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队渐渐开往伏诛海,李布依忆起和长佰谐的谈话,那个白发老妖如此忧心忡忡于伏诛海,可见这片海域于千秋而言,确实是个非常重要的地方。
船队一路顺着洋流行至幽冥海域。
李布依站在床头兜着风,无奈地看着使节队里的人,吐得昏天黑案,日月无光。
“使节大人,若是我等再待在船上,只怕还没到幽冥海域,就已经吐死了。”
她翻了个面,背后倚着船杆道:“垃圾,还是吐死吧。”
连金枝玉叶的公主都比不过。
苏杏子实在是看不过眼,掏出包里的晕船药,挨个递了过去:“寻常人晕船,最多双唇发白,你们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李布依看着他们咧嘴笑了,只道苏杏子是白白浪费药,其实她早就看出来了,这群人打一开始就不是真的晕船:“懒人还屎尿多呢,他们是什么?——废物!”
“你!”二字刺激着匍匐在地上的人从地上站起来,直勾勾看着这桀骜不驯的女子。她逆光而立,束发在脑后,看上去很俏丽。
“现在又有力气站起来了?”李布依冷笑道:“跟我来这里,你们不服吧?是看我年轻,涉世未深还是怎的?迂腐。我且告诉你们,不服也得憋着,既然做我李大侠的手下,是龙给我攀着,是虎给我卧着。”
“我们现在唯一的劲敌是千秋,别被自己打倒了,识趣的就赶紧从地上给我爬起来,少等我上去一人一脚。”
话说完也懒得再看他们一眼,转身倚靠在船上。
后背一时间鸦雀无声。她得意勾唇笑了,不必白白浪费药材,比起用药治,最该好好治的,是人心。
水面波光粼粼,她一直注意着船下的东西。先前,在来千秋的那条大江上,她曾经见过一眼的绿色鬼手,她有预感还会在出现。
“布依,前面要开闸放行了。”
“嗯。”
这声音真耳熟,她扭头一看,惊喜道:“公英?你怎么来了。”
刘公英看着她,一副贵人多忘事的样子,蹙了下眉头:“你写信要我来,我就来了。”
海风轻轻吹起她的刘海,她顿了顿不语,嘴边却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我尚且不知道你具体在何处,怎么能写信给你?
哪里是鸽子知道路啊,想来,是某双大手在暗中操盘吧。
刘公英对李布依这幅行头表示十万分不满意,嫌弃道:“你怎么把自己打扮成这个样子,方才要不是看你在训人,我还真认不出这是你。”
李布依嘚瑟:“行侠仗义的必要装备罢了。”
刘公英看着她不语,上次在齐王府见她一面,便觉得有几分奇怪,却又说不出这家伙是哪里变了。总觉得,多了分世俗的死气。不过无妨,她还是选择叫他回来了。
“你上来,应该见过杏子了吧。”猝不及防。
“还没。”
哎,她叹了口气,那杏子又该伤心了。
“你来千秋做什么,我听人说,这趟船是去幽冥海域,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听他问了要紧事,李布依沉了眸子道:“千秋帝也在船上。”
“幽冥海域封禁百年,他嫌命太长,”刘公英难以置信,“为什么非要拉你陪葬!”
李布依被他吼得捂了捂耳朵:“这坑,是千慕勋带着跳进去的。”
“千慕勋是什么人?”他委实没兴趣管四国朝政,聊起这般多风云人物,知道的不出三个,不巧,千慕勋不在他知道的范围内。
所以才需要科普,李布依把他做的那些好事又陈述了一遍,顺便还把她看到的鬼手摸船提了一下。
“此人野心昭然若揭。”鹰目微微眯起,看着伏诛海上的动态。
事态不容乐观,对手也不容小觑。
身边的女子邀他进的是龙潭虎穴,他义无反顾地来了,只是希望……
他余光偷偷瞟了一眼,正好看见她一手撑在船边上,侧着脑袋看着他,脑后的青丝飞扬,他赶紧转过眼球,目视前方,脸颊不由自主飘起红晕。
他本不喜欢这些皇室权谋明争暗斗,但阴谋里有她,他赴。
李布依看着他,欢喜地眯起眼,她喜欢这世道江湖。
因为仗义,刀山火海也赴,艰难万险共渡。
不过,说来也好笑,这大千世界果真是有正就有反。
譬如这位刘公英,血统纯正,是乾凌唯一的继承人,一国之君这块大肥肉送到他嘴边,说是不吃就是不吃,非要费劲心思拼命修炼,去当什么玄武天下第一人。
反观千慕勋,以他的生意头脑,早晚成为天下第一的商贾,却把眼睛瞄准了皇亲国戚,满脑子想着只手遮天,成为天子。
这两人都颇为极端,可楚绍元……
他好像从未扬言要得到什么,只是顺其自然。可偏偏这股顺其自然劲,让人讨厌,但凡他说一声,喜欢她,希望她能留下来,都好过现在分隔两地。
“你在想什么?船要进幽冥海域了。”刘公英提醒了一下出神发愣的她。
“没什么。”李布依无奈地笑了笑,赶紧回过神。
幽冥海域的大门,正在慢慢打开。
阴气与邪气扑面而来,把她额前的碎发吹开。视野里尽是飘动的凶煞游魂,带着阴煞之气,直直扑上他们的船只。生人的船只吸引了它们!
反观甲板上的其他人,一下子被这股阴风吹的七荤八素,但是都看不到这些场景。
“刘公英,你可能看见这片海域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李布依惊问道。
刘公英闻言沉下心来仔细看了看,慢慢道:“不能,表面上看不出来,但是能感到一股阴风。”
奇怪,那我为什么能看到?
李布依眉头蹙得很紧,半晌看见有一道鬼影来的奇快。
她飞快一闪,那道鬼影就掠过她,往她身后的人扑去。
“啊!”一声尖锐的惨叫把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李布依飞快转身,内心闪过惊恐与自责。
这……这人怎么被瞬间吸干了阳气?
“那是什么?”刘公英虽然看不见鬼影,却能看到这人在瞬间萎靡了下来,虽然没有直接死亡,却变成了人干,双眼空洞无神,整个人毫无意识。
诡谲,当真奇怪。
“有鬼啊!千秋会吃人啊!”使节团队的其他人看见自己的同僚变成这幅样子,都乱了阵脚。
“小心!不要走散了!不要尖叫,不要害怕!”李布依连忙出声提醒道。
该死的,这些鬼好像最会捕获人心。
人们越是尖叫挣扎,那些东西看起来就越是兴奋。
那些兴奋的呼啸声夹杂着风声迅速穿入她耳中,留下一声声杂响,听了半天她听出来了,这是她带着的团队中人说话的声音,他们甚至在风中飞快交谈,再看看瘫坐在地上的这些人,只怕是丢魂了。
剩余的人除了尖叫,就是抱在一起大哭。
可是,害怕的种子一旦种下,是不能随意拔除的。
刘公英的眉头也蹙在了一起,一股真气聚在手上,突然抽出一道符箓来。
“小心!”李布依一把推开他。
刚才,一道鬼影向他扑来,险些碰上面。
“它们好像很忌惮你手中的东西!”李布依觉得有几分雀跃,“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种符箓,在哪里来着?”
她用力拍了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哦,想起来了,苏杏子同款符咒。”
“苏杏子的符箓是先人画好的,她捡来用,我的是要现场画的,岂能相同!”刘公英冷着脸,咬破指尖,鲜红的血从上到下一气呵成。
“对了,那家伙人呢?”
他总算想起她来了,李布依表示感动,非常感动:“方才,她送人先进船舱了。”
“也好,省的出来捣乱。”刘公英眸子里精光一闪。
李布依无话可说,可还是好奇问了句:“你着符箓有什么特别?”
手中符咒一出,他眼里覆盖了一层光影,能看见四处掠夺的鬼影了:“这是什么东西?”
“这要是千秋帝那个胖老头看到,保准吓死。”李布依调侃道,话说到这里,脑子里灵光一闪,糟了!
“刘公英,快去找千秋帝!此番出行,若是保不住千秋帝,千秋就真的完了,千秋完了大楚也得跟着完。不对不对,最早完蛋的是我们。”
“好。”刘公英拔剑出鞘。
话音刚落,船上刮起一道飓风,有人来了,施施然落在甲板上,是千慕勋。
他头顶发冠把青丝盘得整整齐齐,一点也不凌乱,和风中凌乱的他们一点也不一样。一身玄衣,外面罩着暗金紫纱,平添了几分贵气。
“哟,本宫的船上何时多了这位贵客?你二人急急忙忙是要去哪?”
千慕勋的手上拿着一个布满咒纹的毯子,似乎是要来拿给李布依的,但是,看到远道而来的刘公英,眸子突然沉了沉:“布依,我还以为你此番来千秋,会和我好好站在一处。”
“三皇子,请你闭嘴,狗嘴吐不出象牙的,还有,请让路。”李布依说罢,腰间佩剑已经出鞘。
“刘兄,快找人!”
“那你?”刘公英还有几分犹豫,半晌身子已经闪了出去。
犹豫是没有必要的,要说起保命的功夫,他可是她的手下败将。
因此,虽然不能打败千慕勋,但是和他周旋,拖住他应该也是能做到。
再说,既然她敢说自己能解决问题,那就相信她。
“你要跟我单挑?”千慕勋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小青梅。
“是啊,有什么好难以置信的。”李布依好像他的读心机,却只是一个闪身就拦下了千慕勋的路。
千慕勋假意苦笑道:“你我二人拔刀相向,多伤感情!”
“只是切磋,有什么好伤感情的。”李布依眸子一沉,腰间佩剑出鞘飞出。
御剑之术?
“谁教你用的剑,效果不错。”
“小女不才,自学成才。”李布依的嘴角带了几分讥诮。
这是遂霄凌空第三重天的残卷,正是来自沙川,在楚绍元威逼利诱之下,从管城下手中得来的残卷。
和前两重天的功法,果然是相辅相成,她上手的也就相对快了些。
“看来这几年我不在,你收获不少。”
李布依的眸子黯了黯,严肃道:“幽冥海域是鬼域,你居然骗了这么多人来送死!看来这几年我不在,你草菅了不少人命。”
闻言,千慕勋手下的力道弱了弱,似乎在想什么,是以她的剑锋逼到他的面门,他翻转身子避开,一手拉住了她,凌空一个旋转道:“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草菅人命?”
御剑凌空劈向他的手,一刀斩断他们之间早就化成残渣的恩情,李布依冷笑道:“对不起,我不想知道。”
“其实我只想说给你听,可是你不想知道,我只好继续草菅人命了。”
千慕勋唇边勾了几分讥诮,赤果果的威胁。
李布依总觉得眼前这个男子,跟自己印象里的那个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千慕勋飞身迫近,他腰间的佩剑也飞了出来,同她的那把御空缠斗在一起。
而他有意识地挨近她,唇与吻擦过她的发梢。
“你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变,近身战差劲到一塌糊涂。”
李布依猛地蓄力,挥出一拳,此拳乃是破炎。这一拳,稳稳当当落在千慕勋的胸前。
须知破炎初一拳好像一团棉花,却有无穷无尽的暗劲,能将人的肋骨寸寸打断。
可是……
他为什么分毫无伤!
千慕勋不紧不慢地握住了她的手腕,一字一顿道:“布依,你这一拳,真是绵软无力,是不是没有人教你,到底要怎么打拳?”
手掌一翻,化拳为掌,不紧不慢地落在她的小腹上,轻轻一推……
噗的一声,一小口血从小腹深处涌了上来,好像有一股暗劲在把她从下往上榨干。
李布依两眼一直,人往后倒下,可是一只手还被他拉着,就算想要到底,也不行。
“不过没关系,现在你回来了,我就能教你了。”
那一掌似乎还有闲工夫能摩挲她的小腹,甚至还有往上的趋势,准备吃个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