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市的秋天像一支绵长的曲调,没有瑟瑟的秋风,亦没有飞舞的落叶,只有连绵的细雨,和湿漉漉的凉。

有人或许喜欢这如诗一样的季节,但臣以绅不习惯,就如同SH市的大多数人,表面上笑容可掬,后背去藏着一把刀。他更喜欢家乡的秋,一夜漫山红叶透,一夜遍地染霜华。就如同家乡的汉子,说干就干,直爽豪迈。

再次避过那笑容可掬的小助理,臣以绅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医院后门,已经停了一辆面包车,林君还是昨天的那身行头,双臂环胸倚在车门上。任凭细雨淋下,却岿然不动。

这样的天气若不是有必要,大多数人是不愿到室外的,南方的雨不似北方那样轰轰烈烈,却是黏哒哒、沉甸甸的,沾染上一点就仿佛全身被浸透。冷虽没北方那种秋雨天气的冷,却丝丝入骨,令人烦躁。

所以当这么一辆车停在这里是很少引人注意的。臣以绅一个箭步钻了上去,才发现车内还有五六人,都是膘肥体壮的大汉,只有一名女子,正是妮妮。

妮妮本就是典型的南方小家碧玉的感觉,在这群大汉中更显得娇小,尤其是那一身破旧的衣衫显得格外楚楚可怜,像是被人绑架了一般。

可是她一开口,便出了戏。“臣导,今天拍这一场给多钱啊?”

钱钱钱,要不要这么市侩?臣以绅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若是再这样下去,君唯艾刚刚给他开的那一个月工资算都要交代了。

不过在看到那群大汉一个个眼巴巴的眼神,好像是多年不见荤腥的饿狼,嗯,也可以说是色狼。臣以绅心中不爽,不由暗骂:妈妈个波的,都那么看着老子干嘛?要女人你们身边就有一个,老子不搞基啊!

不过他也就是腹诽一下,他可不敢出声,这是分分钟轮了他的节奏啊。立刻堆满笑容道:“好说,好说。”然后咬着牙说出一个数字:“一人……一百……”

臣以绅还在肉疼,妮妮却嘟嘴道:“小气,我们大老远过来你就一人给一百?”

“啊。”臣以绅立时翻了个白眼,“嫌少啊?我这就是路途遥远一点,对演技本身又没大要求,又不NG。”

臣以绅口若悬河地说着,可这些人却依旧很不买账的样子,臣以绅无奈了,只好说道:“表现好的翻倍!”

“翻几倍。”妮妮问道。

我靠!臣以绅顿时有种想揍人的冲动,这小妮子怎么说也是自家人吧,怎么胳膊肘就往外拐?他不由狠狠瞪了林君一眼,这都是他调教出来的,平时自己好吃好喝的供着他们,又收拾屋子又洗衣服的,一天天跟老妈子似的,这货居然摆起谱来?

林君则直接投过了一个“我无能无力”的眼神,臣以绅不由暗骂道:妻管严!再看向妮妮这边,不由吓了一跳,以妮妮为首,这群大汉就好像受了某种蛊惑一般,眼睛都红了,就差没露出獠牙了。

在如此形势逼迫下,臣以绅一咬牙一跺脚,“看表现,无限翻,行吧?”

这次妮妮满意地笑了,那些大汉也都恢复了正常之色。臣以绅终于放下心来了,其实他还留了一个心眼儿,看表现,无限翻,那还不是自己说了算,要说你不行,你就是不行,拿一百块走人!

谈好了价钱,终于出发了,林君开车,臣以绅坐在副驾驶座上,不放心地问道:“具体怎么演,林君都和你们说了吧?”

“说了,简单!”妮妮十分自信地说道,“您就等着给加钱吧!”

臣以绅嘴角一抽,差点口吐白沫,能不能不提钱!

一路再无话,不久后终于到了大口村,由于下雨的缘故,村口倒是没人了,这样正好臣以绅部署:

首先妮妮先下了车,一边跑一边大叫着:“救命啊,救命啊!”然后看准离村口最近的一户人家就去砸门。

这家的大门是铁质的,很厚重,门上还有狮子头门环,很古老的样子。敲打中传出金属铮鸣的撞击声。

砸了两下,便从里面传出一个厚重的声音来:“谁啊?”

妮妮演技上线,着急中带着哭腔与恐惧道:“救命啊,杀人了!”

说话间,已有脚步声靠近,门被打开一条缝,一个壮硕的汉子一脸好奇地看着敲门的人。

只见她浑身湿透,头发散落,衣衫褴褛,看到他后可怜兮兮地恳求道:“大哥,求您救救我,后面有人追我。”

说罢,大汉一就位,边跑边喊着:“站住,你个小贱货,还敢跑,你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妮妮听言更急了,赶紧说道:“大哥求求您让我进去吧!”说罢就往门缝里挤。

那汉子皱了一下眉头,正想将门开大一点,可这时他看到又一个大汉追了过来,赶紧将已经挤进半个身子的妮妮给推了出来,歉意道:“妹子,你还是换一家吧!”然后无情地将大门关上了。

妮妮一个重心不稳,被推倒在地,然后就是一脸的懵逼,这剧情不对啊?不应该是好心救下她才对嘛吗?难道自己还不够可怜,不够引起男人们的保护欲吗?不过她倒也不灰心,继续朝里面跑去。

这时,厚重的铁大门再次开了一条小缝,一双眼睛朝外面瞄了一眼,见她已经跑远,才松了一口气。刚要转回屋内,一个老妇人的声音道:“又出啥事了,我怎么听到有人喊救命呢?”

汉子一抬头,见是自家老妈走了出来,忙道:“我说妈呀,你跑出来干嘛啊?外面多危险啊,快点进去!”说罢就推着老妇人往屋里走。

老妇人却依旧不死心,问道:“到底又出啥事了啊?”

“没事,就一姑娘路过。”汉子含糊道。

“那我咋听到喊救命了呢?”老妇人追问道。

“不关我们的事,不是咱村的,这事您老也别管了。”说罢,汉子已将老妇人推进了里屋。转身把里屋门也反锁了,这才安心。

老妇人有些不悦,数落道:“你又把人家拒之门外了是吧?万一那姑娘真有个三长两短,你这就是造孽!管着那姑娘是不是本村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行了,我的老妈呀,您也不看看咱家这位置,不管有啥事,第一个都往咱家跑,再折腾几次,咱们自身都难保了,还提什么救人,我看八成又是那伙人干得好事!”汉子劝道,他也不是不想救,而是真怕了。

与此同时,妮妮又跑到了一家门口开始砸门,但受的是同等的待遇,又将她拒之门外了。这回她不再去砸门了,而是朝村里跑去。

跑到一家挂着白绫的人家门口,才停了下来。此时的她已是满身泥水,气喘吁吁,更加狼狈。这回都不用去演了,活脱脱一个可怜人儿模样。

她敲了敲门,这回门被打开了,来人是一位老者,两鬓斑白,略显沧桑。

妮妮无力地恳求着:“老伯,求您救救我……”说罢就往老者怀里倒去。

老者赶紧扶住妮妮,将其拉进院内,关上大门道:“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妮妮喘了一口气,抽噎道:“我……我……”

然后满脸惧色,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语无伦次地说着:“杀人,血,好可怕!他们会杀了我,老伯你救救我……”

老者听了半天也没听出来究竟是怎么回事,便将妮妮带到里屋,安抚了一会,“姑娘,你别急,慢慢说。”然后吩咐屋内的一个汉子道:“大啊,你去把你家媳妇的衣服找来一套给这姑娘。”

那汉子很快拿来一件衣服,又拿了条毛巾,妮妮换洗完毕后,坐了下来,才将臣以绅事先给的台词说了一遍:

“我家是县城的,家里做点小买卖,可是有一伙人总来收保护费,我爸不给,他们就砸了我家的店,把我抓走,关到了一个地下室里。那里面有很多人,有老人、妇女,还有孩子。她们都是像我一样被抓来的人质,用来勒索恐吓。我原本以为给他们点钱就没事了,可今天,今天……”说到这,妮妮的眼中又流露出恐惧之色,哭着直摇头。

在一旁听着的汉子有点着急了,赶紧询问:“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老者斜了他一眼,道:“你别吓坏孩子。”然后又安慰了一下妮妮道:“孩子别怕,你说出来,我们才能帮上忙啊!”

妮妮点头,平复了一下心情道:“今天他们接了一个电话,好像是对方同意了什么要求,笑嘻嘻地说会送他的家人上路,然后……”妮妮攥紧拳头,咬着嘴唇道:“然后,他们带走了一个大姐,不久后就传来一声惨叫,那个大姐就……就……”

“就怎么了?”这回老者也有点着急了。

“就上路了!”妮妮两眼一闭,咬牙说道。

“上路?”汉子有点不解。

妮妮点了点头,惊恐道:“我……我……就在门口,那血就……就顺着门缝,躺到我脚下,好可怕……”

妮妮惊惧出声,浑身颤抖,仿佛又看到了那惊悚的一幕。

汉子已经明了,却又不确定地问道:“被杀了?”

妮妮点头,“我当时害怕急了,然后我身边的一个姐姐好像也看到了,她示意我不要出声,然后就见她从兜里掏出一包针,吞到了嘴里……然后她就大叫起来,那些人跑了进来,发现她吞针后骂了几句,便把她抬了出去,我趁乱跑了出来,我胡乱跑就跑到了这里,我身上的钱包和手机都被没收了,老伯你救救我吧,打电话报警,他们再带走那个大姐的时候还对一对母女说,马上就轮到她们了,那孩子太可怜了……”

说着,妮妮突然停下来了,看了看眼前的汉子道:“那小孩,怎么和这大哥长得有点像呢?”

她这么一说,汉子急了,抓住妮妮的领子道:“那小孩可是叫虎子?”

“呃?好像是,没太听清,孩子妈妈好像是这样叫过。”妮妮仿佛是在回忆。

“是招娣和虎子,爹啊,是招娣和虎子啊!”汉子突然哭喊道,然后蹲到一旁去哭了。

一切都如妮妮预想得一般,林君在前一天晚上和她说过,要她进村空敲几下门后往一户挂着白绫的人家跑,一定要让那家人收留自己。她当时还不知为何,询问林君,林君直说这是臣以绅说的,到了哪家只要把刚刚的台词说了就好,尤其是说那小孩可怜那段。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感情这一切都是要演给这家人看啊。她虽心跟明镜似的,却假装不懂,询问道:“怎么了?该不会……”

“对。”老者叹息了一声,“还真是家门不幸啊!看来这是天要亡我老张家啊!”

原来这老者并不是别人,正是张老汉,那大汉正是张大。

“老伯……”妮妮呢喃着,却不知所措。

张大只顾在一旁蹲着哭,张老汉沉默不语。许久后,老汉才起身,对着哭泣的张大屁股来了一脚,“哭哭哭,就知道哭,挺大一个人了,没半点担当,钱你也收了,倒是问问那帮禽兽什么时候放人啊?”

“还放什么放啊?”张大抽泣道,“招娣和虎子多半是回不了了。”

“那你也得问啊!咱再想办法啊?是报警还是怎的。”张老汉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报警?不能报警,他们会撕票的!”张大惊惧道。

“不报警就不撕票了吗?当初让你把证据给君律师,你倒好,还被那群滚蛋给抓住了?”张老汉气愤道。

“那后来还不是你叫二叔去医院把我接出来,跳窗户摔得我屁股到现在还疼呢!”张大犟道。

“还不是你笨,你二叔都那么一把岁数了,怎么没摔到?”张老汉数落道。

“那不是下面有人接着,到我这就没人接了!”张大撇嘴道。

“所以说你笨呢!你不说和下面的人说一声啊,虽然他们已经从祖谱上分出去了,但还是老张家的人,你言语一声,谁还会不管你?”张老汉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