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间走后,十三公子便坐到书案前去处理公务,他手不方便动,便是安康逐一翻开,有需要落笔的地方,也是由安康执笔。
因他去狼山堡这一趟,公文本就积压了很多,悉数看过之后,天早已黑透了。安康一直在帮着翻书,累得都快直不起腰来,终于将今日必须处理的都看过了,安康看到另外一摞公文,“这些都是姑娘整理过的,殿下可需要检查?”
十三公子撇一眼,余光看到安康在偷偷地捶腰,冷冰冰地道:“罢了。”
安康终于可以直起腰来,正准备将处理过的公文都收拾起来,然后差人送去宫里给陛下过目,忽然想起什么,便道:“这些是要给陛下过目的,殿下不担心,若是姑娘做的不好……”
做的不好就算了,安康主要担心的是,若是云间在公文里做了什么手脚,惹怒陛下是小,破坏了朝政是大。
十三公子仍是那句话,“随她吧。”
其实十三公子知道,云间虽然心眼多,但是她有分寸,她唯一没分寸的,便是对自己。
安康便将方才师子归送来的参汤摆在十三公子面前,然后着手收拾起桌上的案卷,闲聊地念叨着,“陛下倒是不心疼人,殿下才刚回来,便催着今日就要交。”
十三公子看着面前的参汤,问:“陛下的身子如何了?”
“昨日姑娘进宫之后,养清殿便急急传了御医,说是急火攻心,服了养心丹压住了。恐怕也是担心自己的身子就要遭不住,才对殿下严格了些。”
“安康,这种话不要乱说。”十三公子提醒道。
安康当然知道不可乱说,这不是在他家殿下面前么,“知道了殿下,只是陛下的身子越是不好,殿下的身子才更应该养得快一些才是,这时更应多做歇息。”
老的少的,总要有一个身体好的才行,万一南帝有个不测,也好有人将这朝堂政局接手下去。这浅显的道理,安康都明白,看来南帝是有些被气糊涂了。
身子是要快些好起来才行,待安康带着公文出去了,十三公子低下头对着碗边吸了两口参汤,忽然想到一个很好的办法,便干脆用牙齿将碗叼了起来,仰头大口地往嘴里灌。
南人的餐具向来造得精致小巧,这样做并不费劲,也不会撒出来很多,只是这个动作,有点像调皮的小狗……
云间进来的时候,便正好目睹了这一幕,彼时十三公子的脸正被瓷碗挡住了半张,但余光仍能瞟见女子的身影,牙齿一瞬便松开了,瓷碗当啷落地,摔成两半。
云间很想笑,便将手背抵在唇边,掩饰地咳了一声。
十三公子沉下脸,吩咐道:“捡起来。”
云间便走过去捡,瓷碗正碎在十三公子脚边,因踝上有伤,便只套了白袜,云间蹲下来,就看到他脚踝渗出的血迹,猜测是他今天试着站起来过,将伤口崩裂了。
云间很想交代他,一定要等伤处长好了,才可以使力,但忍了忍,还是把话咽了下去。伤是她弄的,关心的话说出来,会显得格外的假惺惺,再说计划里,她本就不该关心他。
十三公子余光瞟见蹲在自己面前的身影,很想一脚踹上去,念着会疼,可能这一脚下去,呲牙咧嘴的会是自己,也只能忍了忍。
云间收拾好了,便推着十三公子离开书案,问:“你现在休息,还是……”
“漱口。”
云间便拿了用具来给他漱口。
“擦脸。”
云间又拿了帕子来给他擦脸。
“宽衣。”
云间正要伸手给他宽衣,顿了顿,“我先扶你去床上吧。”
十三公子昂首冷目,显然是不接受这个安排,云间便只好伸了手,靠近了给他宽衣。可隆冬时节,就算房里炭火烧得很暖,剥了衣裳还是会冷,云间有些不太想这样,便只解开了衣扣,让他的胸口敞着,却不去将衣裳褪下来。
红烛耀动下,他的肌肤仍泛着一贯的光泽,仍是很鲜活的一具身体,只是用不上力气而已。
“坐上来。”
云间悄悄地看他一眼,轻轻地坐在他腿上,那男子手不能动,其余地方还是十分便利,伸了脖子凑上来,闭眼含住云间的耳珠。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身体就已经开始滚烫,口中呼出的气息更烫,温得云间有些头晕目眩。
“要多少银子?”松开耳珠,他湿热的薄唇向下游走,若即若离地撩着一段白皙。
“看你。”云间吸着气回答。
男子便冷笑,“你这身段,在本王眼里至多值二十银钱。”
二十银钱是醉月楼里普通花娘一夜的花酬,就云间这破破烂烂一身伤痕又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的身子,真放在花楼里,还真就只值这么点。
云间被他的唇齿和气息撩得不太自在,十三公子刚好看到一条纤细的血红,一口咬了下去,像传闻中的吸血鬼,要将这里咬开,吸她的血一般。
云间的气息微微颤抖,平复下来道:“你知道,我不是弄不到这些钱,只是找你最容易罢了。”
“呵,本王知道,你不在乎这个。”十三公子说着,昂起了头,寻到云间的嘴巴,但云间不侧过脸去,他便只能攫取到一半,于是冰冷地问,“会伺候么?”
他不能抱她,便不知道她的身体在抖,她终于知道,这些话有多么刺耳,而过去的每一天,十三公子都在忍受她这些故意疏离的话,他忍的时候,心里也一定在抖。
云间转过头,麻木地承受他狂乱的亲吻,他说错了,她是在乎的,就是因为在乎,她才愿意做这件事情,她很感谢他提出这个交换,不然她就没有理由与他做这件亲近的事情。
或许是被他亲得疼了,云间的眼里泛起一层水泽,甚至包含着一些情1欲的颜色,十三公子看见了,便讽刺,“这就受不住了,你不是一贯很冷淡么?”
云间声音发抖,“去床上好不好。”
“你觉得这样不好?”
云间不说话。
“你认为这样不好,本王便认为尤其的好。”说着,用牙齿衔开她的衣襟,“自己动。”
十三公子倚上背靠,微仰着头,懒懒地闭上了眼睛,云间悄悄地咬了咬唇,轻轻地将事情进行下去。
她的拳攥着衣襟,握得很紧,她一定要这样紧紧地握着,才能忍住不将他抱住,十三公子眯眼时瞥见,却认为这是一种痛苦的正在忍受折磨的表现,忽然迸出苍凉的冷笑,连说出一个“滚”字的时候,嗓音都是哑的。
他眼里笑出了泪花,“滚,滚出去,我不要你,不要你了。”
云间听话地退下来,轻手轻脚地用衣衫重新遮盖好他的身体,一句话也不说,默默地走了出去。
走出门外这一段路的时候,她的脸上一直没有表情,只是有些咬牙的模样,直到身形隐入了蜿蜒的花树里,她闭上了眼,眼泪便噼里啪啦地掉下来。
云间走不动了,缩着身子蹲下来,双手捂着脸,泪水肆无忌惮地流。师子归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她,看她的身体哭得一抖一抖,走过来蹲下,心疼地将她抱住。
身边终于有了个依靠,云间便干脆在地上坐了下来,靠在师子归怀里又哭了一通,“子归姐姐,你一定要照顾好她,就当从来都没有过我,什么都不要怪他,怪我,全都怪我,什么都是我的错……”
师子归轻轻拍着云间的背,“我会,我会的,我会尽我一切对他好的……”
……
第二日安康便领了个人过来,对云间道:“这位是王府的账房,姑娘要支取银子,找他便是,殿下交代,往后这种小事,就不需特地向殿下知会了。”
云间点头感谢,道了一声:“多谢安大人。”
安康对这个称呼并不习惯,但昨天晚上的事情他多少知道一点,云间和十三公子又吵架了,这次是十三公子极不给面子,看云间的脸色,怕是哭了一整晚。可是他家殿下昨晚也没少哭啊,只是不能像女人哭的这般明目张胆罢了。
安康心里叹着气,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云间和十三公子之间的矛盾就是解不开呢,每每就要解了一个,便接着又来一个。
要是当年韩国没亡就好了,要是他家殿下当年就乖乖地将六岁的小云间娶了就好了,孽缘啊。
可是安康不清楚,症结根本就不在此处,就算十三公子当年娶了云间,韩国也还是会亡的,这万千杀孽的隔膜,依然是会存在的,那时候他们都还太小,左右不了历史发展的。
云间支了银子,便就去了醉月楼,直截了当地找到沈玉眉,直接了当地,“眉娘安好,我今日来是为了替人赎身。”
沈玉眉已经猜到了云间要给绣儿赎身,自然绣儿会不会继续呆在醉月楼,她也不在乎,反正跟沈云间有关的,各个都是惹祸精。
沈玉眉已经备好了绣儿的卖身契,按照规矩报了个数字,云间支了银子,沈玉眉吩咐人还了卖身契,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笔买卖做得十分简单。
可收下了卖身契,云间却不走。
“姑娘还有何事?”沈玉眉问。
云间笑,“我说要赎身,赎的可不是一个人的身。”
“哦?姑娘还看上了哪一个?眉娘这园子里的女儿,虽说做的是轻贱行当,可也不是有钱说赎就赎去的,姑娘与绣儿一贯交好,眉娘我才放心将她交给你,旁人我可不见得会答应。”
沈玉眉第一个反应的,是云间想赎的怕不是盈盈,毕竟盈盈曾与云间也有些好的交情,她现在发达了,要把同自己关系好的都带离苦海,是说得通的。
但是盈盈不行,盈盈是她一手调教的,知道的又多,杀了也不能给她。
云间又是一笑,“眉娘不必紧张,我要赎的是一个无用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