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楚皇室欺压人民,残害忠良的时候,使节大人又在哪呢?”
不愧是大楚帝一起派出来到敌国谈判的人,口才和个人见地还是有几分的。
但是……
“楚皇室欺压人民,是整个楚皇室吗?难道没有成员为你们保家卫国,出谋划策,镇守边疆吗?”
李布依的目光里多了几分讥诮:“更何况,你这是个人问题,还上升不到国家。”
“你……”男人话头一哽。“你只是在草菅人命!”
“我都听人说了,你跟千慕勋两人在吃饭的时候,私下谈了话,鬼知道你们都说了些什么?自古使节出使,都没带那么多人的,你是不是想要我们陪葬,你一人苟且偷生?”
李布依看看地上的酒罐子,看看这个男人:“看来你喝了不少酒。好啊,喝酒好,酒后吐真言,死起来也没有太痛。”
她扭头看看苏杏子道:“他刚才摸你哪只手。”
苏杏子泪眼婆娑。
李布依恍然大悟:“哦,两只。普林,交给你解决一下。”
“好。”
苏杏子突然落了几分泪:“你,你刚才都听到了?我是不是很无能?”
“你只是没有经验。”李布依把苏杏子拉了起来。“以后不要一个人四处乱跑,你功夫不好,要找个人保护你。再不济,你不是有个机关盒子吗?用那个自保也行。”
“布依,”苏杏子道,“是我自己方才认错人了。”
“认错了?”李布依看着她,面上还透着一股红晕,“你吃酒了?”
“被灌着喝了一点。”
“认成什么人了?”李布依问。
“刘公子……”她脸上的红晕更盛了。
“……”
这也算是,酒后吐真言吧。
如果可以抛弃所有的一切,在异国他乡重新组建家庭,她希望自己身边站着的少年,已有人选。
可惜,那块木头怕是不知道你的感情。
李布依勾唇笑了笑。
突然外头有了动静。
“各位官人快出来吧,我们要开始了。”门外美人一声交换,帘子内的痴汉都跟着了魔一样扑了出去。
看看那美人,蒙着面纱,金发碧眼,唇上抹的不是胭脂,而是金粉,平添一份妖冶。金色的彩绸裹在身上,露着肚脐,裙子也短,白皙修长的大腿裸露在外。
“美人!”痴汉们都看直了眼。
那七个美人就在箫管配乐伴奏之下旋转了起来,一圈一圈,仿佛七朵形色不一的花,依次盛开。阳光落在她们的裙子上,透着一股迷离的光晕。
一晃一晃的,就把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进去。
这时候普林回来了。
“处理完了?”
“嗯哼。”普林颔首,不过这个女人为什么要质疑我的手段。
李布依蹙了下眉头道:“普林,你觉得这些女人好看吗?”
普林闻言看了一眼道:“好看。”
李布依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钢铁直男普林会这么说。
“帝京的歌舞伎更胜一筹?”
“你干什么这么说?哦你是不是害怕自己没有人家好看,被漠王见到嫌弃你啊。”普林双手抱在脑后,呲牙一笑。
随后,喜提一记暴栗。
“你好喜欢提他啊。”
“我怕你把他忘了,那是我失职,回头会被他干掉的。”普林表示委屈巴巴。
李布依一时气极,鼓着腮帮子道:“但是,他们这也太夸张了。”
确实,醉生梦死,七到八歪,大楚颜面在还没皇宫前就丢尽了。
普林勾唇笑了笑:“随他们吧,最后的晚餐。”
“什么意思?”
李布依看看他转身而去,盯着眼前的酒池肉林,叹了口气。怎的一个两个都这般消极,可是……总觉得这裙摆有点问题。
为何连我都蛊惑进去了。
她看着那飞旋的衣摆,只觉得自己的魂魄都要被吸进去。赶紧收回了心神。
“使节大人,您这队伍……”礼部侍郎哼哧哼哧找到李布依。
怎么回事,起了个大早,居然被这几分美色诱拐,从而赶了个晚集。
他为什么要陪他们起那么早啊!
李布依无奈地歉意道:“让他们在这里,我同你面圣。”
“好,使节大人,公主,这边请。”礼部侍郎喜笑颜开。
他知道,其实有话语权,有分量的,就是这核心的三人,其余众人,说是酒囊饭袋也好,说是智囊团,也勉强可以。
……
千秋陵京,皇宫,大殿。
“宣大楚使臣觐见。”
明黄庄重的宫殿,李布依一袭大楚文官的青色袍服,端端正正走来。
“千秋帝。”李布依拱手一揖,抬眼看看龙座上的男子。
有些发福,鬓发掺着点白,总的来说,面目和善,看起来就是个八面玲珑的明君。
但是……这位明君怎么会把自己的江山拱手让他人?
真是匪夷所思。
“快起来。”边说着,千秋帝边站了起来,缓步走下白玉石的台阶,一步一步走到李布依的面前,弯腰,扶她起身。
至高无上的礼节。
李布依愣了愣,却听他说:“旧闻李公子是大楚帝的结拜兄弟,都是皇亲国戚,这些个繁文缛节,就免了吧。”
附在她耳边悄声说:“有些事情,不适宜在朝堂上说。”
立刻拉开距离道:“使节舟车劳顿,朕,邀你共赏御花园如何?”
“有什么事是不适合在大殿上说的?”突然一道男人的声音传了进来,镇住了整个大殿。
“三……三皇子回来了。”
百官胡子都是一抽,却还是毕恭毕敬地弯腰道:“三皇子千岁。”
朝堂是什么地方,居然能额外拜个皇子。
千慕勋蹬着皮靴走了进来,行至她身边,恭声道:“父皇。不如在朝堂上一并说了,儿臣也好给您,出谋划策。”
千秋帝胖胖的肉脸抖了三抖:就是不想你这个逆子听到!
还是转笑脸道:“使节大人,我们去御花园。”
“使节大人,国与国之要事,还是要在朝堂上解决,我想你此番远道而来,也定不想以草率的方式解决问题。”千慕勋劫走话头。
说完,看了李布依一眼,眼神暗示。
白眼一翻:哇塞,这千秋帝在朝堂上的话语权,还没千慕勋来的大啊。这千秋要凉啊。
她大概知道千秋帝想跟她说什么,但是,作为一个外国使臣,应该买国君的面子,还是买皇子的面子,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了。
“千秋的御花园,想来没有朝堂这般拘谨。”
与千慕勋擦肩而过时,果然得到他咬牙切齿的质问:“你若执意要与我对着干,早晚得后悔。”
李布依不再改变声音,而是选择用了原来的声音,干净,清脆,直击人心:“好啊,我等你让我后悔。”
千慕勋的瞳孔猛的一缩,下意识地想抓住她的袖子,但是擦肩而过,就是过了。
更何况……他哪里能名不正言不顺地抓她袖子。
御花园。
虽已入秋,千秋的天气却还没有很冷,空气中还漂泊着几丝暖意,因此那些个花都还是开着,就是有几分黯淡了。
陪着这看起来和颜悦色的千秋帝走在御花园里,心情也好了不少。
“陛下有事为什么不能在朝堂上说?”李布依笑了笑。
千秋帝叹了口气:“使节大人可能不知道。朕的家事,要变成国事了。”
“陛下帝王之家,家事就是国事。”
千秋帝摇了摇头,摘了枝上一朵独盛放的花。
“你看这枝头光秃秃的,只留有这一朵花,是不是太突兀了。你能说它是生命力太顽强,所以才熬到现在。”
他把这朵花的花瓣,一片一片地摘了下来。只留下了中间饱满的柱头。
“也能说它一枝独秀,夺走了其他所有花的养分。”
他肥胖的脸上堆起笑:“使节大人,你可能不知道,这株树上一向开白花,就是今年开了朵红花,压的其他白花都结不成花苞。”
“……”
这暗示已经很明显了。
哪个帝王后宫没个三千妃嫔,没个子孙满堂,哦乾凌除外,但是千秋帝真真不是个不能生的,横竖自己那么多个儿子,最后被一个外人搞下台。
这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实力的欠缺。
可怜他一国之主话又不能说的太直白,只能这样委婉的控诉。
但这话,还是得又她这个外人来说破:“那不如,提早掐掉这朵红花,这样其他的白花也能正常生长。”
千秋帝的手指顿了顿,赞许道:“使节大人,想法不错。”
那是自然,顺着你的意思想的嘛。
“使节大人,朕派三皇子去千秋,是为了结盟。你可知道?”
李布依拱手道:“自然是。大楚也乐意和千秋交好,二国携手并进,共创美好未来。”
千秋帝摆了摆手道:“你应该清楚,我千秋历来是主和不主战。但是现在谁都知道,我千秋的皇子去了大楚一趟,千秋就要与大楚开战了。”
“呵,可笑,他千慕勋一人的意志,怎么可以代表朕的,怎么可以代表千秋?”
千秋帝越说越激动,说到后面也没什么好顾忌的,直报千慕勋名讳。
“这千秋到底谁是帝王。”
李布依看着他愣了愣道:“陛下不必动怒,微臣都明白。”
走了片刻,到了御花园里的凉亭,上面团花朵朵,修建得十分考究。
“只是,据臣所知,千……三皇子殿下,最开始只是个商贾之子,行商之人,论身份,地位都不该和皇亲国戚有关系,到底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的。”
李布依觉得,这是个未解之谜,正好现在有机会,不如问问看,也许就能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了。
千秋帝愣了愣,摆了摆手道:“使节大人,有所不知,千慕勋……一开始确实是个好孩子。他救过朕的女儿,也救过朕。朕的女儿很喜欢他,朕就觉得,收他做驸马很好。”
李布依心头一跳,千秋公主?这就是千慕勋最开始跟我说的,在千秋遇到的贵人?
“在这个过程里,他展现出了他非凡的经商手段,当时朕的国库亏空,欠了一群宅条,却讨不回来。都是千慕勋讨回来的。同年,他以千秋之名走商大蛮,和大蛮打通了关系。”
“和大蛮打通了关系?”李布依话头一哽,大蛮和千秋,一个在神武大陆北边,一个在南边,隔着十万八千里远,这也能打通关系?
千秋帝看她愣住了,哈哈一笑道:“更没想到的还在后面呢,他去大楚做了那档子事,本是该死,但是,他去了趟双燕灵域,和上古国度沙川打通了关系。”
“现在,我们在和沙川走商。”
李布依怔了怔:这她倒是早就知道了,不至于太惊奇。
“本来,这种人才,作为驸马是刚刚好的,”千秋帝叹了口气道,“可惜,朕的女儿是个短命的,临死前执意要我好好拿他当儿子,说是……为了千秋万年基业。”
李布依道:“公主的话,居然这么有分量。”
看来这父女俩关系不浅。
“当然,我只有这一个女儿啊。”千秋帝笑道:“但也不全是如此,公主她,是个言灵师,她的预言总归是很准的,既然她说千慕勋能光耀我千秋,那便试试有何妨?没想到这一试,就试出了问题。”
千秋帝苦笑道:“朕现在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
秋风轻轻吹着,但是吹不走少女心中的思绪。
千秋帝和她的谈话,历历在目,但要问她有什么解决的法子。
显然是没有。
她正走过皇宫的闸道,准备去看看自己那帮醉生梦死的大兄弟们。
突然,一只大手猝不及防,一推把她按在墙上。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暗绿色的眼眸像在黑夜里的孤狼,危险地看着她。
高高的鼻梁,微卷的鬓发。
是千慕勋。
他薄唇轻启,依然是试探的口吻,却无比认真地在喊她的名字:“李布依。”
她收了收心神,想要拨开他禁锢自己的手,却发现,那只手固若金汤。
她脸上堆上职业假笑:“三皇子殿下,莫不是认错人了。”
“哼。”千慕勋也没起身,只是人越伏越低,低的要挨到她的嘴角。
李布依慌忙一躲:“殿下,自重。这里还在皇宫。”
好像被她一提醒,千慕勋果然顿了顿,慢慢的,慢慢起身,一字一句道:“使节大人,所言甚是。”
言罢,不由分说的,连着她的衣袖,拉着她的手就走。
“三……三皇子殿下,这是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