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合格战士
“正阳哥，这往哪儿躲啊？”周潜紧张戒备着属于他那个方向，低低担忧道。
耿正阳弯腰，从地上抓了把泥灰，往脸上、手上和着汗水抹开，他示意两人也把手脸涂黑了。
周潜和江小米照做。
他转头四顾一下，“我们往没有光的地方去，越黑越好。你们还记得刚才到过的，那个被炸过的地道口吗，我们往那里去。”
“好主意！”江小米轻赞一声，“那洞口旁边还有两堆砖头，我们可以做个掩体，再把洞往下深挖一些，窝在里面过一晚肯定安全。”
三人紧挨着又一点点摸了回去。
火光转弱，夜色深重，枪声稀疏，惨叫声渗人。
这一路回去越发困难，枪口不时对上人，又放下。我们的战士藏身墙后，屋角，倚着那一堵欲倒不倒的薄墙，面临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危险。耿正阳觉得心底下有些难过，这一晚上，又有多少好兄弟要把命留在这里！
他想了又想，还是一咬牙，把他遇上的战士带上了。他在赌，赌这同登城的越南兵其实不多了，这么庞大的地道网，他们不可能面面俱到。
从三人变成了五人、再到八人，最后竟长长一队三十多人。众人快速闪进了那屋。
江小米指挥，散落的砖头重新砌成掩体，两三个战士拿着工兵铲，轻手轻脚挖起洞来。
耿正阳另带着一些战士，把各个门窗、洞口都守严实了。
周潜嘻笑一声，“幸好现在越南兵不知道，不然一个手雷甩过来……”
一个士兵往他头上轻敲一记，“炊事员战士，你烧的饭好吃，咋话讲得这么难听呢！我们有毛主席护体，炸弹来了也要绕着走！”
众人暗暗笑，一瞬间那种全身紧绷的感觉消散无形，大伙互相看看，觉得内心安定许多，有这么多战友陪着，在这枪口环伺、子弹如幽灵出没的敌国镇上忍过一晚也不是那么难熬了。
“挖通了！”一名战士轻呼。
耿正阳闻声回望，江小米比个大拇指朝向自已，一点头，示意他先下去看看。他忙快步过去，抓住他肩，重重一握，“小心些。”
“没事。”江小米咧嘴一笑，拍拍手上的冲锋枪，“我有这个。”
耿正阳眉头笼成川字，把自已武装带上的两颗手榴弹解下来递给他，“带上这个，有事赶紧扔。”
几铲把洞口挖大了些，没有灯，也不敢点火把，江小米端着枪无声无息朝黑洞里滑了进去。
战士们持枪守在洞口，屏息凝神，严阵以待。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五分钟过去了。
众人互相望了眼，气氛徒然紧张起来。耿正阳踏前一步，“我去接应一下。”
“我去吧！”
“我去吧！”
战士纷纷抢道。
“我去吧！正阳哥，这里还有这么多战士呢，得负责。”周潜一把拉住耿正阳，黑暗中他一双眼睛亮如水晶，坚定望住他。
周潜也长大了呀！
“咳！”
一声轻咳从底下传来，战士动作划一端枪上膛，五六支枪口对准洞口，更有人一脚错后一步，防着有炸弹从中飞出。
“哎，我说你们也拉我一把啊！”低低笑声从下面传来。
众人大喜，忙弯腰伸手，江小米被拉出洞口。
“怎样？”众人忙问。
“特别黑，一点光都没有，可说是伸手不见五指，我四壁摸了下，能弯腰走两人，够宽的，我往前摸索了一段，没有一丝声音，怕你们担心，没敢走很远。里面现在瞧着挺安全。”
“下不下？”
“下！”耿正阳一点头，果断道，“他们肯定想不到我们下地道了，下面绝对比上面安全。”
“我下，留在上面还不知道从哪飞出子弹来呢。”有人立马赞同。
众人一望四面透风的屋子，全都同意了。
很快，战士们挨次下了地道，靠着洞壁两侧盘腿坐下来。少了寒风，左肩靠上，暖融融，右肩挨上，热乎乎，听着身周战友们的轻轻呼吸声，竟有人眼皮沉重起来。确实，从今日凌晨开始，炸弹齐落，子弹呼啸，一路战斗加奔袭，早已疲惫不堪。
战士们自觉地轮班站岗，听到谁胡噜声大响，就过去推他一把。耿正阳抱着枪，舒口气慢慢靠上洞壁。
“正阳，外面还有那么多兄弟呢！”江小米低低叹息一声，这一声幽长幽长，百转千回，好似水声从深井底下荡上来，又似一根细弦轻轻拨在人的心头上，令人一下痛得全身发紧。
“正阳哥，我听着外面还在打枪呢，要不我们去救救他们吧，让他们也到这里来躲躲。”周潜扯扯耿正阳的衣袖，轻声哀求道。
“好！我去看看。”耿正阳起身，交待道，“你们别去了，注意着这头有没有动静，我一人比较好隐藏。”
江小米一把拉住他，“我跟你一起去。”
耿正阳准确对上他眼睛，坚决道，“班长，这里这么多战士，你都要看好了，别让敌人摸过来。”
耿正阳接过江小米递过来的四个手榴弹，还有他上次给周潜的美式手雷，一翻身上了洞口。
他紧靠墙边，细细侦察，确认没有危险，闪出墙外，隐在阴影中往前搜索去。
月儿半圆，可光华大盛，纤毫必现。
他注意着不让自已影子现出来，一经确认位置，快速换位，往枪声处前进。一处拐角，他一探头，又迅急缩回，前方房顶上露出一枝枪口和半个脑袋壳。
是敌是友？靠枪是无法分辨了，所幸对方并没有发现他。绕过去，绕到他后面去，看清了再下手。耿正阳略一沉吟，后退到深深阴影中，跑出一段冒险过了街口，再紧挨过去，撞上拐角两个已倒地的战士，弯腰一看，眉心中弹，眼儿还大睁着。
这一瞬间，心中的怒火简直要喷涌出来，他明白这一晚肯定会牺牲很多战士，可这样一枪毙命，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何等的不公平。战争没有公平可言，战争没有公平可言，他轻喃这句话，俯身帮两个战士轻轻合上眼，你们的仇我来报。
现在看来，那房顶上十有八九是越南兵了，据高临下，稍微移动位置，周围误入的战士就会惨遭毒手。
耿正阳心中发急，时间拖长一分，危险越多一分。他前进，他着急，可他还是小心再小心，整个身子完全缩在暗影中，如个壁虎，快速移动。
停！窗后还有一个枪口！虽然只伸出来了寸长，可那圆滚滚的枪口他太熟悉了。
他轻轻转动脑袋估量着，那屋子应该就是刚才看到的房顶下面吧。他放下枪拿出匕首，先解决下面这个了望的，可脚尖踏出去，他又收了回来。
最好的了望位置应该不在这里，在哪，在对面！对面肯定有人！他往对面看去，破窗残墙，里头一团黑乎乎。
定要谨慎，先去对面侦察一番。
耿正阳告诉自已不要急，一个个来。他稳了稳手中的匕首，迅疾移动过去。在破墙上一探头，嘿嘿，真被他猜中，一个矮个子越南兵正掩在窗口，持枪紧盯着街面和对面的房子。
他屏住呼吸，用脚尖踩地，轻盈而快速移动，左手闪电捂上他嘴，右手雷霆一抹。那个越南兵哼声都没有，就被结果了性命。他扶着他轻轻倒地，拿过他武装带上的弹夹和两枚手雷。
耿正阳在黑暗中直起腰，他觉得心中一片清明，没有恐惧，没有犹豫，他的手坚定有力，划下去，划多少，在他心中不差一毫，跟两晚前随着陆曾祺去偷袭哨所杀人完全不同了。
他想，他已成为一个合格的战士了！
耿正阳前后搜索一下，又以同样手法再放倒一个越南兵，搜集了他身上的子弹和手雷。他快速退回，刚闪进那排房子的阴影中，上头传来一声枪响。
尖锐，短促。
他心头发紧，一个战士又没了。
他深呼吸两口，掩近，刚才搁在窗栏的枪口不见了。他靠近，贴在墙上再做个深呼吸，一探头，窗内无人。他眯眼凝聚，嘿，这家伙又跑到对面的窗口去了。他缩回头，在心底大叹一声幸运，一开始跑过来时，这家伙正守在这一面，不然他只发现了顶上的敌人，下面守窗口的这家伙肯定一枪就能把他毙命。
他命真大！这是不是就像刚才战友说的，有毛主席护体，子弹绕着走啊！他轻轻一笑，心底轻松起来，他不死，那死的就是他们了！
他一撑窗栏，翻身入内，轻松落地。
可能细微声响惊动了那越南兵，他猛得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
耿正阳笑出了一口白牙，在蒙蒙月夜中，如玉般洁白。他一抬手，那支匕首飞了出去，在越南兵端枪对准之前插入了他的额头，直没至柄。
他快奔过去，接住了他快要着地的身体，慢慢放到地上。
他凝视两秒，拔出匕首在他衣裳上擦了擦血迹，一转身顺着一道窄窄楼梯轻脚蹬上了楼顶平台。
一个越南兵正大咧咧，四肢着地趴在房顶边沿，手上握着杆长枪，眼睛正凑在瞄准镜上。
狙击枪！
耿正阳大喜，他把匕首插进绑腿上的套子中，端起冲锋枪，答答，一个点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