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友聚餐,总有聊不完的话题,说不尽的段子,像那不断往上冒泡的啤酒花一样,不曾停歇。喳喳叫,哄哄闹,是文人的欢场,亦是灵感的触发地。我喜欢这种气场,但多少回了,对那种无休无止、没有一刻间断的喧闹,还是难生亲近好感。有时,旁人无话找话,我低头漫无目的地翻手机。我的手机还是老一代的,不能上网不能听歌,只有接打电话发短信的基本功能。翻手机不是目的,只是用这个举动来掩盖无话可说,无语能对的尴尬吧。

有一次,大伙酒话正酣,一文友姗姗来迟,一干人捉他喝酒,且振振有词:“我们都喝干了好个几瓶子,罚酒三杯,罚酒三杯!”那文友很不好意思,笑呵呵地说:“对不起,来晚啦。刚刚接孩子去了,小孩子在学画画呢。”他不擅饮酒,勉为其难地干了两杯。

另一文友站起来,接茬道:“喝两杯就可以了,另一杯我替他喝。我理解他。我孩子还小的时候,每当有饭局,都要先回家,把孩子吃的饭菜烧好,看着孩子上桌吃,才起身赶去应酬……”

他的话很轻,混沌般的闹腾却自顾静止,像一池混水沉淀过夜,澄澈如镜。因为这话,大家沉默一会。直到碰杯声起,沸腾才又至。

那年正月初二,和忘年知交老杜同游厦门。到一处购物点,入口处工作人员给每个游客派发小刀,笼络人心。进得门来,有人推销金门钢刀。好刀不是吹的,要做出样子来给人看。一套刀六七把,砍了钢圈不卷口,再切棉花,照样飞快。游客个个为之叫好,纷纷掏钱购买。想到家里菜刀老磨还是不快,我也要了一把。一转身,却发现老杜手里没有提刀,只拿一块砧板。

我忙问:“怎么不买把刀,这么好的,值得买呀!”

老杜说:“我老妈子(对太太的称呼)眼睛不好使,手脚也没以前那么灵活了。这么快的刀,我怕不一小心伤了她的手。”

切菜都盼有快刀,谁料老杜居然以这样的理由拒绝了这么好的金门钢刀,噎得我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都不知说些什么,我们俩沉默了好半天,闲坐在门口木凳上静等。暮色渐浓,城市霓虹悄无声息次第亮起,灿如星河,街灯仿佛也懂我们的心,配合着我们的沉默。

一次到外地讲课,接待方条件所限,不能来接送。好在接待的官员家境不错,有私家车,还配了专职司机。她爱人开了一间公司,人特别忙,老不着家。她叫来司机送我回南昌,顺便也可以和老公在省城团聚。上了车,她絮叨起老公的种种不是来,像清泉一般源源不断地喷涌而出。司机劝解她,我也陪了不少话宽慰她。

司机说:“我给刘总打个电话吧!说你要去南昌见他。”

她惊叫一声,说:“不要打啦。他昨晚加班很晚,现在应该在休息,就让他好好休息吧!”

她的唠叨像亿万年前的那只可怜又幸运的蚂蚁,化成琥珀,瞬间定格为永恒。

司机和我,再也找不到合适话题,车内静默良久。这个时间为之停滞,世界为之安宁。

沉默,沉默,还是沉默……法国乡村流传着一句古老箴言:“无话不说,天使走过。”韩国影片《亲切的金子》也有一句类似的动人心弦的台词:“沉默的时候,是有天使正在路过。”中国也有一句古语:沉默是金。都劝人沉默呢。聒噪一时,喧闹一世,繁语冗言阻隔心灵的交流,遮蔽性情的融通。

无话可说,就让我们以宁谧之姿,聆听天使足音,迎候爱神光临。

@静心:

内心宁静,带给我们沉默。沉默不是尴尬,当我们无话,宁静会营造出一个异度时空,我们灵慧之心能感受到爱的天使打这缓缓走过呢。作家乔叶说:“相对于激烈的摇滚,沉默是庄重的慢四,我不会再将它潦草打破。”沉默不仅有俗称的默许功能,更有天使一样的纯净与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