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沅满心忐忑地吃了叶莲踪端来的白菜碎肉粥后便很配合地躺回了榻上“修养”,看着天色渐暗直至夜幕低垂阿沅仍然没有睡着,一闭上眼总是那张带着笑的脸,原先觉着这笑脸深不可测,此时一想却怎的越想越像是笑里藏着刀。这回可算是明白何为请神容易送神难了,可他这么赖在者北究竟意欲何为?阿沅折腾了许久也没能想明白这叶莲踪的目的,于是便起身抄上外衫蹑手蹑脚来到叶莲踪门外。
刚行至叶莲踪门口,阿沅便察觉到叶莲踪房里有动静。阿沅于是赶紧藏身在房门边的桂花树后,借着东窗窗缝朝里头窥去。
是夜,叶莲踪静坐桌边轻轻擦拭着手里的骨笛,觉出窗栏处有动静他却未有动作,只轻笑一声,头也不回地冲身后那人道:“荼语,你成天如此诡异地任意来去,可曾想过我心理阴影方寸几何?”
身后那人爬了依然没修好的西窗户进了屋,闻言便来到叶莲踪对面坐下,作态一脸无辜,皱着眉敲着下巴甚是委屈地轻叹一声道:“当年你这老鬼嗖地一声便自水里冒了出来,不也没顾及过我心理阴影方寸几何么?”
两人对视,不禁双双失笑。
“你来得倒快。”叶莲踪倒了杯茶递给了荼语。
“自是不放心你这老鬼,怕来晚了你一个人应付这么些棘手的事件操劳过度又睡个十年八年的留我一人岂不寂寞。”那名叫荼语的青衣男子接过茶杯浅笑,眉心一颗芝麻粒儿大小的朱砂痣在隐隐绰绰的烛光里若隐若现。
“不曾想你这冷情的老妖如今竟也有了几分人情味。”叶莲踪将杯子举至眉高处,笑着同荼语道。
“拜你所赐。”荼语也笑了,同将杯子举起。
窗外的阿沅闻言暗自思量,原来叶莲踪赖在者北不走是为了等人。不过他们会面的地点又怎么会选在者北呢?难道仅仅只是个巧合?
两人同啜了口茶,荼语放下杯子道:“你让我查探的事情确实有些蹊跷。”
“哦?是什么情况?”叶莲踪问道。
“不到三个月,昆明城内接连六名殷姓女童暴毙,死因皆是被人挖去了心脏吸干了血。这个暴徒不但凶残似乎还懂些邪门歪道的术法。”荼语敲着下巴蹙眉,道:“这情形看上去像极了……”
“缅甸东吁黑巫。”叶莲踪轻哼一声,哂笑道。
“对。就是缅甸东吁黑巫。”荼语附道。
门外,听到“缅甸东吁黑巫”几个字的阿沅心下不由一怔,一恍神间竟不小心踏断了脚下一截树枝,发出了“磕嚓”一声脆响,惊得她自己也僵在了原地。
屋子里荼语感觉到门外有人刚要有所动作便被莲踪示意制止了,莲踪眯眼,眼波流转间荼语已明了他心中所想,遂状似毫无察觉地又道:
“这几起女童被害的悬案看上去极像那用生人的阳寿替将死之人续命的东吁邪术。若真被我们猜中,那么云南府内可能还将会有女童惨遭毒手。”
阿沅看屋里两个人似乎并未察觉她的存在,于是轻轻舒了口气,继续藏匿在屋外探听着里头的动静。
荼语眯了眯眼,故意清了清嗓子扬了扬声道:“我估摸着这起事件应当同三年前云南府内官员通敌外邦的旧案有关。”
叶莲踪视线轻扫过窗栏,悠悠落到荼语处,道:“哦?何以见得?”
荼语非常上道地答道:“因为几处案发现场都出现了同当年一样的‘百日红’花血痕。”
‘百日红’花血痕几个字刀子一样钻进了屋外阿沅的耳朵里,阿沅双手不由攥紧。
屋内,莲踪啜了口茶,道:“三年前悬而未破的案件,如今唯一的线索又浮出了水面,嗯……有意思。”
荼语敲着下巴笑着拖长尾音道:“瞧瞧这乌烟瘴气的云南府,好不容易避开尘世隐遁了几年如今又要出来沾染满身污秽,我都替你累呀。”
莲踪眼角余光暗自撇过窗外一隅,牵唇沉声道:“呵呵,这样的云南府我还挺喜欢呢。”
荼语只好轻叹一声,一脸无奈地道:“左右只要你开心就好。”
莲踪放下茶杯,道:“哦,对了。那病榻上的小姑娘还发着热,我去看一眼,你且先坐会儿。”
荼语闻言将眉毛一扬道:“行,去吧。”
陷入沉思的阿沅思绪蓦地被叶莲踪的言语拉了回来,听他说要去看她,她立马俯下身趁着两人言语之际悄悄遁走了。
听到门外阿沅急促遁走的脚步声,莲踪便将手里的骨笛递到了荼语眼前,道:“第三颗石头近来有些松动。”
荼语接过骨笛仔细看了看,道:“知道了,交给我吧。”
莲踪轻笑着起身,道“嗯,我去看看她。”
荼语眼睛盯着骨笛,不禁摇头轻叹一声,道:“老鬼啊,你本不用卷入这些凡尘是非,直接带她离开不是更好吗?”
叶莲踪闻言,目光掠过一缕柔情,低声道:“这是她此生最大的心结,心结未解她一生都不会快乐。我要她心无挂碍,清清静静。”
荼语敲着下巴,看着满目柔情的叶莲踪,只道:“你这执念缠身的老鬼。她的心结你解了,谁又能替你解了心结呢?”
莲踪将手往广袖里拢了拢,一脸淡然地笑了笑同荼语道:“我的心结解与不解又有什么区别呢?”
“去吧去吧,我自己招呼自己,顺带替你医一医这笛子。”荼语未再试图与莲踪继续这一话题,于是边岔开话题边就替自己斟上了茶。
叶莲踪抬手轻轻拍了拍荼语的肩头,拢了拢身上的大氅便抬足出了客房门去。
叶莲踪走后荼语便开始仔细查看起莲踪的骨笛,边看边伸手准备抬起面前的热茶。指尖刚触到茶杯,忽而听到屋顶有瓦片擦碰的轻响,荼语手上的动作便不禁顿了顿。
梁上君子?荼语扬了扬唇角,静听那声音步步逼近。听出头顶的瓦片被揭开了一片,荼语不动声色喝着茶。忽而感到脖颈传来蜂蛰般轻微的痛感,荼语反应了一刹,便非常“配合”地作势倒在了桌子上。片刻,房门被人小心翼翼推了开来。荼语眯眼看去,进门来的是个身形纤瘦的黑衣蒙面人,那人身后还跟了两个轻功了得的随侍。只见这人拿起了桌上的骨笛打量了一番,又转头看了看桌上“昏迷”中的荼语,压低声对两个随侍道:“是他,没错。”
两个随侍闻言一颔首,扛上荼语便飞身出了门。那黑衣人把骨笛往腰上里一揣,也跟着出了门。