那次对她的打击真的是很大,她每天都过得浑浑噩噩,心情非常不好,情绪悲观,负能量爆棚。
那段时间,傅子衿每天都把自己关在屋里,过得浑浑噩噩,和前两天一样失去时间的概念,也睡不着觉,就睁眼看着天花板,一看就是一天。
后来她慢慢习惯了,那头野兽安静了下来,不吵不闹,隐遁于无形,成为了她没有察觉但确实存在的隐患。
傅子衿其实很善于自我暗示,她无数次的对自己强调,听不到也没关系,好在有助听器,而且唇语掌握的非常娴熟,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根本就不影响正常的生活。
心理暗示是管用的,至少她之前的这么多年,都安然无恙的过来了,看上去异常的平静,但只是看上去而已。
傅子衿用工作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尝试让自己像正常人一样生活,时候长了自然就习惯了,也自然而然的认为自己就是个正常人。
然而心理上的自我暗示,总有被现实击垮的那一天,当她察觉到自己的听力一天不如一天的时候,那真的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内心的那头野兽再次蠢蠢欲动,在她的心底对着虚无的方向嘶吼。她压抑着这一切,在表面继续维持着湖面的平静,尽量不去理会湖面下面卷起的凶猛浪潮。
傅子衿本以为这次和几年前一样,她还是可以靠不停的心理暗示挺过去,然而结果却是失败的彻底。
她的生命中多出了一个时轻音,她在时轻音面前不自觉的要保持最好的状态,不想让对方看出一丝的不正常。越掩饰,心就越累,她疲惫了十几年的心没有一刻得到释放。
但时轻音是无辜的,傅子衿知道自己不该归咎于她,她也知道这是毫无根据的迁怒,但她那颗被负面情绪完全控制的心,根本就不受她的控制。
傅子衿瞪着眼睛,怔怔的看着天花板出神,眼泪就在不经意间从眼角滑出来,流入发丝之间。
察觉到自己突然哭了,傅子衿慌忙用手捂住眼睛,试图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理智告诉她真的不能这样,必须要把情绪调整过来。
可生活为什么这么苦呢?
傅子衿用手背不停的擦着眼泪,但眼泪却不受她的控制,不停的流出来。
“停下来。”
“快停下来啊!”
她想强迫自己不要哭,但结果却是眼泪越流越多。
她突然想到这起连环杀人案的两个凶手,他们从小遭遇了很大的打击,他们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所以他们才会扭曲吧,心理的极端扭曲,导致犯下了无法挽回的错误。那他们杀人的时候是怎样的一种心理呢?
傅子衿躺在床上,任由眼泪从指缝间流出,再等待它们停止,最后风干。她的心思却好像飘到了一个无法形容的地方,恍惚之间,她仿佛又看到了噩梦中的那场车祸。
这次她看清了,她的身后站着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好像在对她说什么,但她听不清,也还是看不见那个男人的长相。
对面的车灯亮了起来,梦境中无数次出现的货车冲她疾驰而来,傅子衿依然是本能的想要躲避,但脚下还是如同生了根一样扎在了地上。
“还躲什么呢?”
傅子衿抬脚的瞬间又重新把脚落回了地上。
“还有什么可躲的?”
反正也躲不掉,不如就这样算了,一次都躲不掉,结局都是注定的,其实就是一瞬间,被撞出去,反正也感觉不到疼。
还有什么比陷进这种无端也无尽的梦境更疼痛的?
傅子衿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幻想着梦境中那场车祸的到来,想着那刺耳尖锐的刹车声。
真奇怪,为什么在梦里还能听得到呢?既然都已经彻底聋了,为什么梦境还要这不实的欺骗。
28年来,傅子衿第一次,在绝望的心理挣扎中,想到了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