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献恩策如海谒圣人 议喜事智星教贾琏(肆)(1/1)

且说忠顺王看了林如海手书,只说都是些人尽皆知的玩意儿,倒算是巧策不成?圣人只笑道:“你说朕与他算得一路人物,朕一开始还想着你高估他,如今看来,若然忠心无二,他倒真值得做朕一个心腹了。”忠顺王心知这书中必有什么是他未看明的,便又拿过来仔细再看,岂料看来看去,仍是一无所获,不免气道:“最烦这些文字游戏,我不看了。反正到时候皇兄用的时候,只管叫我就是,我是再不费这脑筋了。皇兄只明告诉我,他那最后两句话,到底甚么意思?”圣人却笑道:“你若看不懂这书,这后面两句话便没甚么意思了。”忠顺王便只得闷着了。

韩承泽是一直盼着林如海来的,只捡了林如海无事的时候,跟着父亲同去拜见。林如海自来对他喜爱,加之那日见了宝玉贾环之后,更觉得韩承泽孺子可教,因此见他来,便笑道:“思远今日所做,甚和我的心思。”思远便是韩奇的字,韩奇也笑道:“我知道泽哥儿得你心意,便赶着带他来给你瞧瞧,他另有好事等着你夸呢。”

林如海便瞧韩承泽,韩承泽只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是有一件事情要做,前儿告诉了父亲,父亲只说还欠周详稳妥,便让我来求舅舅,说舅舅必然详知的。”林如海也奇了,笑道:“还有你想不出的法子?这我倒要听一听了。”韩承泽便将当日与父亲所说之事,又与林如海细细说了一遍。说完才道:“我当时不过想着贾琏倒不算坏,且此人与他家中不同,若真成了,表姐外祖家,总还有个正经亲戚可走动的。”

林如海默了片刻,便道:“这事原来我也想过,只想着你表姐外祖家,竟是一个能依靠的都没有,琏儿那些日子瞧着,见识也是有限,我便不敢信他们夫妻,只能万事托你母亲。再不想,你竟然有这等主意,倒比我这破釜沉舟的还圆满些,只是若真做起来,却是难得多了。”

韩承泽笑道:“思易行难,正是舅舅这话。可我想着,若将他当个考验,自然难做,若将他当了家事,说不准倒好些呢。”韩奇道:“你舅舅不过夸你两句,你就忘了形了。怎不问问那不妥当处何在呢?”

韩承泽这才想起父亲说那不妥当的话来,忙问林如海。林如海道:“这事要做,也并非不成,只看他能不能如你所言了。譬如牧羊人偏要学着做屠户,便是他本心想做,一时半会儿只怕也做不成。他家里那等境况,可能等你的?”

韩承泽一时无语,半晌却又笑着来求道:“舅舅如此说,必然是有主意的。我只求舅舅疼我,且告诉我吧。父亲都说呢,少小多思,最是伤身子的,我可不敢再想了。”

韩奇一时失笑,只道:“这时候我的话你便都记住了?可见平常里都是糊弄我呢。”林如海也笑道:“如此,倒真不能让你想了。泽哥儿,你只记住,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万事徐徐为之,缓则为疾。”

韩承泽虽不太懂,料想必能全了他的法子,因此只谢了林如海,自己等着回家慢慢又想,倒真琢磨出许多法子来,此是后话不提。

且说林如海自那一日奉了手书,便再不曾奉旨入宫,忽有一日,宫中派了人来,言说他政绩极佳,特有嘉奖,除了金银之物以外,又有紫金镶边端砚一方并一匣进上的紫毫。林如海得了这赏赐,方算放下心中大石,至晚与黛玉用饭之时,黛玉便笑道:“爹爹今日心情极好,女儿猜着,必是圣人赏了父亲极称心的东西呢。”林如海笑道:“玉儿如今越发聪慧,正是极称心的东西。想来父亲此去任上,也能安心,再有不过几年,咱们父女便可安享天伦了。”黛玉自小时离家,一个人孤单的怕了,只盼着能同父亲一处,听见林如海如此说,一时更加欢喜。

述职之期匆匆而过,林如海虽然不舍得女儿,却也无法,只能再三嘱托了韩林氏,自己仍就要回任上去。贾母知道消息,即刻便打发了贾琏来,一是为着给林如海送行,二是仍要接黛玉回府。黛玉一向心思细腻的,怕父亲见自己伤心更添愁绪,只笑着送了父亲,便随着贾琏一同回来。只等着见了家中诸人,又回到自己院子,黛玉靠在榻上,那泪珠儿才滚滚落下。

弦音见黛玉这番情状,正要来劝,那边厢收拾东西的琴语忙忙拉她,到了略僻静处才道:“还是让姑娘哭些吧。我听我娘说,人难受了,若不哭出来,只憋在心里,早晚要坏的。况且姑娘也不是什么委屈伤心,怕只是想着老爷罢,一会子若还不好,咱们再劝也不迟呢。”琴语比弦音大些,一向也更稳重的,弦音听她说的有理,便道:“你说的也是,那便再等等,只是我看着姑娘伤心,总是心疼。也就跟着老爷那些日子,姑娘还好些罢。若不然,到时候还求姑太太来接姑娘?我瞧着姑娘住在姑太太家,也还好些呢。”琴语一面拿了箱子里东西给她,一面道:“这些事儿哪里是姑娘做得主的?我听伺候姑太太的白露说,那次里要来接姑娘,这里老太太只说自己身子不好,留了姑娘陪着,姑太太便没得话说。可见是这里不愿让姑娘走呢。”说着便朝着北面虚虚一指。

弦音撇了嘴道:“既然这样爱着姑娘,不愿姑娘走,自家也该多在意些。那个什么宝二爷,不论姑娘做着什么,只管混闯,这也是亲戚样子?自家亲兄妹的还忌讳些呢。还有咱们家,呸,是他们家的紫鹃,伺候姑娘的丫头,成日家老惦记着人家爷,还有脸单叫了去说话。真真让人不知说什么呢。这里的老太太太太只像个泥捏的,这些事通都不管了。咱们见识少些,难道这就是大家子规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