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生前跟章惇的关系一直算不上太好,虽然说也不太坏,可是往来肯定是没有多少的。而在最早的时候,苏轼跟章惇却是很要好的朋友,只不过后来因为志向不同,所以才会分道扬镳,不过不管如何,苏轼跟章惇之间却也没有真的因此而交恶。

当年苏轼被人陷害的时候,本来在外人眼中已经跟苏轼交恶的章惇,却是毅然决然的站到了苏轼那一边,这是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当初苏轼辞世的时候,章惇曾经想要到眉州吊唁,不过因为他的身体状况一直不太好,所以最终没有成行,不过还是写了祭文让他的儿子带过去在苏轼的坟茔之前烧掉了。

现如今章惇去世了,于情于理苏家这边都应该去个人吊唁一番的。而高俅现在也算是个苏家人,因此苏迈他们过去了,高俅这边也就可以算是尽到礼数了。

当然这个事情虽然也比较着急,可是也用不着高俅太过操心,反正也只是平常的事情,明着让人送信也就是了,这个事情高俅本来懒得专门写一封信了,毕竟这么一点儿事情传个口信过去就能够说清楚了,只不过考虑到还有别的事情需要交代,高俅这才回转书房写了封信,交到了一个侍卫的手上,让他快马加鞭,尽快送到苏迈的手中。

这也就是高俅现在的身份不同了,不然真的像是他早些带着花想容等人在东京汴梁那时候,这封信也只能是让那些往来的客商给捎过去,虽然也算是稳妥,可是时间上却是要浪费很多了,一封信往来一、两个月都是十分正常的事情,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这样了。

在安排好了送信的事情之后,高俅便带着张千出门了。

因为高俅考虑到章惇的丧事肯定是比较重大的,所以朝廷里面肯定要有所表示,而且虽然说那个章杰来的很快,可是地方府衙的人来的未必就慢了,因此说不定现在宫里面已经为了章惇的事情而吵了起来,若是再不进宫,后面的事情高俅可就赶不上了。

不过让高俅赶到庆幸的是,在高俅刚刚赶到皇宫之中的时候,赵佶也是才刚刚知道这件事情。

“嗯!高俅你来了啊!正好,你就是不来朕也要让人去找你来的,现在你来了,倒是省去了很多的麻烦,坐吧!”

看着手中的奏折,赵佶满脸的凝重,看也不看近在眼前的高俅,随手一指一边的作为,就让高俅坐在一边。

等了一会儿之后,陆续的有人走了进来,赵佶也都一一让他们坐到了两边。

一直到人来齐了之后,赵佶这才放下手中的奏折,抬起头来,长叹一声,说道:“唉~!朕收到奏折,说是章惇章卿家病故,思虑再三之后,所以才请诸位卿家前来,看看这件事情,到底应该怎么办。”

除了曾布和高俅这两个人之外,其余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都没有首先开口的意思。

等了一会儿之后,赵佶有些不耐烦了,猛地一拍桌子,大声说道:“一个个的怎么都哑巴了?朕问你们的话呢!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不说话,难不成是想要欺君罔上吗?”

“咳咳!那什么,皇上,您这话就说的有些重了。诸位大人只不过是在回忆章大人平生的功过得失,这样才能更好的提出自己的看法,并不是有意为之。”

这个时候正是送人情的时候,高俅自然也是知道应该如何做的,因此咳嗽了两声之后,开口替其他的人解围了。

“哼!料尔等也不会有那个胆子!”赵佶哼了一声,接着开口说道:“好了,既然高俅你开口了,那你就先说说吧!”

“这个……皇上!不管如何说,章大人一生为国为民,操劳不已。现在既然已经如此了,也是该追赠个大学士什么的。当然皇上您也知道我这个人在朝时间不长,对这方面的了解不多,至于说具体如何,还是要看各位大人的意思。”

最先开口有最先开口的难处,不过却也有最先开口的好处,高俅先把基调定下来,那么这件事情就要简单的多了,不然的话就按着章惇曾经的人缘来说,最后发展成什么样子也是很难说的。

在赵佶的心里面,自然是不同意高俅的话的,就凭着当初章惇阻拦他登基这一件事情,赵佶就有十分充足的理由去贬斥他,现如今却还要封赏,这让赵佶的心里面如何的能接受?哪怕说是死者为大,可是道理终归是道理,真要是完颜阿骨打死在了赵佶的面前,赵佶肯定是要放下架子去敲锣打鼓的。而现在虽然跟章惇之间的关系没有那么差,可是毕竟也是不怎么好的,虽然不至于敲锣打鼓,可是让赵佶去追封章惇,那让他心里面也是十分的不舒服的。

在察言观色之后,自然也有人发现了当今皇上的脸色是有些不大好看的,再加上跟章惇的关系也不怎么好,就有人开口了,“皇上,臣以为章惇在任期间,所行虽然无甚大的不妥,可是却也做错了很多的事情,所以两相抵消,不必赏赐,却也不必惩罚了!”

开口之刃自然还是比较畏惧高俅的,不然开口就不会这么的威严了,直接要求贬斥章惇都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了。不过现在高俅在这里,敢放肆的人就要少很多了。

按理说这样也不是赵佶想要的结果,不过跟高俅提出来的相比,却是更加符合赵佶的期望。

接下来自然是一番唇枪舌剑,在场的人之中跟章惇有仇的人可是有一些的,可是站在高俅一方的也是有不少,虽然说原因都不尽相同,有的是认可章惇的功绩,有的则是纯粹的想要讨好高俅。

不过章惇却是一直都在闭目养神,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过。

“咳咳!曾老大人,不知道您对这件事情,是如何看的呢?”

高俅轻咳了两声,打断了众人的争吵,然后转头看向了坐在自己对面的曾布。

“唉~!”微微睁开了双眼,曾布却是没有直接说明自己的意思,一声长叹之后,接着才开口说道:“我如何看的并不重要,不过我刚才紧闭双眼,却不是在闭目养神,而是在回想章惇的这一生。有的人踏入官场的时间不长,有的人之前在外为官,对章惇都不是很了解,而我这个老家伙,却是还记得他做过的不少事情。”

“哦?不知道曾老大人想起了什么?”

一听曾布的一切,高俅就知道曾布应该是跟自己一个意思了,很是自然的便顺着曾布的话问了下去。

而章惇究竟做过些什么呢?无外乎就是恢复新法、重修实录、改革用人方针、开疆扩土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

昔日王安石变法,所行之法并不尽善尽美,后被废除,而章惇几乎是用一己之力恢复了新法,当然这其中也加入了他自己的一些观点。比如改差役制为雇役制,恢复免役法,规定各地富人缴纳免役钱在一百贯减收三分,即三十贯,以此减少恢复免役法的阻力,同年恢复保甲法;恢复青苗法,规定借青苗的钱完全自愿,禁止强制,只收一分息,给散本钱,不限多寡,各从人愿,仍勿推赏,其出息至寡,则可以抑兼并之家,赏既不行,则可以绝邀功之吏,进一步减轻了农民负担……

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章惇恢复熙宁新法,并修正新法的诸多弊端,从一定程度上克服了熙宁新法的缺陷,没有一味的排斥元佑时期的政策而是学习其好的政策。仅仅是这一条,不说流芳百世,其实也是功在千秋的。

而章惇章惇更是下令中外学官,不是治科、进士、上舍生而入官的人全部解除官职,解除所有凭借私人关系而任官之人的官职。章惇独相七年,从来不利用宰相的权利赠送官爵给自己的亲信,就凭着这一条,哪怕是王安石和司马光在世,也不能不为之羞愧。

开疆扩土就简单的多了,讨伐西夏、征战吐蕃、拓土南疆,一桩桩、一件件,根本就列举不完。可以说,高俅之所以能够有收服吐蕃、屠灭西夏这些战绩,其实都是沾了章惇的光了,如果没有章惇打下的扎实基础,那高俅也根本不可能做到那般让人惊艳的事情。

不过这也就是高俅不学无术,不然的话,高俅肯定就会知道,虽然章惇在后世被列入了‘奸臣’的传记之中,但是中华上下几千年,真真正正能算得上铁血宰相、东方俾斯麦的人。至于说后世的那个李姓之人,在他的面前除了自惭形秽之外,根本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章惇的功绩很多,过错却是很少,这样一来,却是让赵佶的心里面十分的不舒服了,毕竟他对章惇可是没有多少好感的。

只是曾布似乎是没有看见赵佶的脸色一般,依旧开口说着,“皇上,章惇的功过,清清楚楚,纵然有些事情做得不大妥当,可是毕竟是为了大宋操劳半生,没有功劳,总也有苦劳的。他建立州县、抵御番邦,经略湖北,使蛮人不再搅扰内地!桩桩件件,都是功大于过!”

“你这……”

头一次被曾布用大道理来教训,赵佶也实在是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局面,当下就有些傻眼了。

“皇上!臣也是有一些私心的。虽然说老臣跟章惇之间的关系并不算融洽,可是若是有朝一日老臣也故去了,却也希望有人能够帮老臣仗义执言!”曾布的话铿锵有力,完全不像是一个古稀之年的老人,环顾四周之后,接着说道:“所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可是真正能够做到的人又有多少呢?凤毛麟角而已!可是做的对的事情,总是要比做错了的事情要多,真要是到了给老夫盖棺定论的那一天,哪怕不能尽是溢美之词,可老夫也希望能够功过相抵,少一些闲言碎语!”

等曾布这一番话说完,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包括赵佶在内。

其实大家心里面都明白的很,人生一世、草生一秋,哪里有那种能一直活着的人呢?就算是真的能够长命百岁,可是在百岁之后,也肯定是要走那一遭的。真到了那个时候,谁不希望能有个好一些的结局呢?

就算是赵佶自己,他也知道自己成天斗鸡走狗的不务正业,可是他毕竟是个皇帝,这方面的顾虑也是有的,真要是让人在史书上记载上他赵佶是个昏君,那他肯定也是不乐意的。虽然说赵佶刚才其实就想着做昏君做的事情,可是那也并不妨碍他此刻的想法。

就在大家都沉默的时候,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大人站起了身来,朝着所有人一拱手,说道:“皇上,臣以为,章大人为国操劳,今日之事,当恢复特进,并追赠之。”

开口的人高俅并不是十分的熟悉,不过也知道这个看上去比曾布还要老的老人就是当今的礼部尚书,此人开口,赵佶势必要有所表示。

“如此,那……恢复特进,赠观文殿大学士,追封魏国公!”

事已至此,赵佶自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毕竟曾布和礼部侍郎这两个重量级的人物都开口了,若是他还固执己见,那可就不好了。

而赵佶已经开口,其余的人就算还有不同的意见,却也是不能再说什么了。

如此,章惇的事情就算是定下来了。

这个结果其实已经是相当不错了,高俅虽然不了解这方面的事情,可是也知道追赠国公可是了不得的事情,这个结果,也算是对得起他跟章惇之间相识一场了。后面的事情也不用高俅去操心了,既然事情已经定下来了,那么应该就不会有太大的变数了,不然这对赵佶的威望可是会有很大的打击的,所以高俅也就不用掺和后面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