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杏儿劝说道:“夫人,大小姐已经平安归来了,您就别伤心了……这饭菜都冷了。”

“娘亲”才慢慢的止住哭泣,对杏儿说道:“你们也就在大小姐这里将就着吃了吧。”

杏儿看了一下饭菜,便对门口的几个妇人说道:“李大娘,你去再拿些饭吧。”

一直站在门口伺候的李大娘答应了一声,忙忙地去了。

稍顷,李大娘便捧着一大盘馒头过来。

并不是我和娘亲吃的米饭。

杏儿小雯和几个仆妇便挤在一起,共用着“娘亲”和我用过的两双筷子。

轮流把盘盏里的菜夹在馒头之中,最后连菜汤都蘸着,很快便风卷残云一般吃完连。

尤其是那盘可怕的红烧肉,看得出,她们吃得甚是心满意足。

见众人吃完,母亲才站起身来,柔声吩咐小雯:“好生侍候大小姐,去打些热水给大小姐沐浴吧。”

小雯一边往食盒里收拾狼藉的杯盘,一边忙不迭的答应着。

见“娘亲”要走,我也起身往外走。

小雯慌忙拉着我:“大小姐,你要干什么?”

我不假思索的答道:“我要去看看贺兰将军,人家一路护送我到家,我还没有向他说一声谢谢呢。”

小雯手里拉扯着我,眼睛却只顾看着我“娘亲”。

果然,“娘亲”闻听,顿时吃了一惊。

立住身子,断然对我说道:““不行,阿雪,现在,你只宜在屋里静养,贺兰将军自有你爹爹答谢他。”

见我满脸惊讶不解,便稍微放缓了些语气。

“阿雪,娘求求你了,不要刚刚回来,就给娘添许多乱子了。”

不会吧?不是我进了这总兵府,行动的自由又给剥夺了?

难道我天生就是个被幽禁的命?

从前的大汉王爷府,陪着简渊的蛮夷王庭,都是不得自由的。

如果说在大汉王爷府做半人半妖郡主的时候,对于“自由”这个词我还有些懵懵懂懂。

但是只从渡劫飞升来到西秦,化身龙庭宇,又变成如今的阿雪。

我算是深切地体会到,自由自在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美好幸福的感觉。

和简渊一起沦陷在蛮夷草原的时候,因为没有被炎伏罗禁足,我有幸得以饱览草原雪山戈壁无尽的苍茫宏大悲壮。

与贺兰从边塞一路驰骋回阳陈,沿途的蓝天白云,山川河流,山野清风,城池乡郭。

在我的眼里,无不流光溢彩,明丽动人,叫我心驰神醉。

我深深地喜欢这种天地万物之中的新奇和流动。

甚至于一直以来,我所遇见的每一个人,对我的影响都是极其深刻的。

我不能忘记他们,无论是曾经和我并肩作战过的战友,还是匆匆遇见的过路人。

突然之间,我便感到,自己再也不愿意过那种被死死禁锢的生活了。

哪怕自己幻化成一只飞蛾,也要在最和煦的阳光清风里,自由自在的起舞。

并且暗暗下定决心,从今以后,不管我身在何时何地,我都要为了自己的自由而奋斗。

我再也不会老老实实的听任人摆布,做一个只能靠看书发呆打发时光的,被幽禁的可怜人了。

可是,阿雪的“娘亲”又开始可怜兮兮的看着我,仿佛生怕我又给她惹来什么塌天大祸似的。

哎呀呀,我真见不得这位夫人这副模样。

我此刻不过是想出去送送贺兰,还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抗争举动。

我便好言好语的对着“娘亲”央求道:“娘啊,您就叫我出去送送贺兰吧。”

“我若是不去送送他,岂不被他骂薄情寡义、过河拆桥?”

但“娘亲”却很坚决:“阿雪,听娘的话,你不可以出去的。”

我真有些急了:“娘,干嘛不让我出去?我和贺兰将军可是生死朋友……请您要我和他话别一下行不行啊。?”

娘亲满脸无奈,苦口婆心:“阿雪,你听娘说,一旦进了这个家门,你就不是男儿身份了。男女授受不亲,会招人耻笑的。”

我气坏了,大声抗议道:“那你们干嘛让我冒充弟弟,护送皇子,拼杀疆场?”

真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阿雪一个女孩子混迹在西秦那些武士中间的时候,为什么就不提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呢?

“娘亲”如此的阻拦,死活不叫我出去见贺兰,可能还是怕我出去又会惹出什么事端吧?

见我如此不服管教,“娘亲”的眼泪又下来了。

“阿雪,这是你的的命,你的命啊!你难道真的要娘跪下来求你吗?”

“娘亲”很聪明,很会避重就轻,并不和我讲什么同袍交情,朋友大义。

而是和我说“命”。

简直一下子就无比准确的击中了我的软肋。

我再一次偃旗息鼓。

并且再一次感受到老天爷深深的恶意。

他老人家总是有办法派来一个又一个比我强大的人来打压制服我。

第一次,是我身为大汉王爷的亲身父亲。

第二次,是西秦那位高贵寂寞冷的二皇子简渊殿下。

第三次,便是这位动不动就哭成一个泪人的总兵夫人——据说是我的娘亲。

很久以后,当我手捧两腮,对着总兵府高高围墙外面的天际深处,漂浮不定的云影鸟影发呆时,还觉得我和贺兰分离的太突兀了。

竟然连一声告别都没有来不及说,更没有一个后会有期的约定。

我相信,这不仅仅是我没有预料到的,就连贺兰也可能觉得无法理解。

当我们分别踏进这总兵府的时候,贺兰一定是觉得我不过就是先进去更衣梳洗。

一会儿便会走出来,和他把酒言欢的。

好吧,我承认,当时,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哪里能知道呢?回到这个我不能熟知的家,反倒比柔茹草原上的更加复杂诡异。

我一只脚刚踏进这总兵府的内宅,就不可控制的身陷在莫名的是非之中,无法自拔。

最后,在“娘亲”无可比拟的眼泪攻势之下,只得乖乖俯首就范……

贺兰,你可不要怪我无情无义,我是无辜的,我是被迫的,我是无可奈何的。

我想送你一程,并且和你好好话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