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以胡俨为代表的这些文臣,他们到底想要的是什么,杨宏不会不知道。
曾几何时,杨宏也幻想过自己会超越父亲指挥同知的职务,成为新的督指挥使报效朝廷,光宗耀祖。但是,经过这么多年的历练,杨宏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热血青年。朝堂上的腥风血雨他已经看的太多,就算自己真的当上了锦衣卫督指挥使,谁又能保证,自己的下场一
定会是好的。
见杨宏的脸上浮现出纠结之色,胡俨一下就猜到了杨宏的顾虑。只见胡俨轻叹了一口气道:“子忠啊,虽然朝堂之上总是伴随着腥风血雨,但身为男儿之身必定要有远大的志向。与其碌碌无为的过一辈子,何不让自己为了朝廷,为了百
姓做些什么?
总之在为父看来,这一次出征是你最好的机会,希望你能够明白为父的苦心吧!”
胡俨并没有过多的劝说杨宏,因为他相信,以杨宏的性格来说,总有一天他会明白自己的意思与良苦用心。
当整座京城沉浸在祥和与欢乐的气氛时,也预示着永乐七年已经过去,崭新的八年已经来临了!
与家人朋友团坐在餐桌前,杨宏的心里已经拿好了主意。就是为了自己的亲人,朋友,也必须要争。无论前途多么凶险,哪怕是布满荆棘与陷阱,为了这些人也值得!
吃过年夜饭,众人都离去了。安顿好杨安入睡后,杨宏与胡霜来到屋顶,两个人坐在一起,欣赏着天上的星星。胡霜依偎在杨宏的怀抱里,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夫君,其实你不必想的太多。这次如果陛下招你陪伴出征的话,你尽管放心的去。我和安儿会在家里好好等你得胜归来
的!”听到胡霜的话,杨宏并没有说什么,相反搂着胡霜的手却更加用力了。有这样一个体贴自己的妻子,还有什么好奢求的,自己要做的,就是为她们争取最好的明天,这样
就足够了!
漫长的一夜过去了,天空还没有发亮之时,宫里传旨的公公就已经来了。
自从杨宏被贬官以来,除了自己的亲人与朋友外,就再也没有一个外人登门拜访过杨宏。
传旨的太监杨宏并不陌生,名字叫林忠,除了是贴身伺候陛下外,还是内十二监中印绶监的掌印太监。
尽管前朝洪武爷曾立下宦官不许干政的祖制,但在永乐朝由于陛下的需要,使得宦官的权利逐渐加大,成为了一支不得不重视的力量。
那林忠是印绶监的掌印太监,正四品的官员。自己现在是正五品的千户,从职位上来说就要比林忠要低,所以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将林忠请入府内,杨宏向其施了一礼客气的说道:“林公公有礼,这么早公公来到卑职府上,不知有何公干?”
尽管是皇帝身边亲近之人,但林忠这个人的风评一直不错。除了办事能力很强以外,其为人也很谦逊,从不侍宠骄纵,深得许多大人的赏识。
见到杨宏如此客气,林忠连忙回了一礼微微一笑道:“杨大人客气了。咱家此次前来是奉了皇上的旨意,请杨大人入宫的。”
对于皇帝召见自己入宫,杨宏一点也不奇怪。毕竟昨日听到岳父的分析过后,杨宏就知道,在出征之前,陛下一定会召见自己的。
“原来如此!劳烦公公稍等片刻,卑职换好官服就随公公入宫!”
大半个时辰后,杨宏在林忠的带领下进入了皇宫。
“杨大人,这会儿陛下正在与朝臣们早朝,烦请杨大人稍作等待,等到散朝之后,陛下自然就会召见大人了!”
将杨宏带到奉天殿外,林忠留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杨宏也知道,按照自己的品阶来说,根本就没有参加早朝的权利,自己还需要等待散朝之后,方能见到陛下。
可能是今日早朝上商量的事情太多,杨宏在等待了一个多时辰后,方才看到诸位大人走出奉天殿。
在朝臣当中,杨宏一眼就看到了纪纲。而纪纲也看到了杨宏。
尽管两人已经交恶,但毕竟是在皇宫之内,杨宏连忙向着纪纲行了一礼,算是与其打过招呼了!
不过,纪纲却没有像杨宏一样,只是点了点头并未过多逗留,直接离开了。
对于纪纲这种态度,杨宏并没有生气,更没有愤怒。反而心中多了一些伤感,只因为二十多年如同父子一般的感情,就因为对权利的渴望成为了过眼烟云!
等到朝臣们都已离去,杨宏才由宦官请入大殿之中。
“臣杨宏,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杨宏行过臣子之礼,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杨宏只能静心跪在地上,等待陛下开口说话。
过了很久,方才空荡荡的大殿内,方才传来皇帝的声音。
“杨宏,一晃大半年的时间过去了。这段时间,你过的如何?”
见皇帝询问自己,杨宏不敢耽搁连忙回道:“承蒙陛下圣恩,臣这大半年过的很好。每日除了当值外,就在家中教导犬子,也算尽享天伦之乐。”
杨宏话音落下,永乐帝不禁开口笑道:“哈哈哈,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和纪纲的关系如何。这大半年的时间你哪里有机会去当值,基本上等于赋闲在家了对吧?”
不得不说,大明的天子对于每一个朝臣的生活都很了解,只有这样才能彰显皇帝的无所不能。
“臣该死,犯了欺君之罪,还请陛下责罚。”永乐帝话音落下之后,杨宏连忙跪倒在地,恳求皇帝的原谅。
“哎,也不是什么大事,朕不会治你的罪的。你无需如此拘谨,起来说话吧。
杨宏,朕问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这半年来,你可曾想明白朕为何要贬你的官了吗?”
让杨宏起身后,永乐帝忽然向杨宏提出了这个问题。
听到皇帝的话,杨宏再一次跪在地上,带着感激之情向皇帝回禀道:“臣不敢妄自揣测圣意,但陛下询问又不敢不回答,只能将心中所想,如实回报给陛下!
臣明白陛下的苦心,之所以贬了臣的官职,除了因为臣有罪以外,最主要的还是为了保护臣的安全。”
很明显,皇帝很满意杨宏的回答。
只见永乐帝离开御座,来到了杨宏的身边,继续开口问道:“你说朕为了保护你?说一说你凭什么这么认为的?”
“陛下,臣虽驽钝,但沐浴圣恩这么久,自然能够体会陛下的良苦用心。
臣不敢隐瞒,这些年来确实因为政见不合,导致臣与督指挥使大人的关系逐渐交恶。
陛下之所以贬臣的官,除了要剪除臣身上过剩的锋芒外,更主要的还是怕臣与督指挥使大人的关系失控。
无论如何,纪大人都是臣的上司,如果真的到了水火难容的局面,不单单是臣的前途,就是安危也会受到影响。
到时候吃亏的肯定是臣,所以陛下才会以退为进,让臣能够脱离危机。”
听到杨宏所言,永乐皇帝沉默片刻后,忽然哈哈大笑道:“哈哈哈,你果然聪明,不枉费朕对你的一番苦心了!
没错,朕当初责罚你并不是因为你触怒了朕,而是朕不想看到你过早的葬身于朝廷的争斗当中,为你保全性命与希望。
既然你明白朕的心意,那么也不枉费朕一片苦心了。
朕之所以召你入宫,想必你已经知道朕的意思了。等到十五祭告天地祖宗之后,朕将于二月亲率大军出征。到时候你跟随锦衣卫一同与朕出征吧。
哦对了,朕现倒是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希望你能够如实回答。”
带领自己一同出征并未让杨宏感到奇怪,奇怪的是陛下竟然还有问题,这让杨宏无法揣摩,不知道皇帝到底想要问些什么。
“依你看来,太子与汉王如何?”
虽然皇帝的声音并不大,但在杨宏听来,却犹如雷霆一般,不禁让杨宏的身体为之一颤,杨宏做梦也不会想到,皇帝问自己的,竟然会是这件事情。
虽然皇帝没有明说,但言下之意就是想知道杨宏对于废立太子是持有什么意见的。
在这一刻,杨宏终于相信,皇帝真的是在培养自己,为的就是看一看未来的自己,究竟能不能担任督指挥使这个重要的官职。
在废立太子的事情上,已经有许多大臣前赴后继,以血的教训告诉杨宏该如何去做。
就如解缙这样的重臣,都在这场博弈当中败下阵来,成为了皇权争斗的牺牲品,自己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千户,又如何能够在这场争斗之中独善其身那?
如果自己支持太子,那么在皇帝的心中,必将自己划分到内阁的势力当中。如果皇帝真的已经下定决心立汉王为太子,自己的未来真就前途未卜了!反过来,如果自己支持汉王,不仅是违背自己的良心,更是让自己重新回到了纪纲的队伍当中。不过,就算支持汉王也如在钢丝上行走,稍有不慎就会跌落万丈深渊之中
。
所以这个问题无论杨宏如何回答,都会让自己陷入到变数当中,使得自己的未来充满了未知与危险!
杨宏思来想去,终究没有找到合适的说辞,一时之间竟然因为紧张与不安,陷入了沉默当中。“怎么?你不愿意回答朕的问题吗?杨宏,抬起头来,看着朕的眼睛告诉朕,太子与汉王,你就究竟如何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