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黄延成到达山谷时,就被谷口高大的城墙式的院墙震撼到了。
和太平镇的城墙几乎一样高耸,连建筑城墙的石料都大体一致。
宽阔的大门,外面是一道颜色乌黑的木条门,碗口大小的木条有序排列,间隔的缝隙能伸进两个拳头,木制结实厚重。
“这道门是铁力木制的,大刀砍上一天,都砍不断它,哈哈。”柳常平笑着解说,“里面那扇门,是上好的红松做的,厚实得很,什么猛兽都休想进去。”
骡车渐渐驶进大门,视野顿时宽阔起来。
黄延成目瞪口呆的看着围了半个山谷的山庄,占地面积果然很大,山庄的屋舍已经建好了主体,却只占了整个山谷的四分之一。
廊坊屋舍,高低错落,墙壁没有来得及粉刷,灰扑扑的,却没有妨碍庄园的宏大气派,两层楼的阁楼有两处,都是完成了主体,墙壁门窗都还没修善完工。
“这些天,都在赶修庄园的路面,修好了才好把门窗装上,珍珠说了,快要入冬了,赶着入冬前,把门窗安好,别的活计,留到开春再继续。”柳常平指着空荡荡的门窗道。
“入冬后,这里怎么办?”黄延成忍不住问道。
“哈哈,能怎么办,把大门锁上就行了,这里什么都没有,就算进贼也没东西可偷的。”柳常平大笑。
黄延成想想也对,不由跟着讪笑。
“柳红,五哥哥呢?”
尤雨薇进入泰安居时,只见到洒扫的丫鬟柳红正扫着满地的落叶。
柳红忙放下扫帚,上前屈膝行礼,“表小姐,五少爷去鹤延堂看望老夫人了。”
尤雨薇的脚步顿了下来,今日是国子监的沐休日,她算好了时辰过来,先去了大舅娘那里问安,才过来的,那……她要不要等会儿再来。
“五哥哥去了多久了?”
柳红恭恭敬敬的回答:“回表小姐,有半个时辰了。”
半个时辰了?那差不多该回来了。
“嗯,应该快回来了,紫玉,咱们等他一会儿吧。”说着,领着紫玉进了敞着的厅堂。
顾褀喜静,泰安居里的丫鬟婆子不多,柳红忙净了手,给尤雨薇烧水沏茶。
尤府的表小姐常来探望五少爷,院里的仆妇都习以为常。
尤雨薇坐了一会儿,从紫玉手里拿过存放字画的香樟木盒。
打开盒子,拿出新裱的菊花图摊开,繁簇似锦,用笔工整,设色秀雅,尤雨薇越看越觉得自己画工渐长,脸上的笑意也荡漾开来。
“小姐这幅菊花图,画得极好,老爷都夸奖了一通呢。”紫玉诚心赞道。
尤翰是京城颇有才名的书画大家,对自家闺女画的菊花图称赞有加,虽然成分掺杂了些许私心,但画技日渐进步是真的。
尤雨薇抿嘴轻笑,她爹把她一通夸奖,她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喜滋滋的。
柳红奉了茶,恭敬的立着一旁服侍。
她只是院子里的三等洒扫丫鬟,原是没有资格进屋奉茶服侍的,可泰安居除了青梅一个大丫鬟,只有两个三等丫鬟和两个守院的婆子了。
另一个三等丫鬟柳青在后院洒扫,现在只能由她顶上了。
尤雨薇喝了两口茶,有些无聊的往着院门,五哥哥还没回。
“把画拿上,咱们去五哥哥的书房,看看把画挂哪好?”她一早就打了这个主意,想把自己的画送给顾褀,让后让他挂在书房里。
顾褀的书房,尤雨薇以前也经常进出,柳红没有阻拦,默默跟在身后。
书房朝南,采光良好,阳光从窗外折射进来,整个书房通透明亮。
黄花梨木的书案上,整齐的摆放了顾褀常用的文房四宝。
常用的笔墨纸砚,都是最上等的紫毫、宣纸、徽墨和松花砚。
书案上,还用一张写好的文章,用象牙刻的瑞兽镇纸压着。
尤雨薇四下看了看,选择适宜画卷垂挂的墙面。
发现西面的墙上,已经挂了一幅山水画。
着色淡雅,意境悠远,几间屋舍半隐半现,屋舍后的枫叶林迷蒙的笼罩着山林,深深浅浅的红,点亮了整幅画卷。
尤雨薇有些着迷的看着,五哥哥的书房里,什么时候挂了这幅画卷,她可从来没见过呢。
那片红枫林设色可真好,她仿佛透过画卷看到了满山的枫树。
满山的枫树呀!
……为什么有种熟悉感呢?
尤雨薇原本雀跃的心情,慢慢地下降。
胡家的房屋后,就种满了满山的红枫树。
珍珠妹妹信里曾提到过,还邀请她以后去她家观赏枫树林。
……她的心渐渐的泛起了冷意。
紫玉看着自家小姐,原本红润的小脸慢慢变得煞白,吓得忙忧心的问道:“小姐,你怎么啦?是不是不舒服?怎么突然脸色发白呢?”
柳红闻言,紧张的看过去,尤小姐可是府里的贵客,要是在院里出了事,她可逃不了一顿责罚。
“怎么啦?”醇厚带着磁性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
顾褀从鹤延堂回来,就听见书房里的动静。
尤雨薇的大丫鬟紫玉的声音,他听得出来。
“少爷回来啦!”柳红连忙行礼,退到一边。
顾褀微微颔首,走了进去。
“五少爷!”紫玉也忙着行礼。
尤雨薇却惘若未闻,依旧脸色苍白的看着墙上的画卷。
顾褀见她盯着山水画一动不动,眉梢微跳。
“小姐,五少爷回来啦。”紫玉小声的提醒着尤雨薇。
小姐这是怎么了,顾五少爷站在她身后,都一声不吭,实在太不像她的作风了。
尤雨薇慢慢转过了身子,小脸泛白双眼无神,长长的睫毛有些颤抖。
顾褀从没见过她这般脆弱的模样,尤雨薇一向都是活波乐观的,仿佛总有说不完的话和用不完的精力。
可,现在的她,是怎么了?
“雨薇,怎么?哪里不舒服么?”
尤雨薇抬起的头,看着眼前熟悉的脸庞,他是在等她么?
所以当年会对她笑得那般温柔?
所以一直与她保持着往来?
所以这些年一直拖着?
尤雨薇的眼泪不期然的滑落,带着苦涩的咸味。
顾褀双眸微变,上前两步,想扶住她的胳膊。
尤雨薇却退后,闪过了他伸出的手。
“五哥哥,我,有些不舒服,就先回去了。”
说完,直径朝门外走去。
紫玉见状,连忙朝顾褀行礼后,跟了上去。
顾褀望着主仆两人远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表小姐来了多久了?怎么突然会不舒服?”他问一旁立在的柳红。
“回少爷,表小姐来了一刻多钟,刚才还兴致颇高的拿着一幅画卷欣赏,后来,表小姐说,要进了书房看看,把画挂哪比较好,于是,就进了书房,然后站在那里没多会儿,脸色就慢慢差了起来,之后您就回来了。”柳红恭顺的如实回答。
画卷?顾褀下意识的看向墙上的山水画。
这是他在一家书坊看到的,并不是哪个有名的书画大师的笔墨,而是某个落魄书生挂在书坊寄卖的,画卷上的意境像极了梦中的景致,他看了一眼便买了下来。
顾褀心中一突,尤雨薇当年去望林村的时候,胡家的枫叶林才刚刚种下,她,应该不会联想到什么吧?
可那发白的脸色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不舒服么?
想起她滴落脸颊的泪水,顾褀心头有些烦闷。
尤雨薇失魂落魄地回到静兰院,顾不上先去给母亲问安,先回了屋内。
她从案台上拿下一个红漆描金的信匣,打开后,翻找信封上的日期。
没多久,抽出其中一封,拿出里面的信笺,仔细的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手不可抑止的微微颤抖。
秋天来了,枫叶红了,漫山遍野的枫树像一团热情的火云,胡家就在火云中半隐半现,延绵群山的绿林衬托着红枫林的独特,景致别样壮丽,引得不少游人前来观赏。
这是胡珍珠去年入秋给她的信里提到的。
尤雨薇的眼泪霹雳巴拉的开始往下掉,她抖着手把信折好放了回去。
随后关紧了房门,扑到床上,捂着被子无声的开始痛哭。
她不敢放声大哭,为着她的事情,母亲和父亲已经够烦心的啦,她不能再给他们添乱子。
可是,她的失态早就惊动了沈氏。
“雨薇,怎么把门给关上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呀,娘让人去请大夫过来看看,你先把门开开。”沈氏轻轻拍打着她的房门。
尤雨薇顿时停住了哭泣,拿出手帕擦拭了泪水,再用力的深呼吸,稳定情绪。
“娘,我没事,就是累了,我先睡一觉,晚点再去给你请安。”
沈氏听着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忙开口道:“先让大夫瞧瞧,是不是生病了,你再睡吧。”
“娘,不用请大夫,我睡一觉就好了,你就别吵我了。”语气中带上了不耐烦。
这孩子,沈氏担忧又有些气恼。
她转身看着立在一旁的紫玉,挥手让她跟过去。
走到旁边的敞间,在太师椅上坐下,开始盘问尤雨薇下午的行程。
紫玉是照实回了话。
“你是说,雨薇去了祺儿的书房,在书房里看见一幅字画后,脸色就开始不好看了,然后,祺儿到了书房,她都没理他?”沈氏很吃惊。
她的闺女什么样子她最清楚,但凡顾褀出现在她面前,顾褀的事情永远排在第一位。
像她这样不顾不管的,把顾褀丢在一边,还真是从没有过的事情。
雨薇,到底看到了什么?让她的态度变化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