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存在绿谷出久的鲜活回忆里的,是一个色彩斑斓的夏日傍晚。
火红的晚霞在头顶如燃烧的的玫瑰,绚烂得恍惚是不属于人世间的美丽景象。
吹拂过台阶上的女孩侧脸的风犹带着一丝白日滞留的余温,她的课本在一旁摊开,女孩对照着,在膝盖的本子上写写划划,大概是在写作业。
然后她听到了一阵低低的抽泣声。
是男孩的声音。
低低的,呜咽着,断断续续的,像某种受伤的小兽一样。
被学业困扰的女孩合上了昨夜,她的目光四处逡巡,终于在操场的阴影处找到了独自抱膝哭泣的男孩。
绿谷出久正哭得专心,突然瞥见了角落里一双清凌凌的眼好奇地望着他。
“对、对不起!”
明明是自己被打扰了,他却反过来道歉。
真桜没有挪步,也没有开口,她小小的手指贴着拐角的墙,往回缩了半张脸,余下一支眼仍然好奇地看着他,像是在询问他为何在这里哭泣。
慌忙擦干眼泪的绿谷红着脸拍拍尘土站了起来,他硬着头皮,缓缓走向拐角站着的女孩,他从衣着上注意到对方要比他大一届,然而那种胆怯防备的姿态,说是比他小好几届都不为过。
越走近,他的脚步越变得缓慢。
距离她还有三米的时候,绿谷迈不动步子了。
只是一个并不完整的侧脸,足矣看出女孩有多可爱,她齐刘海下的眼眸如阳光下的蜜糖,安静伫立的姿态如风中摇曳的铃兰般优美。
沉寂的,美丽的。
好像天然地在抗拒着喧闹的四周,躲在自己的壳子里,只是在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并不参与其中般疏离。
“……刚刚的事……失礼了!”
绿谷涨红了脸,对于让这么可爱的女孩子看到了他偷偷哭泣而感到难堪。
真桜静静地看了他几秒,忽然说:“我见过你。”
……欸?
“操场上,总是在跑步。”
她的用词和语序有些奇怪,明明是六年级的学生,却感觉像是二三年级的一样。
然而这样的不协调感并未引起他的重视,他挠挠头,有些丧气地说:
“……总是啊……尽、尽管这样……我还是……”
还是很差劲。
没有个性不说,就连想练习体能,似乎也毫无进展。
望着他的目光如泉水一样清澈和缓。
他揪着衣角,好像眼里又有了雾气:“……我这种没有个性的人,却还不死心的努力……很可笑吧……”
长着雀斑的男孩强撑着没当着女孩子哭出来,但颤抖的声音已经显露了他摇摇欲坠的信心。
没有人认可过他。
所有人都觉得他的梦想是个笑话。
无个性什么的……
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成为英雄的……
“我也是无个性。”
女孩眨眨眼,悄悄地说了个谎话。
但对于除她以外的人而言,这也并不是个谎话。
“没有笑你。”她认真地解释,“我是觉得,你好厉害哦、”
垂着头的绿谷愣愣地抬头望向她。
不知何时,女孩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跑了很多很多圈,还摔倒了,结果还可以咻——地一下,继续爬起来跑哎。”
女孩的目光是很真诚的赞赏,并不是什么安慰。
绿谷平生头一次,有人这样夸他。
“但是,我还是没有他们跑得快……”
“他们?没有其他人哦。”女孩指着空无一人的操场,“只有你这么做了。”
那些嘲讽绿谷的人。
因为自己拥有个性所以取笑没有个性的绿谷的人。
谁都想成为英雄。
但是只有他会出现在这里,一遍遍地,重复着或许毫无意义的事情。
“所以啊——你超级厉害的!英雄的那种厉害!”
你有见过寂寂夜色中最明亮的启明星吗?
你见过暖色光源下莹润细腻的瓷器吗?
还有炽热盛放于晨曦的玫瑰,漆黑顺滑得不掺杂色的鸦羽。
她的眼和唇。
她的肌肤与发丝。
宛如和歌中用秾艳辞藻描绘出的美人年幼时的模样。
——然而那时映在绿谷深深印刻在他心中的,是她肯定他时,那笃定真挚的目光。
在那个时候,那个情景下遇见的那个人。
无论如何……
无论如何……都难以忘却的吧。
*
“并且,我一直都有喜欢的人,我也是这样跟你说的,对吧?”
绿谷望着挽着手臂,神态亲昵的两人,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心被拖拽着,一点一点地往深渊滑去。
直到平野被警察带走之后,绿谷愣愣地望着被A班的女生包围起来的少女,仍然没有回过神来。
容色昳丽的少女笑容中略微带着一点羞怯,面对“月岛前辈竟然能拿下相泽老师也太厉害了吧”“说反了吧,月岛前辈会选择相泽老师才令人意外”“所以老师有告白吗”“哇完全无法想象”——诸如此类的问题,她只是静静听着,唇角抿出一个喜悦的弧度。
瞎子也看得出来,真桜是真的喜欢相泽消太。
“我说臭久。”不知何时,爆豪站到了他的身侧,他凝望着那道身影,压低的声线带着一丝认真的意味,“死心吧,你跟那家伙根本就不是一个段数的。”
绿谷眨了眨眼。
“看你可怜的份上提醒你而已……你这是什么眼神?”
绿谷冷静地注视着紧皱眉头的爆豪,若有所思地开口:“小胜……你平时对这种事情……从来都不在意的吧……”
仿佛听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爆豪不满地瞪着他:
“你想说什么!?不要把我跟你这种好骗的蠢货相提并论啊!”
……发怒这一点也很可疑……
不过……想这些也毫无意义了。
绿谷在心里遗憾失落地想到,只要看过少女与相泽对望时的幸福神色,任何人都会放弃的吧。
“啊对了!”丽日忽然想到了什么,“我们的校外指导课要持续三天,住的地方附近好像今晚有花火大会的样子!月岛前辈要来吗!?”
花火大会啊……
真桜的眼睛亮了起来。
等今日的工作结束之后,与相泽并肩走在街道上的真桜悄悄看他。
“我听御茶子说,今晚附近好像有花火大会哦。”
而此时的相泽还在思考夜眼所告诉他的有关于真桜的事情,心不在焉地答:
“啊……夏天到了嘛……”
盯——
接收到真桜气鼓鼓的视线,相泽才终于回过神来:“抱歉……是说花火大会的事?你想看吗?”
真桜的头点得飞快:“想去!御茶子说规模很大呢!”
“什么时候跟丽日关系这么好了……”相泽打了个哈欠,睡眠不足的脸上打起了些精神,“你想去的话就去吧。”
她一边想着待会儿要不要去买一套新浴衣,一边问他:“你不感兴趣吗?”
“烟花那种东西……说实话的确没什么兴趣。”他侧头望向她,“但你如果想去看的话,我会陪你去。”
但凡真桜的年纪再大一点点。
但凡她遇见的人,经历的事情再多一点点。
那么此时的她感受到的心情就应该是愉悦的,幸福的,因为能找到一个心甘情愿地陪她干自己没有兴趣的事情的人,其实是很难得的。
只有足够爱她,足够包容她,才会将她的心情摆在第一位,尽可能地去迁就她。
——然而,此时的真桜还太小了。
小孩子特有的不知满足展现在了她的身上,她不只是想让相泽陪她去看花火大会,更是想要他与她同样期待,同样感兴趣,期待着雀跃的去看一场花火。
这种迁就小孩子的态度,令真桜突然意识到了两人之间的差异。
她感兴趣的事情,他已经经历过了。
他成长的阶段,她没有办法参与其中。
这种挫败感使得她一瞬间像霜打的茄子一样,笑容从她的脸上褪去,心情一下子沉闷起来。
相泽不太明白她为什么会失落,想了一会儿,决定转移话题:
“你没有从家里带浴衣来吧,那……现在要去选吗?”
*
“啊……真让人想不到啊……”在返回住宿地点的路上,上鸣语带遗憾地说道,“雄英的女神大人竟然和我们的相泽老师在一起了……”
耳郎响香白了他一眼:“语气太酸了吧,上鸣。”
最惋惜的还是峰田:“是啊!太可惜了吧!亏我还买了好多月岛的写真,可恶以后只能藏好了,要是被相泽老师看见的话……”
蛙吹梅雨奇怪地咦了一声:“写真?”
八百万百也说:“……月岛前辈……感觉不像是会拍写真的类型……”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峰田实的身上,承受了巨大压力的峰田实只好说:“……那些照片!跟、跟我又没有关系……大家私底下都在传啊……”
“啊太狡猾了……哦不对……太过分了!怎么能在本人不知道的情况下偷拍呢!”
男生们吵吵闹闹时,八百万百却看向独自一人走在最后的轰焦冻,以及走在最前面的爆豪胜己。
那个人说轰和爆豪……他们与真桜之间,发生过什么吗?
而此时,切岛也正在盯着爆豪看。
“……有话就说。”爆豪没好气地说。
切岛若有所思:“那个犯人说轰同学还可以理解,但是连爆豪你……”
提到这个,爆豪就跟炸毛的猫一样龇牙咧嘴:“那家伙胡说八道!老子跟她没有半点关系!你以为谁都是笨蛋啊!!!”
“……”
光凭这个态度,就很有问题了。
不过熟知爆豪脾气的切岛并没有说出口来,他只是打量着与队伍渐渐脱节的轰,在心里叹了口气。
月岛真桜的魅力真是太可怕了。
沉默地走在最后的轰脚步迟缓,前面的女孩子们讨论过真桜和相泽之后,注意力又被今晚的花火大会吸引了,她们似乎早就期待着今晚的花火大会,连浴衣都提前带了过来。
真桜也会来吧。
她之前听到的时候,就很有兴趣的样子。
她也会穿着可爱的浴衣,将长发挽起来,别上漂亮的发饰,脚步轻快地穿着木屐走过石子路,牵着男朋友的手去看烟火的吧。
如果能回到回去就好了。
如果当时一口气答应下来,就好了。
这样想着的轰不自觉地就调转方向,朝着反方向而去,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又站在了夜眼事务所的楼下。
但他的运气很好。
“……轰君?”
穿着菖蒲浴衣的少女沉静娴雅地立在路边,没有一个途径她身边的人能忍住不看她第二眼,她娉婷的身形如亭亭绽放的花枝,白雪一样的面容施以淡淡的妆容,精致得如精心雕琢的人偶。
隔着车水马龙的街道,轰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迈步走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