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山堡暴露之后,对聪明人来说长公主的意图和理想就已经十分清晰明了了,若是在过去,还可以怀疑长公主是在替人办事,暗中扶持庆王或者国舅之流,可是纵观现在的朝局,已经没有值得长公主去帮扶的对象,并且长公主在解决掉那两位的事情里,也暗中出了不少功劳。

那么她,只能是为了自己。

寻常人很难想象长公主是为了自己,因为她是个女人,只有女人才最了解女人,女人知道她们的野心狂妄起来,不比任何男人少一分。

云间已经免去了彼此之间那些虚情假意的尊敬称呼,俨然是一副将事情挑明了的态度,长公主便也大方地笑起来,半威胁半提醒地道:“你可知道在本宫的府邸中说这种话,有多危险?”

云间也是一笑,“长公主府中再危险,还有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危险么?长公主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在陛下面前帮你洗脱罪名,毕竟我若说出实情,那之后的长公主府就毫无危险可言了。”

安仪长公主不说话,静静地看着云间。

云间道:“想必长公主已深有体会,在庆王和宸王相继不在之后,这南朝的局势是越来越不好玩了,长公主你再也不能躲在暗处搅动风云,任何一点作为,都十分容易将自己暴露。对我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如果这次长公主因狼山堡的事情而出局,这朝局之中便只剩下陛下和珺王两个重要角色了,可这两个人,都不是可以随意由我捏在手中把玩的,但是长公主你可以。”

安仪长公主皱眉,“你认为本宫会让你捏在手中把玩?”

云间递去不置可否的眼神,“长公主殿下大概不太习惯这样的方式,但也别无选择,狼山堡的事情可不止我一个人知晓实情,我有办法让陛下信我说的话,也有办法让慕容笑配合我,不站出来揭穿这件事,可事实就是事实,只能隐瞒遮掩却无法抹去,我帮了长公主你,不过是刚好就捏住了你的把柄。”

云间朝安仪长公主身上看一眼,见她今日穿戴得异常华丽庄重,可长公主府已经清净成这般了,她有罪在身上,正该是朴素低调的时候,打扮成这个样子,大约是备死呢。

话头稍稍一顿,云间道:“自然,若长公主殿下愿意承担自己的罪责,不需人帮你遮掩,我这一番算计也就无用了,那长公主现在就杀了我,将这口恶气出了吧。”

云间说完,便选了个地方大大方方地坐下来,似乎是站得累了,坐下来慢慢地等,等长公主想清楚。

安仪长公主一定是不想认罪的,也一定是想杀了云间出气的,可是此时杀了云间,除了出气之外,的确没有其它的用处,而安仪长公主在乎的不是出气,而是她最终想要的结果。

“看来是你真的不怕死?”安仪长公主问。

云间大方地笑笑,仔细整理着自己衣上的褶皱。

安仪长公主便挤出温和的笑容来,“到底是本宫收的义女,既然你还认得这个家门,这天色也不早了,不如今夜就先在府中歇下,本宫这就差人去珺王府里代你报个平安。”

“好呀。”云间简单地回答,径自站起来,路她还是认得的,便不需要人领,自己找去了当初在长公主府居住的房间。

不知是长公主无心管理,还是有人有意保留,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化,只是稍稍落了些灰尘。

房中依然是宸王府中的摆设格局,甚至连她当初怀身子的时候,做的那些小衣服都还在。

云间忽然想起来,他和慕容笑曾经有过一个孩子,是啊,他们曾经有过一个未出世的孩子,若没有这些事情,那孩子已经快出世了。

这事想起来还是很令人遗憾的,云间有些怪自己当时太过冲动了,才没有保住那个孩子,但也还好,慕容笑以后很可能是要当皇帝的,他以后还会有许多许多孩子,许多许多孙子,老天待他真好。

……

珺王府里,师子归正在床边侍药,细节做得一丝不苟,不比傻乎乎的云间差一点点。若筝公主知道十三公子回来了,想过来看看,但被拦在了门外,却看到师子归在里面照顾,心里的滋味有些古怪。

十三公子懒懒地倚在床上,对正在清水里沾湿帕子的师子归说,“你走吧。”

师子归手里动作微微一顿,没有回答,依然继续拧帕子的动作,走过来要帮十三公子擦脸,十三公子很想拒绝,可他什么动作都做不了,便皱起眉头忍受着,等师子归擦完了,又说:“你走吧。”

师子归便哭了起来。

十三公子有些烦躁,“你哭什么?”

“让我照顾你不可以吗,就当我是王府里的一个侍婢,不可以吗?”师子归伤心地问。

十三公子便回答,“珺王府里不缺侍婢。”

“可是也不嫌多一个不是吗?”师子归哭着,“只是不能多我一个,你怕她看到了误会,她将你害成这样子,你却还怕她一个小小的误会。我知道,你变成这样,不是她害的,就是为她才被害的,否则,怎会有人伤得了你……”

说到这伤,师子归便哭得更伤心了,十三公子看着她的眼泪,却也不觉得心碎,大约是自己的心已经碎了,没有心力去关怀他人了。

因为无人安慰,师子归便委屈极了,哭得愈加梨花带雨,就连安康进来的时候,都生出些楚楚可怜的同情之心。

师子归不打扰安康和十三公子说话,起了身躲去远一点的地方继续无声地抹眼泪,安康朝那边看一眼,对十三公子道:“方才长公主府来人传话,说长公主要与义女叙旧,姑娘今日就在长公主府中歇下了。”

十三公子面无表情,什么叙旧,不过是将沈云间捏在手里,好警告十三公子管好自己的那张嘴巴罢了。

“她自己去的长公主府?”

“是。”

“师子钰呢?”

“离家出走了。”

十三公子稍稍舒一口气,闭上眼道,“不用管她,去给师姑娘准备一间厢房。”

又不一会儿,宫里的张御医便过来了,是受了南帝的命令,过来看看十三公子的伤势如何,沈云间是不是在骗他。

张御医将伤布依次拆开检查过,直夸赞这治伤的大夫手艺精湛,没想到竟只是一位区区江湖郎中。

这伤口处理得堪称完美,已不需要张御医再做修补,便只仔细交代了些后续疗养复原的事情,然后就问道:“殿下这伤是如何受的?”

“陛下让问的?”十三公子道。

“是。”

看来沈云间已经将他受伤的事情跟南帝说了,十三公子便问,“沈云间怎么说?”

“下官不知。”

“本王亦不知,本王醒来已是如此模样,身旁只她一人,她说是如何,就是如何吧。”

“是,下官告退。”

……

一早,安仪长公主便主动来到了云间的房间,云间也已经洗漱过了,坐在镜前等着。长公主笑吟吟地进来,命人端来早膳,大方地道:“多日没回来了,昨夜睡得可还习惯。”

云间说,“一个人睡,倒是冷了些。”

这话将长公主说的面上有些尴尬,她一辈子也没和人搂着一同睡过,并不知道那有多舒服,这怎么听都是一句提及了床帏趣事的混话,这么说出来,她也不嫌害臊。

“怎么,想回去了?”长公主问。

云间点头,安仪长公主面上一瞬犹豫,云间便笑起来,“长公主殿下该不会认为,将我留在这里,就是管住慕容笑那张嘴巴的长远之计?慕容笑受了什么伤,长公主殿下应该知道了吧,实话告诉长公主,他的手筋和脚筋,是我亲手挑断的,只是为了帮长公主脱罪,将事情推在他人身上时,更逼真一些。可人心是肉长的,我这样对他,慕容笑还能忍我几时,必要在他还愿意忍耐我时,将他彻底击溃才行。”

“哦?你已经有计划了?”

“是有些计划,但还不太完善,但这计划之第一则,便是需要在慕容笑对我彻底冷淡之前,让他与子归姐姐旧情复燃。不知子归姐姐有没有告诉长公主殿下,放她和师子钰逃走,正是我的安排,让她去请陛下派人去接我们,也是我拿的主意。想在慕容笑身边安插人手十分不容易,往后子归姐姐会在我手里受很多苦头,希望长公主殿下看在眼里,千万不要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