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得太晚了……”
“要是能早来一个小时的话,说不定还……”
“等前田医生到了之后我们会再进行会诊,但请做好心理准备……”
医院的走廊里,因八本木事件而送来了大量的伤患。
脚步匆忙的医生护士来来往往,推车上的玻璃瓶清脆碰撞,与病人迟缓的脚步声,压抑着疼痛的呻/吟声,一股脑地塞进他本就烦躁的脑海之中。
拳头砸在墙上的时候,一旁长椅上穿着病号服的男人吓得一抖。
“……可恶。”
要是早一点找到她就好了。
据说是联谊结束之后去了咖啡店坐坐,却没想到碰上了这样的事情。
就在此时,口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喂。”
电话那头的欧尔麦特的声音传来:“刚刚13号老师说你一处理完现场的事就又找不到人影了,他可没有应付媒体的经验啊……”
相泽的拳头缓缓垂下,语气一如往常,听不出什么异样。
“我在医院。”
电话那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有熟人?”
“嗯。”相泽消太不欲多说,“媒体那边就交给你了……”
正说到这里,那边医生从病房里伸出头问:“……是月岛真桜的家属吗?”
相泽应了一声。
欧尔麦特只听到了月岛真桜这个名字,正疑惑似乎在哪里听过这名字的时候,才发现电话已经被相泽切断。
而被医生叫去的相泽消太再一次地跟医生解释:
“……我是她以前的老师,暂时还没有联系上她的家人,如果有什么费用的话交给我付就行了……”
医生却面露难色:“但是手术需要家属签字,会诊完毕就会尽快安排手术的,所以还是请尽快联系家属来签字吧。”
说完,医生便巡查下一个病房去了。
真桜工作的事务所那边并没有她家属的联络方式,她自己的手机里,也并没有存父母的电话……与其说没有存父母的电话,不如说她手机里就只有相泽消太一个人的号码。
这也是为什么一结束工作,相泽就接到电话赶来的缘故。
好在雄英的档案里有她监护人的联系方式,拜托在校的老师后,姑且算是通知了她的母亲赶来。
相泽消太隔着窗看着躺在病床上尚未从麻醉中苏醒的少女,面上虽是一如既往的无表情,但眼神却十分复杂。
他正犹豫是站在这里等还是进去的时候,一阵清脆的高跟鞋叩地声急匆匆地逼近,相泽刚闻到一股浓烈的香水味,就见身边闪过一个带着墨镜的时髦女人推开了病房的门。
……该不会是真桜的母亲吧。
时髦女人并不只是一个人进去的,她身后还跟着这家医院排的上号的外科专家,乌泱泱近十人左右,挤在狭小的病房里。
“……截肢是什么意思!!???别开玩笑了!!!我的女儿怎么能成个残废??”
女人的音色原本清亮,但她尖锐冷漠的语气却如高雅乐器的不和谐音符一般,声带拉扯出极其刺耳的语句,令听者不自觉的皱起眉头。
“……不管花多少钱,都务必把她的腿治好!”
与她拔高的声线形成对比的是沉默的医生。
女人不满地拧起精心雕琢的眉毛:“你们这都是什么意思?说话啊!”
年轻些的医生硬着头皮开口:“……虽然只是做了初步处理……但月岛小姐的腿伤成这样……没有能治好的前例……”
门口的相泽听到了少女微弱的声音。
“……母……亲?”
医生们又乌泱泱地离开了病房,跨出门口,有医生不屑地嘟囔了一句:“还以为是以前的那个雪代家大小姐吗……”
如果稍微关注一下金融板块的新闻,就不难知道有关雪代家的事情。
两代之前,还算是制药行业的巨头,但到了真桜母亲的这一代,雪代有纪所挥霍的,只是雪代家最后的荣光。
人来了又去,病房里的女人音调没有压低分毫。
“……什么叫不治!?我已经给内川家的少爷看过你的照片了,定好的见面就在这周周末!你哪怕是腿断了,都得给我爬过去!!”
相泽大约猜到了少女如今的处境。
那么,毕业时的表白,果然是为了逃避相亲而采取的手段而已……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少女的声线如流水一样空灵清澈,同时又意外地坚韧,“所以……”
啪——
干脆利落的一巴掌落在了真桜的脸颊。
几乎是瞬间,她的左脸便红得滴血。
“……你做梦。”女人毫不动摇,“安心在这里待着治腿,相亲只会延期,不会取消。”
与女人的咬牙切齿不同,少女的声音温柔又笃定:
“就算不要这条腿,我也不会妥协。”
“你——”
第二个巴掌眼看就要再度落在少女红肿的侧脸上。
“这里是医院。”抓住女人手腕的男人声音低哑平缓,但上吊眼泄露出的冰冷厌恶不加掩饰,“病患才脱离生命危险,注意你的行为。”
雪代有纪直白地审视着相泽消太,她从不关注与英雄有关的消息,加上相泽又一向低调,因此她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他。
“你又是谁?”雪代有纪又看向真桜,“你这孩子喜欢的家伙,该不会就是他吧?年龄也太……”
被打耳光也无动于衷的真桜此时眼中浮现怒意,但坦白的想法刚冲上头,就被相泽平静的目光镇回去了。
“我是雄英的老师。”
听到雄英的名号,雪代有纪还是稍稍收敛了一些,但嘴上仍不服输:“……老师又怎么了?真桜已经毕业了,我自己孩子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
“但我同样也是个英雄。”相泽冷声补充道。
是的……
他……是英雄。
真桜的心跳快要冲出喉咙。
眼泪也要抑制不住地涌出。
她攥紧了被单,努力地,不让自己显露出弱态。
“所以,雪代女士,请移步吧。”
面无表情的相泽侧身让出路来,那种曾与敌人真刀真枪战斗过的职业英雄的气势,令雪代有纪的任性放肆全都烟消云散。
她满身的奢侈品仿佛不堪一击的盔甲,雪代有纪未能在相泽的目光之下坚持五秒,便落荒而逃。
病房的门被她发泄般地重重关上。
茜色夕阳铺满了雪白的床单,刚苏醒的少女左脸红肿着,嘴唇却透着病态的惨白。
相泽静默片刻,留下一句:“我去找冰块。”
真桜低着头,长发垂落两侧,露出一截脖颈,如引颈受戮的羔羊。
然而等相泽拿着冰块回来的时候,真桜却整个人缩进了被子里,从外面只看到被窝里凸起的一团。
对于小孩子而言,被窝是最牢固的屏障,好像缩进被子里,就能逃避不想面对的现实,就能不受外界一切妖魔鬼怪的伤害。
……不想让他看到如此没用的自己。
他会怪她软弱吗?
他会觉得她只是母亲掌中的傀儡吗?
真桜在心中酸涩地想,他……肯定不会的。
因为他是最最最好的相泽老师。
“脸还在疼吧。”隔着被子传来的声音模糊,却如泉水趟过溪石一样缓慢平和,“快出来,不要耍小孩子脾气。”
真桜对小孩子这个词十分敏感,大概越是小孩子就越是希望自己能更成熟一些。
于是她赌气一样的掀开了被子,直勾勾地望着相泽消太。
迎接她的是相泽淡然的目光和左脸冰冰凉凉的触感。
“嘶——”
真桜轻呼一声。
她这样对疼痛感知不太敏锐的人都有所感觉,可见他下手多没轻重。
相泽的手立即缩了回来:“……抱歉,我不擅长这种细致的活,你自己来吧。”
真桜望着他,轻眨双眸,纤长的睫毛如蝶翼颤动。
唇角的梨涡盛着软软的笑意,她摇摇头,默不作声又满脸期待地将脸往他面前伸了伸。
“……”
相泽想要板着脸把冰块粗暴地扔给她,但见她如此依赖信任地望过来,又想到她的腿,那一点别扭也就被他强行摁了回去。
算了吧,她又不是A班那些皮糙肉厚的男生。
他沉默着,浑身紧绷得跟拆□□一样,僵着脸给她敷脸。
少女心满意足地眯着眼轻笑,宛如一只乖顺的猫。
*
没隔几日,相泽就收到了真桜的腿“奇迹般的痊愈”了的消息。
当然,真桜觉得自己身上从未有过什么奇迹,治愈她自己的腿的是她自己。
如果自己的腿是因为延误最佳的治疗时机才无法痊愈的话,那么将自己的身体倒回能够来得及治疗的状态就行了。
对拥有着宛如魔法一般操控时间的个性的真桜而言,这点小事还是能办到的。
但是目前来说,她操控自己身体的状态这种能力还并不熟练,她没试过最大限度能逆转到什么程度,因为她暂时不需要这样做。
她甚至都没有考虑过,将这种个性发挥到极致,是否能够不老不死。
这个拥有着骇人个性的少女,一如既往的,将所有的热忱都投注在了恋慕之人的身上。
这一日的真桜跟平时一样从复健室内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出来,在午后的阳光散漫地流淌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时,真桜与来看望母亲的轰焦冻不期而遇。
值得一提的是,在真桜回溯时间至她毕业典礼之前,她正与轰焦冻处于难舍难分的热恋期。
即便是时光倒流他记不得热恋期的种种,存留在他印象中的,也还有毕业前夕的真桜向他告白的记忆。
在除夕前夜的那一晚,把和A班一起去看烟火的他叫出来的真桜在漫天绚烂的烟火之下,踮起脚尖,在他唇畔落下一吻。
“……轰君?”
少女的眼中一片天真的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